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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之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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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之夏初》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北之夏初

三千里外,乘着火車,一路顛簸。躺在床上,聽着那黑夜中的轟轟隆隆,辨不清那是車輪與鐵軌的摩擦、還是機車動力發出的時而高亢時而低徊的聲響。當穿過山洞的隧道時,這種聲音突然像是來了一陣颶風,排山倒海般襲了過來,感覺這火車會馬上被這鋪天蓋地的巨響淹沒,人也不由得有點點心驚。可是這點加快的心跳還沒有提上速呢,火車便鑽出了洞外,於是那一陣繼着一陣的卡嗒卡嗒聲便隨黑夜的風飄向了空曠的茫茫四野。睡在上鋪,坐着便直不起腰來,只得輾轉反側從左邊翻到右邊,又從右邊翻到左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在車的迴環單調的響聲與臨床下鋪咯咯吱吱的不停磨牙聲中,頭一偏,就沉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就到了湖南。

車的外面,是無窮的綠。遠處是墨綠的起伏群山,當然,山都不高,帶着一層層的灰白色的水霧,使得那墨綠看起來朦朦朧朧,十分的模糊,像是隔着蒙塵的玻璃。近處的樹幾乎看不出它們的干來,那成排的樟樹,新綠的葉子重重疊疊的壓着擠着,像是一堆堆綠色相牽相連,隨着車兒在跑。看着這堆堆的見不着枝幹的綠色,我便想起了北方的樹來。北方的樹出現在眼中都是高大挺拔,筆直的干與枝都朝上聳立。冬天的時候,樹葉都落光了,只有黑色的粗糙的干與凜冽的北風對抗着。在樹交錯着的密密的分枝上,安然地搭着一個個碩大的鴉的窩,黑黑的,一動也不動,格外的醒目。春天來了,慢慢地,這黑而大的鳥窩便隱在一天比一天旺盛着的綠葉之中了。但是北方的樹到了春天,哪怕是綠葉最多最密,卻總是在離地一丈兩丈來遠的樹幹處才開始長起來。像是站崗的衛士,有着他的魁梧與挺直的腰身。那些粗壯的樹幹,在春風裡,在北方的和暖的陽光下,將經冬的舊裝給脫下,換上了一身光滑的泛着淡青的新衣。到了初夏,這層淡淡的青色又開始加濃了許多。我曾經好幾次在這樹的下面流連着,吹着微微地風,緩步,又用手撫摸着那一層淡淡的青綠,雖是光滑但一點也不冰涼,倒是有一陣陣的柔和從手心裡像是帶着一種生物的電,極酥極軟地傳到了你的心房,你的心也有了一種種莫名的顫慄。可是,南方的樹,只是靜靜地在雨中默默地,任半空而下的千萬雨絲肆意的淋着,發不出半點聲音。哪怕是斜着來一點風吧,風裡那裹挾着的冷意,也激不起半點樹葉的動靜。

從火車上下來,又轉到了高速的汽車上。離家還有百來里路。我側身轉頭看見了鄰座,是一個白頭的老人。他正微信着和家人在聊天。手機屏上,家人轉來了一行字,益陽正下大雨,猛得很呢。長沙的雨還不是很大,樹底下似乎可以看到帶着潮濕的一片灰白。車過了寧鄉,雨便大起來了,車頂上,細密的雨珠打下來,耳畔到處是節奏十分快的尖細的沙沙聲。車的速度也慢起來,前擋風玻璃上雨點擊落下來,開成了一朵朵閃亮的水花。雨刮器伸出它細而長的臂在不停左右來回,發出吃力的響聲。高速路到處都是水在橫流,像是一條閃着亮的河。路上的車少了很多,透過前車窗,只看見遠處一輛黑色的小車模模糊糊像是急流中的一艘小艇,閃着紅黃色的燈冒着騰騰的白汽,在洶湧的濁浪里艱難的掙扎着往前游。到處都是水的世界,車廂側的玻璃終於擋不住外邊水的衝擊,汩汩的水也尋着玻璃間的縫隙鑽了進來,形成了一條條細而任意伸張着的細流。過道上也濕漉漉的,封閉着的車廂里,空氣中都瀰漫着濃濃的濕的潮悶。

這時,我便想起,昨天才離開的北方的初夏,心底里是多麼的留戀起來。除了那陽光下挺拔的白楊,那輕風裡婀娜的垂柳,還有很多很多,哎,我能說得完麼,說些什麼才能寫出我對北方夏之初的深深思念來呢。

有熟知的老師在朋友圈裡發社科院大學首屆中華文明文化節的電子邀請函。打開,舒緩的鋼琴聲送出活動豐富多彩的內容。北京各處的博物館將要在校區向學生們展示着他們的珍藏,同時還有博物館的專家們呈上一場場精神的盛宴,故宮的前院長也來了。伴着音樂,還有學校里各種的花、同學們活動的熱鬧場景。於是,我便更是無邊的羨慕起他們來了。老師問我還在良鄉麼。我怔怔了半晌,只回了一句話,我愛這裡我愛良鄉。除了愛,我又能用什麼才能描繪出這北方初夏的溫情麼。

北方的初夏,在陽光下,一切都是,暖暖的,但是一點兒也不燥動,似乎還有一點點的羞色,極像是初婚的新娘。着着明艷的嫁妝,溫柔的,帶着款款的深情。也許,有時聽到一句善意的玩笑,俏模樣的臉上就起了一陣害羞的飛紅。

在北京呆久了,就會忘記南方的雨,南方的潮。我不習慣晚上睡覺時拉上厚厚的窗簾。早晨不到五點的時候,窗外就大亮了。躺在靠窗的床上,再也睡不着,又不想起來,只得拿上兩個枕頭塞在後背,半臥着,卻將頭扭向窗外。所住的樓有很多功能,一層是教工在餐廳,二三層是本科教室,上邊的卻是教工休息室和招待所了。透過五樓寬大的玻璃幕窗,我看到的是那無邊無垠的高遠的藍天。南方,就是晴了好多天吧,那天藍着,但總不是那麼藍得透徹和明快,似乎是空氣中水汽的緣故,我常想起了水彩里的湖蘭,蘭里還帶着一絲絲不覺察的青色。而這北國的天空,藍得純粹而深邃,永遠是那樣湛藍湛藍的,不摻雜着一丁點兒的沉滓。哪怕是天邊有一朵白雲飄動着吧。過不多久,再看時,那白雲也不知到了那裡去了,只覺得天空是藍汪汪的,感覺是無邊的蔚藍的大海倒映在天上。若是走在藍天底下呢,一抬頭,又不覺得那是天空,就是一片沒有邊際的海,人在海下走,就是這海底里的遊動着的小小的生物呢。

當清晨第一縷金色的陽光從窗外射進,我便起床走來樓來。走出大門,穿着短袖,突然感覺一陣陣清涼。北方的初夏,晝夜的溫差有十七度來着。清晨很是涼快,如果還有一點風微微地吹來,又得更加上一層涼了。樓的前方是一個長方的水池。走來幾級階梯,就來到了池旁。池子裡盛滿了水,水清可見底,裡邊的游魚細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在南方,我發現所有的單位都有一汪水在那裡。哪怕是原來沒有,也得開挖出一個人工的池子或是湖來。哪怕是北方的水顯得十分的貴氣。人們也不在意多出這點水來,似乎是有了水,整個地方才顯得有了生命的靈氣。池子裡多是長尾的金魚,有黑色的有黃色的,更多的是背上呈深紅或是桔紅色的。陽光透過輕泠泠的水將它的金色映在了魚們的身上,也閃閃地發起耀眼的光來。這些魚一點也不怕人,似乎還要給人親近一般,看見我踩着池中修築的小道來了,本來是靜靜地沉在水底的有幾條卻像是得到了什麼信號,擺着尾兒動起身來,將頭一搖,便冒出了水面。我想起,可能是它們誤會了我,以為來了送餐的人吧。小金魚們的嘴從水中伸了出來,一張一翕的,十分可愛。我輕輕一跺腳,池邊的水便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紋。魚兒也像受到了驚嚇,倏然地將抬起的頭縮進了水中,極不情願地游進了水的深處。

天空中傳來了隱隱的轟鳴,那是飛機的聲音。這裡的上空是一條飛機的航道。每天定時都有飛機經過。我望着那映着晨曦的飛機,小巧的機身發出銀色的光,在蔚藍的天空中慢慢地像是一條細長的魚兒在十分愜意地游弋。我伸出手掌,那小小的飛機便是在我的掌心中了。陽光從那高柳垂枝的空隙中射了進來,似是有萬道光芒,將路邊的建築的外牆打上了斑駁的光影,形成了一幅幅色調簡單但怎麼也看不透的抽象畫面。

在食堂里碰到了好幾個同學,有男有女的,見了面以後,大家都十分驚喜地叫起了對方的名字。女同學眼睛裡閃着喜悅的光,男同學們都相互緊緊地將手握在了一起。好難得見上一面,用過早餐,大家便走在了一兩年熟悉的那條環校的用灰色磚塊鋪成的小道上,一如那時經常餐後走在那個上面一樣,說說笑笑的。看着那樹影里露出來的陽光,看着那一牆如飛瀑般正盛開着的月季,看着幾處頭頂紫藤蘿搭起的綠的拱橋,看着遠處在綠草地上施水的戴着草帽的工人,看着四周曾經進進出出熟悉的建築們,一切熟悉着,又似乎又有些陌生。有風吹來,搖動着路邊的淺紫淡黃的花草們,吹響了高樹上的綠葉們,路也走得晃晃惚惚起來。

而今,沒有了北方的太陽。我走在南方的雨中,撐着傘,雨打濕了我的衣裳……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