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话(楚仁君)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撇话》是中国当代作家楚仁君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撇话
老家方言里,“撇”字含有装、学、显摆的意思,与其本来的词义相去甚远。这里所指的多在语言上,如某人去了一趟上海,回来后在说话时,有意或无意地流露出明显的沪上腔调,就会有人讽刺他,说他是撇腔撇调,撇的是上海话。语气中,分明带着一种讪笑和挖苦的成份。
显然,这个“撇”字隐山埋水地暗藏着玄机,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不过,这只是在特定的环境下,才可使用的专语。生活中,如若你有幸与这个“撇”字沾上了边,那可就是中了福彩一样难得的几率。只是,不像中彩那样令人惊喜和意外,倒让人颇感几分无奈。
在这撇腔撇调的人当间,我十分荣幸地成为其中一员。只不过,别人撇话可能是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心,从而去鹦鹉学舌;而我撇话,则是因为一个温暖的小插曲,进而去拾人牙慧。我所撇的,也不是上海话,而是国语普通话。
我撇话,并非出自本意,却是事出有因。个中原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让我哑然失笑,至今仍怀疑其理由是否成立。我撇话,完全是因为外孙女晗晗,她听不懂我所说的寿县话,让我说普通话。理由就这么简单。
说来好笑,我撇话是被逼上梁山的,前因是宝贝外孙女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那次,我到合肥看望外孙女,一进门,晗晗就一头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亲热得不行。还没等我坐下,她就拽着我的手,去看爸爸给她新买的积木,紧接着,又缠着我跟她一块搭积木。
在玩的过程中,我用老家话跟她说话,晗晗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姥爷,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听不懂。”我仍旧用家乡话跟她解释,没想到这小鬼越听越糊涂,终于失去了耐心,最后索性一把推倒积木,生气地说:“姥爷真笨,我不跟你玩了。”说完,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理我了。
我尴尬地笑笑,女儿赶紧安慰说:“小孩子家,就这样,别理她。”我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这算什么。”我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打起了鼓。其实,女儿还不知道,今天外孙女给我的难堪,对于我来说,还不是第一次。
二十多年前,我到新华社进修时,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窘境。开班时,按照历届惯例,每位学员都要介绍一下自己的家乡和个人有关情况。轮到我时,所讲的都是方言加土语的寿县话。可说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教室里的人都如坠五里雾中,面面相觑,不知所云。我当时那个羞呀,只恨脚下没个地洞躲进去。
时过境迁,我两次因为说话造成的窘迫经历,竟有着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极端敏感的怀疑主义者。现今,外孙女听不懂我说的话,让我在她小小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那我就得学会适应。人到低头处,哪能不弯腰。
人说,积习难改,我亦然。这说了几十年的家乡话,哪能说改就改了。且不说连这普通话的一点基础也没有,打小一直没学过,单就说语音上的前鼻、后鼻、平舌、翘舌、舌边、卷舌什么的,统统分不清楚,学习使用普通话的难度实在是大。可这有什么好办法呢?只有赶鸭子上架,硬撇呗。
这硬撇出来的普通话,在别人听来,肯定很难听,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就像有位朋友,总喜欢在酒桌上撇上几句寿县版的普通话,他仅仅是讨个乐子,逗大家开心而已。而我却不同,面对的是一个从幼儿园开始,就接受正规普通话教学的外孙女,撇出来的普通话,不说八九不离十,起码得像那么回事。这个小鬼,可不好糊弄。
被这个小鬼逼得说撇话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的两个亲家。他们天天跟这个小鬼生活在一起,要是哪天不说普通话,晗晗就噘起小嘴,不理他们。庆幸的是,我却没有这个烦恼,只有在我去合肥或他们来我家时,我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用撇出来的普通话,与晗晗对话交流。
更多的对话交流,是在电话和视频里。这以后,这个小鬼也愿意跟我聊天了,似乎我撇出来的普通话,她大致也能接受,不像以前那么激烈地反感了。偶尔,晗晗还像小老师一样,毫不留情地纠正我的发音:“姥爷,这个不对,是'喝水’,不是'火水’,还有这个,是'女孩’,不是'吕孩’……”
我哈哈大笑,心悦诚服地表示虚心接受。手机里的晗晗,也露出开心的笑脸。我这个外孙女才七八岁,真是鬼精鬼精的,我算服了她了。这个小鬼一个无意识的举动,让我有意识地学起了普通话。尽管这撇出来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我却是尽心努力的,为的是修复我在她小小心目中的形象。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半百之年,忽焉已至,在往后的时光中,我这撇话恐怕还要继续说下去,直到晗晗长成大姑娘的那一天。我幻想着,期待着,在垂暮之年的时候,我的宝贝外孙女,还能跟姥爷在一块玩。[1]
作者简介
楚仁君,安徽省淮南市寿县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