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禱告(張可欣)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月夜禱告》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可欣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月夜禱告
我重新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黑山羊在行走,烏鴉在嘶鳴,燭火在眼前跳啊跳,飄出青灰色的顆粒。
我張了張嘴,卻無法舒展開嗓子,像是被一勺子蜜糖糊住一樣,這是我能想得到的最甜美的[味道]]了,試圖用這來抵消一下酸澀的苦味。
塞緹娜小姐端着漆黑的木碗,臉上蒙着漆黑的布——看着是從袍子上裁下來的,眼珠也是漆黑的,直勾勾盯着我,然後把手裡的碗往前一遞。
嘴裡的苦味更濃烈了。
我問塞緹娜小姐,屋外的「P」字能塗抹掉了嗎,她搖了搖頭,用我看不懂的表情說:「最好不要,鎮上的P字越來越多,這個時候沒有被感染的屋子反而最危險。」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聽她的總沒錯,她總是會給我指出正確的選擇。
最開始的時候,托利鎮是沒有黑死病的,塞緹娜小姐在不停地進行禱告,偶爾還會去田地里做活。我會去教堂的唱詩班,念誦奇怪的歌謠,看人們神色癲狂地讚美上帝。白天的忙碌是為了掙取麵包,只有晚上的時間是屬於我們的,整個世界剩下彼此互相取暖。其實她是我的姐姐,但是我喜歡喊她塞緹娜,這是月亮的意思,太陽太暖了,暖的我承受不起,而月亮是清涼的,這屬於我也一直在照耀我。
臨睡前塞緹娜小姐會給我讀除了聖經以外的所有書籍。這些書當然是偷拿的,畢竟那個包裹在拖地長袍里的白鬍子老頭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她們沒有這個資格!這樣是見不到上帝的!」他總是紅着臉,扯着嗓子喊出這句話。
然後他就去見了上帝。
他是第一個打開箱子的人,他興沖沖地衝着所有人炫耀,說教皇賜予他恩典,賜予他這麼一大箱珠寶。箱子被緩緩打開,他眼裡就只有璀璨的寶石,完全沒看到黑老鼠從底下竄出來,四處奔逃。
他還沒來得及把寶石鑲嵌到手杖上就一病不起,聽說他一口一口地吐出血沫,躺在床上抽搐着,原本紅的臉也變黑了。所有和他說過話的人都無一倖免,塞緹娜小姐連忙帶着我逃了出去,我們剛收拾好一間廢棄的屋子,我就轉頭咳出來一口腥膩。
死神桀桀笑着,揮舞鐮刀衝着面門就要砍下,塞緹娜小姐一腳踹開了鐮刀,把我搶了回來。不對不對,應該沒那麼粗暴。我正探求着沖死神念聖經的可能性,敲門聲卻讓我不得不停止思考。牆上的「P」字大家躲都躲不及,怎麼還會有人來敲門?
塞緹娜小姐豎起食指,提醒我先別出聲。她右手拿起了石塊,一步步往門口挪。木門並不結實,破破爛爛的,還沒等她去打開,就一下子被推開了。
前來的人——不,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人,全身的皮膚沒有一點是露出來的,眼睛處是兩個黑漆漆的窟窿,巨大的彎鈎鳥嘴像極了整日盤旋在鎮子上空的烏鴉,如果不是他們手裡拿的是木棍,我恐怕以為這是死神來逮捕我了。
「病人是誰?」烏鴉人的聲音尖細且悠長。
我站了出來:「我,先生,是我。」
他拿起木棍在我臉上戳了戳,翻看着我的面頰,隨即走上前來扣住了我的肩膀,帶着我往外面走。塞緹娜小姐拚命阻攔,卻被甩在了地上,只能看着我被束縛着,看着他們揚長而去。
烏鴉人把我帶到教堂,是我從前唱詩的地方,這裡存放了好多稻草堆,上面都躺着虛弱的病人,他們的手腕處被割開傷口,匯聚成了一灘粘膩的淺灣,稻草在瘋狂地汲取養分,軟塌塌伏成一片。只有我還顯得活蹦亂跳,和這裡格格不入。
在我即將被處理時,塞緹娜小姐出現了。她沒有像我設想的一樣粗暴踹人,她格外沉穩地沖烏鴉人說:「先生,我的妹妹已經痊癒了,是我治好了她。」
這句話顯然讓在場的人都驚住了,鳥嘴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然後放下了我,把目標換成了塞緹娜小姐。
不可以!他們不能對塞緹娜小姐動手!
我的力量微乎其微,烏鴉人的衣服怎麼也咬不動,任我如何撕咬拉扯都沒能有效果。塞緹娜小姐卻不跑,靜靜地站着等他們過來。我連忙拉着她想要走,她蹲下來,在我耳邊叮囑了好多話。我搖頭,我不肯,我不情願,塞緹娜小姐告訴我,還記得她讀給我的那些書嗎,現在到了我來實踐的時候了,如果我成功了她會很高興的。
如果塞緹娜小姐會高興的話,那我願意。
我們很快就被分開,烏鴉人給塞緹娜小姐冠上了女巫的名號,理由是這場災禍是女巫導致的,也只有她們才能倖免於難。只要燒死女巫,疫病就會結束。
行刑那天,我在遠處看着。鎮上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裡,平時親和的面孔這時都在叫囂着要快點點火,快點結束這場噩夢。他們信任着烏鴉人,卻不信任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塞緹娜小姐。
火燃燒了起來,人們在歡呼,全然不知整個托利鎮都蔓延在了火海中。這是塞緹娜小姐囑託我的最後一句話,她的本意是要我燒掉教堂,只有這樣疫病才不會繼續蔓延,我承認我有私心,我想要整個托利鎮陪着塞緹娜小姐一起毀滅。
遠遠的,我看到塞緹娜小姐在沖我招手,我投入了她的懷抱。
我的塞緹娜,我的姐姐,我的月亮。[1]
作者簡介
張可欣,山東濟寧人,大學在讀學生,熱愛文學創作。奉行「我手寫我心」的創作理念,文心不滅,薪火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