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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六十八章 契丹貴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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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六十八章  契丹貴人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正文

那獵人側身避開猛虎的一撲,鋼叉橫刺里戳將出去,噗的一聲,刺入猛虎的頭頸。他雙手往上一抬,那猛虎慘號聲中,翻倒在地,那人雙臂使力,將猛虎牢牢的釘在雪地之中。但聽得喀喇喇一聲響,他身上所穿的一件獸皮衣服背上裂開一條大縫,露出光禿禿的背脊,肌肉虬結,甚是雄偉,蕭峰看了,又是暗贊一聲:「好漢子!」

只見那頭猛虎肚腹向天,四隻爪子凌空亂搔亂爬,過了一會,終於不動了。那獵人提起鋼叉,哈哈大笑,轉過身來,向蕭峰雙手大拇指一翹,說了幾句話,蕭峰雖不懂他的言語,但瞧這神情,知道他是稱讚自己英雄了得,於是學著他樣,也是雙手大拇指一翹,說道:「英雄,好漢!」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說道:「完顏阿骨打!」蕭峰料想這是他的姓名,便也指指自己的鼻尖,道:「蕭峰!」那人道:「蕭峰?契丹?」蕭峰點點頭,道:「契丹!你?」伸手指著他詢問,那人道:「完顏阿骨打,女真!」 蕭峰素聞遼國之東、高麗之北有個部族,名曰女真,族人勇悍善戰,原來這完顏阿骨打便是女真人。雖然言語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一個同伴,終是歡喜,當下雙手比劃,告訴他自己還有一個同伴。阿骨打點點頭,伸手提起死虎,蕭峰也提了死虎,向阿紫躺臥之處走去,阿骨打跟隨其後。

猛虎新死血未凝結,蕭峰倒提阿骨打殺死的那頭猛虎,將虎血灌入阿紫口中。阿紫睜不開眼睛,卻能吞咽虎血,喝了十餘口才罷。蕭峰甚喜,撕下兩條虎腿,便在火堆烤了起來。阿骨打見他空手撕爛虎身,如撕熟雞,這等手勁,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呆呆的瞧著他的一雙手,看了半晌,伸出手掌去輕輕撫摸他的手腕小臂,滿臉敬仰之色。虎肉烤熱後,蕭峰和阿骨打吃了個飽。阿骨打做手勢問起來意,蕭峰打手勢說是挖掘人參替阿紫醫病,以致迷路。阿骨打哈哈大笑,一陣比劃,說道要人參容易得緊,隨我去,要多少有多少。蕭峰大喜,站起身來,左手抱起了阿紫,右手便提起了一頭死虎。阿骨打又是拇指一翹,贊他:「好大的氣力!」 阿骨打對這一帶地勢甚熟,雖在風雪之中,也是不會迷路。兩人走到天黑,便在森林中住宿,天明又行。如此一路向西,走了兩天,到第三天午間,蕭峰見雪地中腳印甚多,阿骨打又連打手勢,說道離族人已近。果然轉過兩個山坳,只見東南方山坡上黑壓壓的扎了數百座獸皮營帳。阿骨打撮唇作哨,營帳中便有人迎了出來。蕭峰隨著阿骨打走近,只見每一座營帳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圍滿女人,在縫補獸皮,醃臘獸肉。阿骨打帶著蕭峰向中間一座最大的營帳,拂帳而入。蕭峰跟了進去,只見帳中十餘人圍坐,正自飲酒。眾人一見阿骨打,大聲歡呼起來。阿骨打指著蕭峰,連比帶說,蕭峰瞧著他的模樣,知道他是在敘述自己空手斃虎的情形,眾人紛紛圍到蕭峰身邊,伸手翹起大拇指,連聲稱讚。正熱鬧間,走了一個買賣人打扮的漢人進來,向蕭峰道:「這位爺台,會說漢話麼?」蕭峰喜道:「會說,會說。」問起情由,原來此間便是女真人族長的帳幕。居中那黑須老者便是族長和哩布。他共有十一個兒子,個個英雄了得。阿骨打是他次子。這漢人名叫許卓誠,每年冬天,便到這裡來收購人參毛皮,直到開春方去。許卓誠會說女真話,當下便做了蕭峰的通譯。女真人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漢,那完顏阿骨打精明幹練,極得父親喜愛,族人對他也都極是愛戴,他既沒口子的讚譽蕭峰,人人自都待以上賓之禮,十分恭敬。

阿骨打讓出自己的帳幕來給蕭峰和阿紫居住。阿骨打是女真族中大有權勢之人,他的帳幕寬大舒適,自亦勝於常人。蕭峰推謝了幾句,阿骨打執意不肯,蕭峰生性豁達,見對方意誠,也就住了進去。當晚女真族大擺筵席,歡迎蕭峰,那兩頭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蕭峰半月來酒不沾唇,這時女真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將出來,蕭峰喝了一袋又是一袋,意興酣暢。女真人釀的酒雖不甚佳,但地處塞外,酒性極烈,常人喝得小半袋,也就醉了,可是蕭峰連盡十餘袋,仍是面不改色,女真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他如何空手殺虎,眾人並不親見,但這般的喝酒,便十個女真大漢加起來也比他不過,自是人人敬畏。這一晚酒一喝過,蕭峰在女真族中便住得甚是歡暢。這些人大都胸無城府,性子直率,與蕭峰意氣甚是相投。許卓誠見女真人對他敬重,便也十分的奉承於他,蕭峰閒居無事,日間便和阿骨打同去打獵,天黑便跟著許卓誠學說女真話,學得六七成後,心想自己是契丹人,卻不會說契丹話,未免說不過去,於是又跟他學契丹話。這許卓誠多在各地行走,不論契丹話、西夏話或女真話,都是說得十分流利。蕭峰學話的本事可頗不聰明,但時日既久,終於也能說得辭可達意,不必再要通譯了。匆匆數月,冬盡春來,阿紫每日以人參為糧,傷勢頗有起色。須知女真人在荒山野嶺中挖得的人參,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真是比黃金也還貴重。蕭峰出獵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獸,換了人參來給阿紫當飯吃,當世除了皇帝的公主,只怕再也無人吃得起。蕭峰每日仍須以內力助她運氣,只是每天一兩次已足,不必像從前那般掌不離身。阿紫有時勉強也可說幾句話,但四肢乏力,無法動彈,一切起居飲食,全由蕭峰照料。他每一念及阿朱的深情,便甘任其勞,全無怒意,反覺多服侍阿紫一次,就是多報答了阿朱一分。

這一日阿骨打率領了十餘名族人,要到西北山嶺去打大熊,來邀蕭峰同去。這大熊毛皮既厚,油脂又多,熊掌更是天下美味。蕭峰已休息了數日,見阿紫精神甚好,便欣然就道。一行人天沒亮便出發了,直趨向北。 其時已是初夏,冰雪消融,地下泥濘,極是難行,但這些女真人腳力輕健,仍是走得極快,到得午間,正擔心走得太遠,忽然一名老獵人叫了起來:「熊,熊!」各人順著他手指所指之處瞧去,只見爛泥地中一個大大的掌印,隔不多遠,又是一個,正是大熊的腳印。眾人興高采烈,跟著那腳印追去。 大熊的腳掌踏在爛泥之中,深及數寸,便小孩子也會跟蹤,一行人大聲吆喝,快步而前。只見這腳印一路向西,後來離了泥濘的沼地,來到草原之上,眾人奔得更加快了。正奔馳間,忽聽得馬蹄聲大起,前面塵頭飛揚,一大隊人馬疾馳而來。這一帶都是平坦的草原,但見一頭大黑熊轉身奔來,後面七八十人各乘高頭大馬,吆喝追逐,這些人有的手執長矛,有的拿著弓箭,個個神情驃悍。阿骨打叫道:「契丹人,他們人多,快走,快走!」蕭峰聽說是自己族人,心中起了親近之意,見阿骨打等轉身奔跑,他卻並不便行,站著看過明白。那些契丹人卻叫了起來:「女真蠻子,放箭,放箭!」只聽得颼颼之聲不絕,狠牙羽箭紛紛射了過來。蕭峰心下著惱:「怎地沒來由的一見面便放箭,也不問個清楚。」幾枝箭射到他的身前,都給他伸手撥落,卻聽得「啊」的一聲慘呼,那女真老獵人背上中箭,伏地而死。阿骨打領著眾人奔到一個土坡之後,伏在地下,彎弓搭箭,也射倒了兩名契丹人。蕭峰處身其間,不知幫哪一邊才好。

那些契丹人的長箭,不住向蕭峰身上射來,蕭峰接住一枝箭,隨手揮舞,便將這些來箭一一拍落。他大聲叫道:「幹什麼啊?為什麼話也沒說,便動手殺人!」阿骨打在土坡後叫道:「蕭峰,蕭峰,快來,他們不知你是契丹人!」便在此時,兩名契丹人挺著長矛,縱馬向蕭峰直衝過來,雙矛一起,分從左右刺向蕭峰兩脅。 蕭峰不願傷害自己族人性命,伸出雙手,抓住矛杆,輕輕一抖,兩名契丹人都倒撞下馬。蕭峰便用矛杆挑起二人身子,呼呼兩響,那二人在半空中啊啊大叫,飛了回來,啪啪兩聲,直挺挺的摔在地下,半響爬不起來。阿骨打等女真人大聲叫好,只見契丹人中一個紅袍中年漢子大聲吆喝,如施號令。數十名契丹人展開兩翼,包抄了過來,去抄阿骨打等人的後路。阿骨打見勢頭不妙,若是一落入包圍圈中,非盡數殲滅不可,一聲呼嘯,轉身便逃。契丹人箭如雨發,又射倒了幾名女真人。蕭峰見這些契丹人蠻不講理,雖說是自己族人,卻也顧不得了,拾過一張硬弓,颼颼颼颼,連發四箭,每一枝箭都射在一名契丹人的肩頭或是大腿,四個人都摔下馬來,卻沒送命。豈知這紅袍人一聲吆喝,那些契丹人竟是沒半點退縮,仍是縱馬追來,極是勇悍。 蕭峰一看情勢,同來的夥伴之中,只有阿骨打和三名青年漢子,還在一面奔逃、一面放箭,其餘的都已被契丹人射死了。這一片草原上無處隱蔽,看來再斗下去,連阿骨打都要被殺,自己這些時候來,蒙女真人待若上賓,連好朋友遇到困難也不能保護,還算什麼英雄好漢?倘若將這些契丹人盡數殺卻,究竟是本族族人,於心不忍,只有擒住這個為首的紅袍人,逼他下令退卻,方能使兩下罷斗。

他心念已定,大聲叫道:「喂,你們快退回去,再不退兵,我可要不客氣了。」呼呼呼三聲響處,三技長矛向他擲了過來。蕭峰心道:「你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身形一矮,向那紅袍人疾衝過去。阿骨打見他涉險,叫道:「使不得,蕭大哥快回來!」蕭峰不理,一股勁的向前急奔。那些契丹人紛紛呼喝,長矛羽箭都向他身上招呼。蕭峰右掌起處,啪的一聲,將一枝長矛折為兩截,拿了半截矛身,便如是一把長劍一般,將射來的兵刃一一撥開,腳下步履如飛,直搶到那紅袍人馬前。 那紅袍人滿腮虬髯,神情甚是威武,見蕭峰攻到,竟是毫不驚慌,從左右護衛的手中接過三枝標槍,颼的一槍向蕭峰擲來。蕭峰一伸手,便接住了標槍,待第二枝槍到,又已接住。他雙臂一振,兩枝標槍激射而出,將紅袍人的左右護衛刺下馬來。紅袍人喝道:「好本事!」第三槍迎面又已擲到,蕭峰左掌上伸,使招「借力打力」的手法,那標槍轉過頭來「呼」的一聲,插入紅袍人坐騎的胸口。

那紅飽人叫聲「啊喲」,不等身子落地,便已躍離馬背。蕭峰揉身而上,左臂伸出,已抓住他的右肩。只聽得背後金刃刺風,有人突施暗算,他足下一使勁,身子向前彈出丈余,只聽得托托兩聲響,兩枝長矛都插入地下。蕭峰抱著那紅袍人,向左躍起,落在一名契丹騎士身後,將他一掌打落馬背,便縱馬馳開。 紅袍人使拳毆擊蕭峰面門,蕭峰左腋只一挾,那人便動彈不得。蕭峰喝道:「你叫他們退去,否則當場便挾死了你。」紅袍人無奈,只得叫道:「大家退開,不用鬥了。」契丹人紛紛搶到蕭峰身前,想要伺機救援。蕭峰以斷矛的矛頭對準了紅袍人的頂門,喝道:「要不要刺死了你。」 一名契丹老者喝道:「快放開咱們首領,否則立時把你五馬分屍。」蕭峰哈哈大笑,呼的一掌,向那老者凌空劈了過去。

蕭峰這一掌劈將出去,原是要藉此立威,嚇倒眾人,以免多有殺傷,是以手上的勁力用得十足,但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那契丹老漢為掌力所激,從馬背上直飛了出去,摔出數丈之外,口中狂噴鮮血,眼見是不活了。一眾契丹人從未見過這等劈空掌的神技,不約而同的一齊勒馬退後,臉上都現出驚恐的神色,只怕蕭峰向自己一掌擊了過來,眾人均覺這掌力無影無蹤,便如妖法一般難以抵擋。 蕭峰說道:「你們若不退出,我先將他一掌打死!」說著舉起手掌,作勢要向那紅袍人頭頸擊落。紅袍人叫道:「你們退開,大家後退!」眾人勒馬向後退了幾步,但仍是不肯就此離去。蕭峰心想:「這一帶都是平原曠野,若是放了他們的首領,這些契丹人騎馬追來,終究是不能逃脫。」便向紅袍人道:「你叫他們送四匹馬過來。」紅袍人依言吩咐,契丹騎士牽了四匹馬過來,交給阿骨打。阿骨打惱恨這些契丹人殺他同伴,砰的一拳,將一名牽馬的契丹騎士打了一個跟斗。契丹雖是人眾,竟是不敢還手。蕭峰又道:「你再下號令,叫各人將坐騎都宰了,一匹也不能留存。」那紅袍人倒也爽快,竟不與蕭峰爭辯,大聲傳令:「人人下馬,將坐騎宰了。」眾騎士毫不思索的一躍下馬,或用佩刀、或用長矛,將自己跨下的馬匹都殺死了。 蕭峰沒料到眾武士竟是如此馴從,心下暗生讚佩之意,又想:「這紅袍人看來位望實是不低,怎麼隨口一句話,眾武士竟是半分違拗的意思也無。契丹人軍令嚴明,無怪和宋人打仗,宋人總是敗多勝少了。」他說道:「你叫各人回去,不許追來。有一個人追來,我斬去你一隻手,有兩個人追來,我斬你雙手,四個人追來,斬你四肢!」紅袍人氣得須髯戟張,但在他挾持之下,實是無可奈何,只得傳令道:「各人回去,調動人馬,直搗女真人的巢穴!」眾武士齊聲道:「遵命!」一齊躬身,蕭峰掉轉馬頭,等阿骨打的人都上了馬,一行人向東來的原路急馳回去。待得馳出數里,蕭峰見契丹人果然沒有追來,便躍到另一匹坐騎的鞍上,讓那紅袍人自乘一馬。

六個人馬不停蹄的回到大營,阿骨打向父親和哩布稟告如何遇敵、如何得蒙蕭峰相救、如何擒得契丹的首領。和哩布甚喜,道:「好,將那契丹狗子押上來。」那紅袍人進入屋內,仍是神態威武,直立不屈。和哩布知他是契丹的貴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遼國官居何職?」那人昂然道:「我又不是你捉來的,你怎配問我?」原來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有一個慣例,凡是俘虜了敵人,那便是等於俘獲者私人所有的奴隸,搶到女子財帛,也是一般。若不是俘獲人甘願相送,則旁人均不得覬覦劫奪。其實不論東西南北,野蠻部族中都有這般規矩,所有的奴隸,都是俘虜來的敵人。 和哩布哈哈一笑,道:「也說得是!」那紅袍人走到蕭峰身前,右膝一曲,跪倒在地,右手加額,說道:「主人,你英雄了得,我受你俘獲,絕無怨言。你若放我回去,我以黃金三車、銀子三十車、駿馬三百匹奉獻。」阿骨打的叔父頗拉淑道:「你是契丹大貴人,這些贖金大大不夠,蕭兄弟,你叫他送黃金三十車、白銀三百車、駿馬三干匹來贖取。」這頗拉淑精明能幹,將贖金加了十倍,原是漫天討價的意思。本來黃金三車、白銀三十車、駿馬三百匹,已是罕有的巨款,女真人和契丹人交戰數十年,從未聽見過如此巨額的贖款,如果這紅袍貴人不肯再加,那麼照他應許的數額接納,也是一筆大橫財了。不料那紅袍人竟不躊躇,一口答應:「好,就是這麼辦!」

那身穿紅袍的契丹人一口答應,說:「好,就是這麼辦。」帳中一乾女真人都是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契丹、女真兩族族人雖然文化低落,知識不開,但相互交往之際卻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無說過了的話後來不作數之事,何況這時談論的是贖金數額,倘若契丹人繳納不足,或是意欲反悔,那麼這紅袍人便不能歸回本國,所以空言許諾根本無用。頗拉淑還怕他被俘後驚慌過度,神智不清,說道:「喂,你聽清楚了沒有?我說的是黃金三十車、白銀三百車、駿馬三千匹。」 紅袍人神態極是傲慢,道:「黃金三十車、白銀三百車、駿馬三干匹何足道哉,日後我大遼國富有天下,也不會將這區區之數放在眼內。」他轉身對著蕭峰,神色登時轉為恭謹,道:「主人,我只聽你一人吩咐,別人的話,我不再理了。」頗拉淑道:「蕭兄弟,你問問他,他到底是遼國的什麼貴人大官?」蕭峰眼光轉向那紅袍人,還未出口,那人道:「主人,你若定要問我出身來歷,我只有胡亂捏造,欺騙於你,諒你也難知真假,但你是英雄好漢,我也是英雄好漢。我不願騙你,所以你不用問了。」 蕭峰左手一翻,從腰間拔出一柄佩刀,右指在刀刃上一彈,錚的一聲,一柄精鋼鑄成的好刀登時斷為兩截,他厲聲喝道:「你膽敢不說?我手指在你腦袋上彈上一彈,那便如何?」紅袍人卻不驚惶,右手大拇指一豎,道:「好本領,好功夫!今日得見當世第一的大英雄,真算不枉了。蕭英雄,你以力威逼,要我違心屈從,那可辦不到。你要殺便殺。契丹人雖然斗你不過,這骨氣卻跟你是一般的硬朗。」 蕭峰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在這裡殺你。若是我一刀將你殺了,你未必心服,咱們走得遠遠的,再去惡鬥一場。」和哩布和頗拉淑齊道:「蕭兄弟,這人殺了可惜,不如留著收取贖金的好。你若是生氣,不妨用木棍皮鞭狠狠打他一頓。」蕭峰道:「不!他要充好漢,我偏不給他充。」向旁邊的女真人借了兩枝長矛,兩副弓箭,拉著紅袍人的手腕,同出大帳,自己翻身上馬,道:「上馬吧!」紅袍人視死如歸,明知與蕭峰相鬥是必死無疑,他說要再斗一場,直如貓兒捉住了耗子,要戲弄一番再殺而已,卻也是凜然不懼,一躍上馬,徑向北去。 蕭峰縱馬跟隨其後,兩人馳出數里,蕭峰道:「向西去!」紅袍人道:「此地風景甚佳,我就死在這裡好了。」蕭峰道:「接住!」將長矛、弓箭擲了過去。那人一一接住,大聲道:「蕭英雄,我明知不是對手,但契丹人寧死不屈!我要出手了!」蕭峰道:「且慢,接住!」又將自己手中的長矛和弓箭擲了過去,雙手空手,按轡微笑。紅袍人大怒,道:「嘿,你要空手和我相鬥,未免辱人太甚!」蕭峰搖頭道:「不是,蕭某生平敬重的是英雄,愛惜的是好漢。你武力雖不如我,卻是大大的英雄好漢,蕭某交了你這個朋友,你回自族去吧。」

紅袍人大吃一驚,道:「什……什麼?」蕭峰微笑道:「我說蕭某當你是好朋友,送你平安回家!」紅袍人從鬼門關中轉了過來,自是喜不自勝,道:「你真的放我回去?……你到底是何用意?我回去後將贖金再加十倍,送來給你。」蕭峰怫然道:「我當你是朋友,你如何不當我是朋友?蕭某是堂堂漢子,豈貪身外的財物?」紅袍人道:「是,是!」擲下兵刃,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說道:「多謝恩公饒命之恩。」蕭峰跪下還禮,說道:「蕭某不殺朋友,也不敢受朋友跪拜,若是奴隸之輩,蕭某受得他的跪拜,也就不肯饒他性命。」紅袍人更是喜歡,站起身來,說道:「蕭英雄,你口口聲聲當我是朋友,在下高攀,與你結義為兄弟如何?」 蕭峰藝成以後,便即入了丐幫。幫中輩份分得甚嚴,自幫主、副幫主以下,有傳功、執法長老,四大護法長老,以及各舵香主、八袋弟子、七袋弟子等等,是以他只有積功遞升,卻沒和人拜把子結兄弟,只有在無錫與段譽一場賭酒,相互傾慕,這才結為金蘭之交,這時聽那紅袍人提起此事,想起自己當年在中原交遍天下英豪,今日落得蠻邦,也可說是落魄之極,居然有人提起此事,不禁感慨,便道:「甚好,甚好,在下蕭峰,今年三十三歲,尊兄貴庚?」那人笑道:「在下耶律基,卻比恩公大了一十一歲。」蕭峰道:「兄長如何還稱小弟為恩公?你是大哥,受我一拜。」說著便拜了下去。耶律基急忙還禮。兩人當下將三枝長箭插在地下,點燃箭尾羽毛,作為香燭,向天拜了八拜,結為兄弟。耶律基心下大喜,說道:「兄弟,你姓蕭,倒似是我契丹人一般。」蕭峰道:「不瞞兄長說,小弟原是契丹人。」說著解開衣衫,露出胸口刺著的那個青色狼頭。耶律基一見大喜,道:「果然不錯,你是我契丹的後族族人。兄弟,女真之地甚是寒苦,不如隨我同赴上京,共享富貴。」蕭峰笑道:「多謝哥哥的好意,小弟素來貧賤,富貴生活是過不來的。小弟在女真人那裡居住,打獵吃酒,倒也逍遙快活。日後若是思念哥哥,自當來遼國尋訪。」他和阿紫分別已久,記掛她的傷勢,道:「哥哥,你早些回去吧,以免家人和部屬牽掛。」耶律基點頭道:「甚好,今日倉卒之際不及多談,咱們既是結成了兄弟,以後要多多親近才是。」當即上馬,向西馳去。蕭峰掉轉馬頭回來,只見阿骨打率領了十餘名部屬,前來迎接。原來阿骨打見蕭峰久去不歸,深恐中了那紅袍人的詭計,放心不下,前來接應。蕭峰說起已釋放他回遼。阿骨打也是個大有見識的英雄,對蕭峰的寬洪大度,甚為讚嘆。

一日,蕭峰和阿骨打閒談,說起阿紫所以受傷,乃係誤中自己掌力所致,雖用人參支持性命,但日久不愈,總是煩惱。阿骨打沉思半晌,道:「蕭大哥,原來令妹之病乃是外傷,咱們女真人醫治跌打傷損,向來用虎筋虎骨和熊膽三味藥物,頗有效驗,你何不一試?」蕭峰大喜,道:「別的沒有,這虎筋、虎骨,這裡再多不過。至於熊膽麼,我出力去殺熊便是。」當下問明用法,將虎筋虎骨熬成了膏,餵阿紫服下。次日一早,蕭峰獨自一人,往深山大澤中去獵熊。 他孤身出獵,得以儘量施展輕功,比之隨眾打獵是方便得多,第一日沒尋到黑熊蹤跡,第二日便獵到了一頭。他剖出熊膽奔回營地,緩緩餵著阿紫服了。這虎骨、熊膽與老山遠年人參,都是珍貴之極的治傷藥物,尤其是新鮮熊膽,更是難覓。那薛神醫雖說醫道如神,但終究是非藥物不可,要像蕭峰那樣,隔不了幾天便去弄一兩副熊膽來給阿紫服下,薛神醫卻也是決計難以辦到。

也是阿紫命不該絕,那長白山邊正是多產人參、虎骨、熊膽之地,而蕭峰又有這等身手,源源的給她尋來。如此過了兩月有餘,阿紫已吃了二十餘副熊膽,傷勢竟是大愈,胸口被打斷的肋骨已一一接上,偶爾也可連續說上七八句話。蕭峰心下大慰,看來阿紫的性命已經挽回,只須在長白山下再住得幾年,痊癒也是有望。 這日下午,蕭峰正在帳前熬虎筋虎骨膏藥,見一名女真人忽忽過來,說道:「蕭大哥,有十幾個契丹人給你送禮物來啦。」蕭峰「哦」的一聲,心知是義兄耶律基遣來,只聽得馬蹄聲響,一列馬隊緩緩過來,馬背上都馱滿了物品。 為首的那契丹隊長聽耶律基說過蕭峰的相貌,一見到他,老遠便跳下馬來,快步槍前,拜伏在地,說道:「主人自和蕭大爺別後,想念得緊,特命小人送上薄禮,並請蕭大爺赴上京盤桓。」說著磕了幾個頭,雙手呈上禮單,執禮恭謹無比。蕭峰接了禮單,笑道:「費心了,你請起吧!」打開禮單一看,只見禮單上寫著:黃金五千兩、白銀五萬兩、錦緞一千匹、上等麥子一千石、肥牛一千頭、肥羊五千頭、駿馬三干匹,其他服飾器用,應有盡有,比之頗拉淑當日所要的贖金,更要多了十倍。 蕭峰看了那張禮單,不禁嚇了一跳,他初時見到十餘匹馬馱著物品,已覺禮物太多,若是照這禮單所書,那不知道要多少馬匹車子,才裝得下。那隊長躬身道:「主人怕牲口在途中走散損失,所以牛羊馬匹,均比禮單上所寫的多備了一成,托賴蕭大爺和主人的洪福,小人一行路上沒遇到什麼風雪野獸,所以牲口損失很小。」蕭峰嘆了口氣,道:「耶律哥哥想得這等周到,我若不受,未免辜負了他的好意,但若照單收受,卻又如何過意得去。」那隊長道:「主人再三囑咐,蕭大爺要是客氣不受,小人回去必受重罰。」忽聽得號角聲嗚嗚吹起,各處營帳中的女真人都執了刀槍弓箭奔將出來,有人大呼:「敵人來襲,預備迎敵。」蕭峰向號角聲傳來之處望去,只見塵頭大起,似有無數軍馬向這邊行進。那契丹人大叫叫道:「各位勿驚,這是蕭大爺的牛羊馬匹。」他用女真話連叫數聲,但一乾女真人並不相信,和哩布、頗拉淑、阿骨打等仍是分率族人,在營帳之西列成隊伍。蕭峰第一次見到女真人布陣打仗,見各首領號令嚴明,人人勇悍爭先,心想:「女真族人數不多,卻是精銳之極。耶律哥哥手下的那些契丹騎士雖然亦甚兇猛,尚不及這些女其人的驃悍,至於雁門關的大宋官兵,那是更加不如了。」

那契丹隊長道:「我去招呼部屬暫緩前進,以免誤會。」他轉身上馬,待要馳去,阿骨打手一揮,四名女真獵人上了馬跟隨其後。五個人縱馬緩緩向前,馳到近處,但見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馬匹,一百餘名契丹牧人手執長杆吆喝驅打,並無兵士。四名女真人一笑轉身,向和哩布稟告。過不多時,牲口隊來到近處,只聽得牛鳴馬嘶,吵成一片。連說話的聲音也淹沒了。 當晚蕭峰請女真族人殺羊宰牛,款待遠客,次日從禮物中取出金銀錦緞,賞了送禮的一行人眾。待契丹人告別後,他將金銀錦緞、牛羊馬匹,盡數轉送了阿骨打,請他分給族人。女真人聚族而居,各家並無私產,一人所得,便是同族公有,是以蕭峰如此慷慨,各人倒也不以為奇,但平白無端的得了這許多財物,自是皆大歡喜,全族大宴數日,人人都感激蕭峰。 夏去秋來,阿紫的病又好了幾分。她神智一清,每日躺在營帳中養傷便覺厭煩,常要蕭峰騎了馬帶她出外遊玩散心。蕭峰對她千依百順,此後數月之中,除了大風大雪,兩人總是在外漫遊。後來近處玩得厭了,索性帶了帳蓬。在外宿營,數日不歸。蕭峰乘機獵虎殺熊、挖掘人參,醫治阿紫之傷。只因阿紫偷射了一枚毒針,長白山邊的黑熊猛虎可就倒足了霉,不知道有多少熊虎喪生在蕭峰的掌底。

蕭峰為了便於挖參,每次都是向東向北,這一日阿紫說東邊北邊的風景都看過了,要往西走走。蕭峰道:「西邊是一片大草原,沒什麼山水可看的。」阿紫道:「大草原也很好啊,像大海一般,我就是沒見過真正的大海。咱們的星宿海雖說是海,終究有邊有岸。」蕭峰聽她提到「星宿海」三字,心中一凜,這一年來和女真人共居,竟是將武林中的種種情事都淡忘了,阿紫不能自由行動,要做壞事也無從做起,只是顧著給她治傷救命,竟沒想到她傷愈之後,惡性又再發作,卻便如何?[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