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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与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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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与宋人》中国当代作家玄枵的散文。

作品欣赏

枇杷与宋人

四月小满,万物盈满,枇杷新熟,我不知不觉地想到了宋人。枇杷熟了,哪一个宋人不动了几分凡情雅意?

于是,遍翻古来枇杷诗,宋人爱枇杷之心令我惊愕,尤其是南宋的“四大诗人”,竟有三位诗人都是枇杷的忠实爱好者。

陆游·老来为枇杷痴狂

都知道北宋苏东坡是美食名家,平平常常的猪肉和白萝卜,都能被他的慢火炖成了“人间至味”。南宋陆放翁的烹饪技艺,比苏东坡更高几筹。他老人家一生为食而忙,写过上百首饮食诗作。拎勺下厨,足可令食客们吃得“扪腹便便”。得益于对饮食的讲究,他活到了八十五岁,在据说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的宋朝,可谓是“神仙中人“了。

晚年的陆游,开辟菜园,亲自下地种上他平素爱食的蔬果,枇杷便是其中的一味。陆游曾在山园种下一株可爱的枇杷树,初夏结实后,戏作一诗:

杨梅空有树团团,却是枇杷解满盘。

难学权门堆火齐,且从公子拾金丸。

枝头不怕风摇落,地上惟忧鸟啄残。

清晓呼僮乘露摘,任教半熟杂甘酸。

满园的树,只有枇杷果实累累。枇杷虽好,却容易在黄熟时落地,最终被鸟兽虫蚁叼啄。于是,陆游便吩咐家僮趁着晨露未去,在清晓时摘下黄涔涔的枇杷果,不管它是否熟透了。读到此句,笑不能止。

本经逢原》中记载:“枇杷必极熟,乃有止渴下气润五脏之功。若带生味酸,力能助肝伐脾,食之令人中满泄泻。”身为医药学家的陆游焉能不知这个道理呢?只是他老来为枇杷痴狂,不惜与鸟虫夺食,才有了这桩让人哭笑不得的“枇杷乐事”。

不仅如此,爱食枇杷陆游还培育出了一种“无核枇杷”,且还接种成功了。真是天下难事万般,都终难不倒一个真心热爱美食的吃货。枇杷熟了,陆游一杯热醪酒,一丸金枇杷,吃罢喝足,饱醉高眠在软榻之上,真是此生事业,尽在今宵了。

杨万里·枇杷一熟,便取消所有约会

杨万里甚爱饮茶,人所共知,而他爱枇杷之心,绝不逊于茶。在南宋文人中,杨万里算得一个花果爱好者。他曾以白糖嚼梅花,鹅梨佐春酒,在古代饮食界留下了一桩又一桩的雅事。

一入夏,杨万里这位吃货诗人更坐不住了,他连做梦,都想着“大叶耸长耳,一梢堪满盘。荔枝多与核,金橘却无酸。雨压低枝重,浆流冰齿寒。长卿今在否,莫遣作园官。”你道这诗在写什么?不是荔枝,不是金橘,而是让杨万里这位“老馋”满口流涎的枇杷果!

枇杷的叶子如“长长耸起的耳朵”,枇杷的果子缀满了梢头,枇杷的浆液绕喉冰甜凉沁,让人内热顿消。杨万里看在眼里,甜在心里,末了还调笑戏问:司马相如如果还在,是否愿作管枇杷园之人呢?(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列出了枇杷,是中国最早提及枇杷的文献)

辗转各地的为官经历让杨万里曾尝遍了天下美食,但枇杷的味道,让见惯了世面的他甘愿放弃宴会之欢盛,一个人独自坐在家里,曾写诗云:

肩舆唑睡茶力短,野堠无文山路长。

鸦鹊声欢人不会,枇杷一树十分黄。

在日长深院里,独守着金黄的枇杷一树,拈几颗“果木中独备四时之气者”的嘉果,对杨万里来说,是人间世上最有情调的事情。

范成大·盐渍枇杷第一人

范成大有诗句“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看来也是一位崇尚清简素淡饮食的人。作为官二代,范成大的基因里种着对饮食的讲究与苛刻。他从出生到去世,都过着无比精致的生活。寻常小百姓家的饮食,入不了范成大的法眼。

即便是在岭南为官时,范成大见到了当地人混吃槟郎、蒌藤和蛎灰,也不由得皱眉连声说:“可厌!”。据说,有择食癖的他不吃大蒜,称其“臭不可近”。不过,在“南宋四大诗人”中,范成大吃的水果最多,只因为他曾“南至桂广,北使幽燕,西入巴蜀,东薄鄞海”。

范成大遍吃天下水果之后,写了一本《桂海虞衡志》,专门记载了南方人所食用的五十多种水果,枇杷即是其中的一种。他吃枇杷,不同于常人,剥皮就吃,而独追求一种风致。

早起,一个人亲自到灢西的果园里挑选称心的枇杷果,将那半青半黄的枇杷买上几斤,日午后再到街上买盐、沽酒,家去自做“盐渍枇杷”。

新城果园连灢西,枇杷压枝杏子肥。

半青半黄朝出卖,日午买盐沽酒归。

除却这三位,还有几位吃货,不得不提。

莫看辛弃疾是一副死心如铁的男儿模样,也同样过不了枇杷这一关。他曾写山中居住的惬意生活:

几个轻鸥,来点破、一泓澄绿。

更何处、一双㶉𫛶,故来争浴。

细读离骚还痛饮,饱看修竹何妨肉。

有飞泉、日日供明珠,三千斛。

春雨满,秧新谷。闲日永,眠黄犊。

看云连麦垄,雪堆蚕簇。

有轻鸥、㶉𫛶相伴,有离骚清读,有热酒痛饮,有修竹饱看,过着神仙般日子的辛弃疾还是觉得“人生犹未足”。怎样才能满足呢?老辛说:

若要足时今足矣,以为未足何时足。

被野老、相扶入东园,枇杷熟。

若要足时或可足,除非与野老相扶,一路谈笑去东边的果园里,看那一树黄熟了的枇杷。可谓是:枇杷熟,人生足。

南宋的戴复古,也生性好游好吃,枇杷熟了的时候,他就日长独守深院,看着那一树果艳子熟的枇杷树,说“黄鹂三请我未出,白酒一樽君小停。”这架势,和幽居在卧龙岗被刘玄德三顾而不欲出的诸葛亮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枇杷成了南宋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美物。陆游老来开辟果园自种枇杷,并接种无核枇杷;杨万里等枇杷一熟,便取消所有宴会,独守着一树枇杷,任它深院日久天长;范成大为追求绝佳的味道,不惜东挑西选,一心研制盐渍枇杷;辛弃疾觉得,有了枇杷的人生方才完满;而戴复古,即便负了门外黄鹂的再三邀请,也要食几颗枇杷,喝一樽小酒......

雅,遍布于宋人生活的角角落落。以日常饮食为例,宋人毫无吃喝无度的饕餮之态。他谈吃,偏重自然之素淡,因而即使是微不足道的食材,也能披拂一层理想主义的色彩。譬如,玉带羹、银丝供、神仙饼、笋蕨兜、蓝田玉、雪霞汤、傍林鲜……

看这些雅到了极致的食名儿,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腹中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 [1]

作者简介

玄枵,陕西西安人,现居南京。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