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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桶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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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桶挑水》中國當代作家李純潔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大桶挑水

好些年之後,我在武漢東湖一帶工作,我媽有一天熬出一罐排骨蘿蔔湯,喝去卻有些苦,我媽沒給蘿蔔去皮,說蘿蔔小人參,皮蠻好的。我說苦,我媽說苦什麼苦?你忘了你們插隊的時候,經常就吃一大鍋無油無鹽的蘿蔔,那皮不是也沒刮?怪的是你和力勤還都長得胖胖的,比現在胖多了。我一想,是啊,那時候吃什麼都是香的。

那年春上,人們撤幹了水龍潭裡的水,挖塘泥做肥料,一下子打撈起許多魚兒來。最大的一條青魚有八仙桌那麼長,這在山裡很少見。隊長想分給大家卻不好分,合計了半天問有沒有人買,四塊錢?也沒人答話,幸福二隊的人那時都非常缺錢,兩分錢買一個雞蛋,一角錢稱的鹽可讓全家人吃大半個月,四塊錢對他們來說是一筆過於奢侈的巨款。崔隊長的眼睛直朝我和力勤看,臉上帶着苦笑,他知道就我和力勤手裡有點活錢。知青下鄉頭一年,政府每月給七塊錢安家費,與幸福二隊的人相比就跟財主差不多,我們隔三岔五到崔壩街上去趕集,不光買油鹽,有時還打醬油,幸福二隊的農戶除了過年,平時沒有人捨得吃醬油。

一咬牙,我們就把那條大魚買了,沉甸甸的不知怎麼處理,我自作主張,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將魚剖成兩半,說一半紅燒,一半做成糖醋魚醃在那裡慢慢吃。魚在鍋里煮了片刻,香味便傳了幾里地去,我們住的保管室在山樑上,那香味自是四面八方地遊走,魚還沒熟,門前已聚了好些人。我們和門前的人一起分享了那半條魚。魚湯好鮮,幸福二隊的人說那是因為放了醬油的緣故。

另外半條認真做成了糖醋魚,醋沒有賣的,就向一家農戶討了泡菜罈子裡的酸水替代。燒好以後捨不得再吃,用一個缽子裝了放在灶頭。沒想到第二天引來了千軍萬馬,卻是敏銳的螞蟻排成了兩條黑黑的長隊,將缽子裡的魚肉忙碌地搬向它們的洞穴。我和力勤無論怎樣捨不得,也只好把那缽殘缺的魚連同仍然戰鬥不止的蟻們倒進了豬圈,心中的懊惱自不用提。一條大魚似乎根本沒有解饞,稀里糊塗就沒了。但這條魚在幸福二隊的人嘴裡流傳了很久,地頭田間,說出各種各樣的做法,反覆地咀嚼,成了一時的盛宴。

雖然年紀還小,已懂得計劃開支,每月划算只吃一次肉,吃肉的日子便感覺像過節一樣。一次好不容易割回二斤鮮肉,長長的一條,像集上的剃頭匠用的那條鐺刀布,到家將肉放在灶上,就和力勤到屋後扒些乾枯的樹枝,準備燒火弄飯。不想抱着柴火走到門口,卻見一條黑狗叨着那塊肉從屋裡沖了出來,不知是哪家沒德性的狗,居然聞到肉味,趁屋裡沒人偷偷摸進門去,將肉從灶上扯下來就啃。我們不顧一切追上去,又是叫喊又是扔石頭,那狗拚命逃竄,緊緊含着那條肉,跑跑停停就是不鬆口。窮追猛打半里地,狗才極不情願地丟下肉跑了。到跟前一看,肉已被撕去大半,僅剩了一點皮連在骨頭上。我倆對着那點皮發了半天呆,到底還是撿了回來,在鍋里熬了半碗油渣子,合在蘿蔔里吃了好幾頓,不管怎樣,還是比沒肉的滋味強。

後來便划算我們自己餵一頭豬,心想把每日的剩菜剩飯利用起來,再手腳放勤快打些豬草,到年底也就有了大肥豬可殺,夢想學當地的農戶用松柏樹枝熏成臘肉,拿一些回城裡過年,可在父母姐弟面前炫耀一番。還有一些餘下的掛在灶頭,想吃的時候便從容地割下一刀來,或炒或煮。

不久集體的母豬下崽,隊裡照顧我們,將生的第一頭小豬崽,最為強壯的「頭子」賣給了我們,一塊錢一斤,總共給隊裡交了十二塊錢。頭子比同窩的豬崽要歡實得多,生相活潑,兩隻耳朵忽閃忽閃地走到人跟前,你剛要伸手摸它,它一扭身就跑了,跑幾步又回頭看看,意思像是讓你過來,等你走近兩步,它又一顛一顛地跑了,嘴裡愉快地直哼哼,眼神里滿是得意。

有了豬可我們沒有豬圈,頭子因此便成了幸福大隊最自由的豬,白日裡滿世界瘋跑,夜裡便睡在我們床下。頭子善解人意,從不在屋裡拉屎撒尿,只是夜裡放鬆地打鼾,細細地一起一落,好像山里刮過的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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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純潔,中國散文網簽約作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