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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葛水平的邂逅
圖片來自創意悠悠花園

《與葛水平的邂逅》中國當代作家鞠紅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與葛水平的邂逅

活着,好書一定要讀,好女人一定要讀。這是我的人生信條。如果趕上一個好女人又寫了好書呢?那就要一讀再讀。否則,白來人世走一遭,冤哉枉也。我說的是山西女作家葛水平,她和她的書,可讀,可思,亦深,亦美,值得你反覆咀嚼、品味再三。現在想起來,我與葛水平的邂逅,完全是文學的緣份。

我在山西長治市曾經工作和生活過15年,初涉文壇,也是從長治起步。當年,作為文學青年的我,喜歡把報紙上的好文章剪貼成冊,以供自己學習和參考。有一天,我在《長治日報》文藝副刊上,看見一篇散文詩《三月韻》,寫得真是好,精短而又富有詩韻,文字美得像一顆相思的紅豆,於是記住了作者的名字,葛水平。1988年,我從山西調回湖北老家,這本剪報資料跟隨我輾轉千里,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算起來,那時候葛水平才20來歲吧?真是出手不俗,叫人一見驚艷。哪怕時光流逝20多年,現在再讀《三月韻》,依然美麗如初。我估計,很少有人讀到她的童稚之作,便把這篇千字文抄錄如下:

霞凝重時,我是潮。在花事已濃的三月,熟落的蒂窈窈窕窕。我踏着歌走來走去,於無聲處聽秀逸的花事抄襲一片夸父追日時遺落下的桃色之夢,掛上星星散散的樹梢,一瓣一瓣的挑亮旺盛的三月話題。我站在三月的末梢,俏兮兮的望月亮尚未長滿的希冀。心,是三月之聲……

三月歌者尋找着一塊詩人的聖地。我的夢境的清晰度站着霧狀的人兒。那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人兒,錯過了踏歌的日子。我站在那裡很久了,三月瑟瑟溪水中,時間流走了腦海之畔那一爿生命的蔥籠,代而替之的是七月憂鬱而黯啞的歌。夢也系不住蓄滿的風聲……那風吹放一樹桃花,那花覆蓋着一顆心形的紅豆,是一種三月不幸的柔情……

橫亘在新生與死亡的界河中,三月圓着一年一度金黃色的夢,我站在污穢之外,我站在虛偽之外,情切切的渴盼,走向凝結着困惑和痛感的明天。呵,無意識的流動意識……三月,說它是情人節。

玲瓏剔透的三月喲,舒展了十倍的遺憾於我心之上茁壯新生的憧憬跋涉過三月相應的回聲,於翠綠枝頭風搖相思的鐘乳。我再生一個永恆的情膽。三月,無憾事的三月喲……

這就是我與葛水平的第一次邂逅。《三月韻》今天讀來,雖然有些青澀,有些矯情,文字有些穠麗纖巧,但葛水平的詩性語言和文學品味以及充滿摯愛的情懷,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讀時我就想,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什麼我在長治時就不認識她呢?道是雲山萬重,無阻寸心千里,從自己的心靈出發,總有一天,錯過的陽光照樣會鋪灑下來,照亮我的身心和文學之路。

2003年,葛水平中篇小說《甩鞭》發表,接着,《喊山》《地氣》《守望》《陷入大漠的月亮》等中篇小說在文壇集束爆炸。2004年全國的中篇小說有了「葛水平年」的說法。我讀了她的後來獲得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的中篇小說集《喊山》,一下子就讓我覺得震驚,拍案叫絕。這哪裡還是那個寫散文詩的小女子呢?她從沁水縣山神凹的山地里走出來,已經走向了中國文學的大舞台。這應了一句老話: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不過,我讀她的中篇也有遺憾,總覺得故事中偶然的情節因素而構成戲劇性衝突,怕是和她做過編劇有關。我期盼她的突圍。

2011年10月,葛水平的長篇小說《裸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在宜昌市大禹書店一看見它,就毫不猶豫地買了書,33萬字,捧回家一周讀完。厚重的內涵,真實的細節,鮮活的語言,生動的人物,讀得我熱血沸騰,讀得我風情激盪。我自言自語:葛水平終於殺出來了。恰好,宜昌市組織作家薦書,正好成全了我與葛水平的第二次邂逅。我為這部小說寫了300字的推薦語,發表在2014年4月10日《三峽日報》文藝副刊版:

讀過葛水平的幾部中篇小說,感覺她的想象力和虛構故事的能力極強,文字很講究,語言鮮活,一派才女氣象。《裸地》是她的一部大氣厚重的長篇小說,寫了三個本地家族(蓋家、原家、柴家)和一個外來戶(聶廣慶和他的女人)的興衰起伏的命運。小說背景是清末民初直到抗日、土改,以蓋運昌之死結局。無處不在的濃郁的生活細節,太行山地獨有的民俗風情,再加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精美的文學語言,蓋運昌和幾個女人有血有肉的性格,都凸顯了本書雄渾蒼茫的史詩般的品格,對太行山子民艱難生存的逼真故事,以及人性中七情六慾的深層次透析。葛水平真的是有水平,她寫了一部有質量的書,值得讀者「溫故而知新」。

長篇小說《裸地》是葛水平文學生涯中一部標杆式的作品,一個重要的里程碑。陳忠實認為,它為鄉土小說提供了新的經驗。李敬澤說葛水平是太行女子,這書有太行氣象。詩經中有黍離麥秀之嘆: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正是《裸地》之意。我愈加佩服葛水平的才華,一連串作品後浪追前浪,鋪展出波瀾壯闊的風景。心想,什麼時候,找個機會,一定要回太行山去,拜會拜會這個作家。

機會說來就來了!2014年5月,我的散文集《這方水土》獲得全國第六屆冰心散文獎,頒獎會在山東濟南舉行。報到時得知,葛水平的散文集《河水帶走兩岸》排在本屆獲獎作品榜首,她本人也來參加頒獎會了。我當然是「漫捲詩書喜欲狂」,雖然不是在太行,而是在泉城,但這個意外相逢的機會了卻了我多年來的一個心愿。

她是那種質樸而有慧心的人,小個子,妹妹頭,黑髮把整個額頭都覆蓋了,兩隻眼睛不大卻聚着神,穿一件深黃色的寬鬆上衣,腕上戴着手鍊,素顏對人,若有所思,像是一個少數民族鄉村來的樸實而又透出了優雅氣質的女人。她很低調,我跟她說話時,她總是微笑着傾聽,偶爾插上一兩句。她代表獲獎作家上台講話,講得也很短,大意是講她走過無數的村莊,感恩故鄉的山水、泥土和空氣,那條沁河給了她天簌的聲音,太行山是她的精神和靈魂的歸屬之地。我們在一起合影留念,交換電話號碼和聯繫地址,隨和而親切,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她因為要去內蒙古參加一個文學活動,會未開完就提前走了。就這樣來去匆匆,就這樣風雨兼程,葛水平越走越遠了。

過了兩個月,我收到她寄贈的散文集《河水帶走兩岸》。我沒想到她的散文也寫得這樣精彩、這樣動人心弦、這樣叫人愛不釋手。這是一本主題散文集,沿着一條河邊走邊看、邊唱邊嘆、邊攝邊寫。田野的風景,村莊的變遷,沁河兩岸的人物,歷史文化的積澱,曾經美好的衰敗,細碎的嘆息如流蘇扶搖。我每天晚上坐在床頭讀幾篇,耳邊總是響起葛水平的話:「愛和堅守都與山河有關。」陳世旭說,這是一種生活姿態,也是一種文學姿態。但對於葛水平,北方的鄉村和土地都有着決定性的意義。她在書中,對於人和歲月的思考,對於地和村莊的思考,那種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撥動人的心弦而久久難以停息。

後來,她又給我寄來了長治市文聯主辦的《漳河文學》,這是我26年後重新讀到第二故鄉的文學雜誌。翻開雜誌,如見故人,許多老朋友的面孔浮現眼前。厚道而又精幹的兄長劉潞生,他寫的《長治當代文學記憶》,喚起我往事如昨。美麗而又聰明的小妹孫喜玲,她寫的音樂家的故事,讓我想起她當年在報社唱「花兒與少年」的情景。難得葛水平有這份細心,讓我又回到了太行山上。

遙望太行,天遠地遠,我只能通過文學作品與葛水平保持交流。我不上網,也不喜歡網上讀書,並不為此遺憾。我在文學中邂逅葛水平,也相信在文學中可以永遠和她成為朋友。愛文學的人,心是相通的。我對此深信不疑。我看見她在繼續行走,而且「我走我在」,用月光把心靈上的塵埃擦洗得乾乾淨淨。借用陳世旭的話說,葛水平以她特有的沉靜和從容,一如既往地行走在北方。[1]

作者簡介

甘茂華,土家族,籍貫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