湖水汤汤,其名骆(马苏峰)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湖水汤汤,其名骆》是中国当代作家马苏峰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湖水汤汤,其名骆
我在苏北平原长大,我是平原的女儿,平原真辽阔啊!
风从四面八方来袭,云自东西南北飏聚。
这片平坦的大地上河网密布。我生活的宿迁市区不但怀抱废黄河故道、隋唐时代凿通的大运河,往北还枕着一个碧波荡漾、浩浩荡荡的大湖,其名骆马,为江苏省四大淡水湖之一。
但凡一个地方文明悠久,便多少都会有些美好传说,山山水水就奇诡神秘了几分。虽不足信,却可窥见人们对善良、正义得胜的盼望和纪念,骆马湖自然也不例外。
历史上骆马湖又名乐马湖、洛马湖、马乐湖。其原始基底是个地堑式的陷落盆地,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才形成今天的大湖。
从高处看,它形状像一匹大马的脊背,尾巴扫着运河。传说:一匹小龙马出生时的叫声惊吓了王母娘娘,被处斩。老龙马决定替子赎罪,被罚人间,它四条腿深陷入泥中,把地面压了几丈深。赦免回天宫后,这里就只剩下一个马脊背形的洼塘,常年积水,人们称之为骆马湖。
也有人据《山海经·海内经》载:“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结合现代考古推测黄帝后代中有个氏族部落,以“骆”为自己的图腾,名曰骆国。骆,黑鬃白马,阳刚祥瑞之物。
鲧是治水者,夏人先祖。夏和淮夷人有深厚渊源,故初民以此来命名湖纪念先祖。但这些都非信史,单是鲧的世系已然混乱。至于其它传说就不再一一枚举了。
骆马湖湖水面积近300平方公里。湖区水生植物有芦、藕、菱、蒲等二十多种,盛产鲫鱼、银鱼、鲢鱼、青虾、白虾、螃蟹、河蚌等十多种水产品。也是南水北调的重要中转站。
虽然它在中国并不知名,却无损我对它的热爱。人到中年,谁不爱自己的家乡呢?我喝着它的水,吃着它的物产,呼吸着它调节的空气,一生被它浸润。
它不像大海浩瀚得让人生畏,却开阔可亲。年复一年涤振我的心胸、安抚我的悲欢、激发我的勇气、塑造我的性格。我知道,对它的爱,就像女儿对待母亲,随着年龄增长会日益深沉。
不过它也确有点独特之处。比如湖中居民说那里永远听不到青蛙叫声,又比如它距离千年大运河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小小宿迁城就拥它们入怀,近到有时候它们之间仅隔着一条窄窄的堤坝。
我惯常从一条小路驾车驶向骆马湖,这小路其实也是堤坝。它左边是在荷塘、田舍后蜿蜒明灭的千年大运河,右边是为骆马湖分洪的六塘河。
宿迁曾是“洪水走廊”。山东的沂蒙山在宿迁上游,它的雨水全部注入骆马湖,每每洪水冲毁湖堤,漫过大运河,百姓就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康熙年间为了疏浚骆马湖涨水,才挖了六塘河。
现在这三弯五折的长堤四季如画。
车行路中间,两侧柳染鹅黄、嫩丝万缕。上有鸟声婉啭,下有小八哥、灰喜鹊安然啄食,另有明黄黄的油菜花、绿油油麦田、灼灼红山桃一幕幕递呈。
长堤里拐了几个弯后,豁然明朗。左侧出现一排渔家小院,白粉墙外皆倚着一两株桃树。颇有“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诗意。
天空是晴好的暖蓝,微风里漾着桃花香。一只白色长毛小狗儿不知于哪里沾了一身灰,站在路中间发呆;它身边的紫红色大公鸡看了一眼我的车,抬起一只脚挠了挠自己的头,再慢条斯理走远……
院子对面的河岸上晒着一张张渔网。一对面容安详的婆媳在阳光下忙着缝补,偶尔交谈几句。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顶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边奔跑,边隔着马路软软地喊“妈妈”。
我在离她们不远处停车坐下。脚下的六塘河里春水无波,十几只鱼鹰目光灼灼,如一坨坨黑铁牢牢钉在木排上。我好奇地向水面掷了一块小石头,水花四溅,涟漪荡漾,它们依然纹丝不动。莫非名字里只要有个“鹰”,就自带高傲的王者风范?纵然它们只能困在这湖里捕鱼。
呵然失笑间,一个面容清瘦黎黑的老人撑着小船向它们靠近,瞬间鱼鹰沸腾,翅膀快速扇动,原来是喂食者来也……
我赶紧拿起手机,抓拍这美好画面。
“嗨~,老头子,你正脸对着这个大姐,人家帮你拍照了!”织补渔网的老妇人突然扬声大喊。
我一愣,扭头和她四目相对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小白狗儿被我们的笑声唤回了神,不再发呆,突然撒欢儿,快速奔向河边。站在远处的大公鸡被突然奔跑的小狗儿吓了一跳,哦哦哦的也振翅惊叫起来。
多美好啊,我心爱的小路!多爽朗快活啊,我家乡的老人们!
倘若骆马湖是一首乐曲,这小路就是它欢快清新的前奏。
多少个傍晚,我在小路上急急行驶,拐了一弯又一弯,心思热切单纯,像个虔诚的逐日者,只是为了去骆马湖追赶夕阳最美的瞬间。音乐在车里流淌,阳光穿透树荫,闪烁在车前玻璃上,安恬里,我竟不止一次心生念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不要有尽头。前方美好可期,生命并不索然无味……
小路尽处是个缓坡,车头昂然一跃,就是环湖大道,一望无涯的骆马湖便浩浩荡荡奔涌而至。任谁都会精神大振,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胸胆开张,豪情满怀!
环湖大道左边是千年运河,右边是骆马湖。同一片蓝天下,同一阵清风里,同一轮日月中,秀如衣带的大运河始终笃定自若,慢悠悠地流淌。骆马湖则不然。它有时和大运河一样心平气和,有时却浊浪翻涌,狂飙扑岸!它还年轻,经常愤怒着、激动着、诉说着、燃烧着!
这真是有趣的现象,一如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遇见同一件事情时,反应迥异。
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大运河像多智的谋士,跑遍南北、阅尽风云后,知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快跑的不一定能赢,力战的未必得胜。所以不论外界如何聒噪,它只按照自己的步伐,载着自己的儿女,喜怒不形于色,有条不紊的前进。
骆马湖更像带着本土西楚雄风的猛将。骨子里镂刻着金戈铁马,睡梦里渴望着气吞如虎。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只要有点风,就会唤起它汹涌情怀。以其辽阔,所以激情不灭;以其宽博,所以汇聚四方热血。
我爱大运河处变不惊的从容,也爱骆马湖澎湃不绝的活力,一如老茶,一如烈酒,无所谓孰优孰劣。
当然,骆马湖不惟烈酒一般的粗犷雄风,还有水雾茫茫的缭绕柔情。
一年四季,湖上总是云雾弥漫。轻阴微雨自不必说,晴空日丽亦如是。白雾浓时,那遥远岸上的房屋楼宇,便如海市蜃楼一般飘渺。
设若初冬,黄云白日曛的早晨,就是水墨小品了。湖水是微澜粼粼的青,天空是越晕越淡的浅灰,水天之间濛濛如梦。
薄烟寒水里,有小船从天边欸乃而来,两人立舟上,舟随水漾,水鸟三两只疾翔左右,忽焉而来,忽焉而去……
上述一切固然美好,但是可以让我停止红尘里思想,从世俗转向空灵、从琐碎转向深邃、从焦虑转向安静的,唯有骆马湖的夕阳。
看夕阳,宜北行至植物园。从南小门入不远,有个临湖而建的小巧玻璃房子。这里极安静,构图也好。湖水茫茫,远卧汀洲一二,近有枯树苍虬。
我可以独坐一下午,在那玻璃房子旁边的秋千上。
和很多习惯寂静的人一样,在这湖边,我从不孤单。恰恰相反,我觉得安全、轻松。
我本泥土,它们和我一样,都出自同一个神秘之手,我们都是天人合一的元素,互不伤害。它们因我而被造,我因它们而喜悦。
若干个黄昏,我在湖边心无旁骛地陪着斜阳,看它于数分钟内收敛起所有不容逼视的光芒,倾尽温柔。
暮色苍茫又安详。荡漾的流水,哼着小曲儿,哄着那即将入眠的芦苇和柳姑娘。水鸟成了黑色剪影,从栖息的树上飞向斜阳,追赶它心中的信仰。
绝世之美啊,是否都带着令人念念不忘的哀伤?稍纵即逝,无可抵抗。
在这惊心动魄的绚丽,五蕴皆空的肃穆里,我总是渐渐安宁,心生谦卑。古今中外,因它而生虔诚的人不可胜数:归家的渔夫、淹留的游子、深山修士……
我确知造物者比人类高深,如天高过地。他比我们更知晓我们。所以他将蓬勃朝霞赐给清晨,唤醒我们的活力;万千温柔赐给黄昏,抚慰我们的疲惫;漫长时间,赐给黑夜,让我们拥有充足休眠,以备来日。
黄昏是大能者慈爱的微笑,是他精心之作,是人类被重视、被爱、被惦念的证据。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骆马湖边这将暮未暮之时的温柔,常唤醒我对生命的热爱,过去和未来便都有了几分滋味。
汤汤骆马湖啊,家乡的湖!我爱你,和你的名气无关。你不是我生命里惊鸿一瞥的掠影,是以汹涌开阔我、静谧升华我,物产养育我的美好存在!
你引我玄思,有涯亦无涯……[1]
作者简介
苏峰,江苏宿迁市人。有文章发表于《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散文选刊.下半月》《星火》《山东诗歌》《中华文学》《宿迁日报》《齐鲁文学》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