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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引發的聯想(王軼智)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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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引發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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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引發的聯想》中國當代作家王軼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樂隊引發的聯想

驀然一聲驚雷般的炸響,電子琴的弦律在枕邊開始震顫。空蕩蕩的清晨立即被聲音充滿。從窗戶望下去,透過綠樹和花叢,紅毯上身着黑裙的女生正在賣力地舞動,手裡的話筒上下翻飛。忙碌的人們走出家門,路過樓門前的臨時舞台,沒有絲毫停留,既使是目光,也沒作稍稍的回顧,任由歌曲一首首唱下去,表達着主人的歡樂,展示着歌手的才情。是婚樂。

不知起於何時,樂隊表演成為了婚禮的序曲。從早晨到正午,碩大的音箱噴湧出澎湃的音樂,二三歌者唱着耳熟能詳的歌曲。講究的人家還請有樂手,電子琴、架子鼓,甚至還有吉它、貝斯和薩克斯手,陣容豪華,不啻於正規樂隊。是婚慶擴展成節慶,還是節慶延伸成婚慶,已很難弄得清楚。當下,不論是店鋪開業、周年慶典,還是產品推介、營銷宣傳,都缺不了樂隊和演出。有的還推陳出新,前有威風鑼鼓開場,後有廣場舞壯色。

觀眾卻是越來越少了,成群圍觀、幾乎堵塞街道的情況早己絕跡,三、五個觀眾就算得上場面宏大了,有幾個人能夠偶爾駐足,就算得上演藝上佳。偶爾人頭攢動,定是商家派發獎品。幾十個大爺大媽簇擁在舞台前,眼巴巴望着主持人手裡待發的小禮品,就等歌聲暫停時一擁而上。

婚樂的演唱在繼續,踏着節奏出門。小區裡的居民己經投入新一天的生活。演唱的歌手換成了男士,高瘦帥氣,聲音蒼涼,具有專業演員的水準。花影樹叢旁,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做操,有人在閒聊。三三兩兩的人,步行、開車出門或者上班。表演仿佛空氣的一部分,充盈四周卻沒有人關注。

忽然想到了小時侯農村的鼓匠。那是鄉村過去的樂隊,是只在喪禮時才用得上的樂隊。

喪禮曾是鄉間的盛會,聽起來有點超現實,但事實上是。喪禮把四面八方的親人聚攏來,一般持續一周以上,平靜的鄉村添加了平常沒有的人氣和繁鬧。更關鍵的是鼓匠,小氣的人家請一班,大方的人家雇兩班。

逝者的院門旁搭一座帆布棚子,擺幾張凳子,就是鼓匠演出的舞台。兩班鼓匠的棚子正好安排在門兩旁,棚門相對。一個鼓匠班子,有八九個吹鼓手,打鼓的、敲鑼的,一兩個二胡手、吹笙的,有的班子還會有揚琴。嗩吶是鼓匠班子裡理所當然的主角,一個班子至少要有兩、三個嗩吶手。百八十里有名的吹嗩吶的也有三五個人,主人往往會因為請不到有這些名人的班子而懊惱很久。

逝者離世三天的時侯,鼓匠班子就要到場,是喪禮的開場,叫做溫鼓。那天,差不多全村人,還有不少鄰村人,就會等在棚前,擠擠擦擦,看着吹鼓手調弦試音。一聲鼓聲後,嗩吶吹起,二胡拉起,鼓樂齊鳴,正式開場。

白天演奏的都是傳統曲調,或憂傷,或哀怨,或柔婉。逝者年紀較大,就是喜喪,也會演奏一些歡快的曲目。如果請了兩個班子,間或也會斗藝。這邊吹完一首曲子,那邊也會吹同一首曲子,一首接着一首地吹,直到對面班子不會吹為止。最為神奇的是,有一種竹哨,藝人含在嘴裡,時而奏出痛失親人的哭泣,時而吹出父母安慰兒女的教誨。兩人對奏,甚至能演出一幕小戲,與真唱幾乎一模一樣。圍觀眾人聊着家常,品評着技藝,好事的人就故意挑拔,抬高一方、貶低一方,引逗兩班鼓匠各顯絕技,掀起一個又一個高潮。

但真正的高潮卻在晚上。晚上鼓匠先要吹打着護送親人去報廟,是送逝者的魂靈到地府報到。大家要看的卻是鼓匠上街。

報廟後,鼓匠上街,帶的主要是嗩吶和等細傢伙,吹吹打打走遍村裡的每條街道。看鼓匠上街,是四鄰八鄉人們聚會的機會,也是小伙子大姑娘結識說愛的場合。村里人早早地吃了飯,愛熱鬧的外村人也趕來了,近的三五里,遠的十來里,擠得滿街滿巷。

鼓匠路過的每戶人家,都要用柴火在門前點起一堆火,消災祈福。火堆熄了,鼓匠才能吹打着走下一段路。為了讓鼓匠多停留一會,每家都會毫不吝惜地抱出一大捆柴火。點着了,就攔停鼓匠班子。火焰明滅中,大家或用激將法,或眾口央求,讓鼓匠演奏想聽的曲目。

記得當時最經典的曲目,叫做《拔三個截》。表演時,其它樂器剎時停止,眾人駐足摒息。只見嗩吶手吹着嗩吶,手掌翻飛,變魔術似的把嗩吶口、嗩吶杆、嗩吶哨,拆成三截,動作令人眼花繚亂。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更顯得無比神奇。嗩吶聲卻始終不斷,或悠揚,或急促,或低沉,或尖利,或高亢,或婉轉,聽得人如醉如痴。不知不覺中,拆成三截的嗩吶又復原如初,一聲高音,嗩吶戛然而止,眾人一片驚呼。拔三截,是品評嗩吶手技藝高低的標準,也是影響一班鼓匠技藝水平的關鍵。會拔三截,是鄉人們認可班子高水平的關鍵。

一家一家走下去,曲目輪輪迴回,不覺己是深夜。如果請的是兩班,好事的人往往鼓動要頂台。頂台是兩個班子實力的比拼,比的是技術,也比的是氣力。除了比吹曲子的水平,還要比吹曲子的方法。比輸了的班子就沒了同場出現的臉面,鼓匠班子必須拿出看家絕技來比拼。記憶最深刻的絕技是鼻孔吹嗩吶,吹出完整的曲調。有的嗩嗩手能用一隻鼻孔吹,有的兩隻鼻孔各吹一支。最神奇的是嘴裡一支嗩吶,一邊鼻孔一隻竹哨,三件樂器同時吹響。最殘酷的,是比吹嗩吶時間的長短,這往往是頂台的高潮。兩個班子的吹鼓手嗩吶口相對,不歇氣地吹,誰先停頓誰就輸,這時也談不上什麼曲調了。兩隻腮幫子或鼓或縮,兩隻嗩吶直聲嘶吼,刺破雲霄,往往一兩個小時才能見到分曉。如果是高水平的班子,看的人又興致高,快天亮的時侯,僱請的東家就會上前解勸,最後的觀眾才怏怏地離開,上街才真正結束。

這是兒時的記憶。隨着錄音機、電視進入鄉村,流行歌曲成了年輕人的最愛,鄉村的鼓匠發生了變化。電子琴、架鼓取代了鑼鼓、笙簫,嗩吶還在用卻只是偶爾的點綴。

前幾年,又回村參加了一次喪禮。農村己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青壯年大多出外打工,十之六、七的鄉親也己搬到了城鎮居住。滿眼望去,幾乎全是封閉了門窗的房屋,長滿了雜草的院落。

請來的鼓匠,據說是周邊最好的班子。舞台不再是臨時搭的帆布棚子,卡車的車箱支起就成了演出場地,一色的電聲樂器,高大的音箱震耳欲聾。沒有幾個看熱鬧的人,稀稀落落幾個本村村民。電子琴剛彈響,就喊着要聽歌,女演員出場剛唱了幾首歌,圍觀的人就散了。音箱開始播放音樂。

晚上,鼓匠上街,沒幾家住戶的街上漆黑一團。偶爾一家亮着燈,出來一個人,提一綹柴,放在地上,點着了就轉身回去,人沒進院火堆就燃盡熄滅了。不用半個鐘點,上街就結束了。

迎着鄉村吹來的風沙,穿過城市高聳的樓群,我浮想聯翩。時移勢易,生活在變,承載的文化也在變。起源久遠的鄉村鼓匠文化,以傳統眼光看,己經消失。既使復原,也不會有多少人喜歡。新的鼓匠,儘管吸收了現代元素,卻沒有多少人認可。也許喪禮時請鼓匠,這種鄉村文化最終也要消失。近年紅火的城市節慶樂隊,也在變化,也許有一天也將消失。我們的生活在改變,依存的文化就會改變。有惋惜有留戀,但留不住。只是不知道,一些老技藝是不是因此也失了傳承。

避開婚慶樂隊震耳欲聾的音響,很懷念兒時那悅耳的嗩吶曲調。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如果遇到,我一定會停下腳步。 [1]

作者簡介

王軼智,全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