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风情录(李雨生)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小街风情录》是中国当代作家李雨生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小街风情录
天津老南市地区有一条小马路叫治安大街。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就在那里出生并长大。治安大街叫大街,其实全长还不足一公里,别小看这短短的小马路,却像人身上的一条小血管,一头通着城市的心脏,一头却延生出许许多多的毛细血管,滋养着街道两旁数以千计的家庭和数以万计的人口。根据我的记忆,在不足一公里的街道上,就有着很多条的胡同,如南北6条六吉里,2条上合里,大信里,安定里,依仁里,杏仁里,万庆里,立新里等等。此外,还有数不清的临街小门脸房,鳞次栉比地挤在一起。无论是胡同还是门脸房,里面都蜗居着比较贫困的城市平民。这些人干什么的都有,有卖水果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鱼的,有摇煤球的,有烙烧饼的,有木匠,有郎中,还有缝鞋的,剃头的、补锅的,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这些人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小街上独有的一种风情。
在我家的胡同口,有一个卖水果糖茶的小铺。掌柜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高个,大肚,光头,酒糟鼻子。大人们都叫他“大老美”,我们小孩子都叫他“美大爷”。每天一早,“美大爷”就开始折腾她他的水果,有鸭梨、苹果、香蕉、葡萄、杨桃、红果。我们那时没钱买水果,就揣着几分钱买一块水果糖解解馋。“美大爷”的水果摊一年四季总是那样干净,五颜六色的糖果都放在玻璃匣子里,各种水果永远都是鲜光水滑。尤其是夏天,“美大爷”总是光着膀子,拿着一把破扇子来回轰着苍蝇,一边轰,一边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懂的小调。“美大爷”无儿无女,只有老两口。从我记事起,就很少见过他的老伴。有一次,我大着胆子朝“美大爷”的屋子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房间,炕上蜷缩着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满脸皱纹,头发蓬乱。回家我问母亲,母亲告诉我,“美大爷”的老伴过去是个青楼女子,一身的病。解放后妓女从良,“美大爷”因为穷,就娶了“美大娘”。别看“美大爷”一身江湖气,可对老伴却非常的疼爱。一日三餐端到眼前,说话从不大声大气。到了街上人少的时候,“美大爷”还要把老伴抱出来放在躺椅上过过风。街坊邻居们都说“美大爷”有情有义,“美大爷”总是说:“我要不管她,谁管?”
正对着我家胡同的是二大爷的小诊所。二大爷叫刘星五,是第六医院的副院长。退休后在家给人看看病,号号脉。因为医术高,看病的人总是挤满了小屋。二大爷很胖,像个活菩萨。因为胖,所以爱打瞌睡。有时给人开着药方,写着写着就迷糊一觉。病人也不敢多言,只好耐心地等待。听我父亲说,二大爷早年当过私塾先生,给学生判大字的时候,画着画着圈就睡着了,黑墨洇了学生的卷子,醒来后还要说学生写得不好沾卷了。二大爷的大楷写得非常棒,纯粹的欧体。他给我写了一本字帖让我练字,我到了也没练出来。我下乡的时候,二大爷送给我一个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古人班超曰,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久事笔墨间乎?”这个笔记本我珍藏了很久,一直不舍的用。
治安街最热闹的时当属三伏天的晚上。鸽笼似的屋子像闷罐一样,热得根本无法入睡。天一黑,整条大街上就熙熙攘攘挤满了乘凉的人。有躺有卧,有男有女,家长里短,说笑谈天。吃过晚饭,父亲就用小饭桌再加一块板子,在马路上为我搭了一个小床。父亲就在躺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遍打着瞌睡。我们一群孩子,一会儿捉迷藏,一会儿听“美大爷”讲鬼故事。累了,就回到简易小床上睡觉,直到凌晨起了凉风,父亲才抱着我回家。
别看那会儿大家都不富裕,但邻里之间却很和气。很少有口角打架的事情发生。见了面,大家都很有礼貌,打个招呼,点点头,显得很有教养。听母亲说,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治安街的房屋都遭受了破坏。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大街上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母亲说,那些日子总是下雨,大家就互相抱团,不管是谁家的棚子漏雨了,很快就有他人过来帮忙。面对灾难,大家都显得格外团结友善。
不过,治安街也有不太和谐的人家。有一个姓S的木匠,人很老实忠厚,手艺也好,靠给人箍个水桶、打个柜子、饭桌、箱子养活一家人。可S木匠的老婆却是个典型的“母夜叉”,护犊子厉害。谁要是招惹了她的孩子,她就会操着一口浓重的胶东话,”叽里呱啦“地大骂一顿。在她的熏陶下,他家的两个儿子也是打架斗殴,臭遍邻里。先进少管所,后进监狱。一个女儿也不学好,早早就跟着别人私奔了。
1969年春天,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治安大街到内蒙插队,直到1976年回津。八年期间,“美大爷”老两口都去世了,二大爷也因中风回了沧州老家,S家也是家破人亡,房屋易主。后来,治安大街在旧南市改造中率先拆迁,原有的低矮房屋都变成了高楼大厦,过去的治安街那种特有的贫民式的风土人情也随着旧房屋的消失一去不复返了,给人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怀念和追忆。[1]
作者简介
李雨生,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静海区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