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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不飛的天使》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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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的作品

語言特徵:機智、詼諧、樸素的散文話語。自然、清新、樸素 ,具有天然去雕飾之美。不但生動而且富有個性。

在內容上,她的創作題材廣泛多樣、結構自由靈活、抒寫真實感受之外,它還是一種生命紀實。三毛的散文有一種探索的意味在裡面,探索生命以內的東西 。

三毛的作品很特別的一個特點就是它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這就是後來傳說的 三毛體了。

結構特徵也很特別的,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1]

原文

  ——迷航之二

  往巴塞爾的旅程好似永遠沒有盡頭。火車每停一個小站,我從恍惚的睡夢中驚醒,站上掛着的總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藏身在這飛馳的巨獸里使我覺得舒適而安全,但願我的旅程在這單調的節奏里永遠晃過去直到老死。

  對於去拉赫家做客的事情實在是很後悔的,這使我非常不快樂。要是他們家是一座有着樹林圍繞的古堡,每天晚餐時彼此才見一次面,那麼我的情況將會舒坦得多了。與人相處無論怎麼感情好,如果不是家人的親屬關係,總是使我有些緊張而不自在。

  窗外一片朦朧,雨絲橫橫的流散着。我呵着白氣,在玻璃上劃着各樣的圖畫玩。

  車子又停了一個小鎮,我幾乎想站起來,從那兒下車,淋着寒冷的雨走出那個地方,然後什麼也不計劃,直走到自己消失。

  火車一站又一站的穿過原野,春天的綠,在細雨中竟也顯得如此寂寞。其實還不太晚,還有希望在下一次停車的時候走出去,還來得及丟掉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里做一個永遠逃亡的士兵。

  然而,我什麼也沒有做,更別說下車了,這只是一霎間的想法罷了。

  我又閉上眼睛,第一次因為心境的悽苦覺得孤單。

  當火車駛入巴塞爾車站時,一陣襲上來的抑鬱和沮喪幾乎使我不能舉步,那邊月台上三個正在張望的身影卻開始狂喊着我的名字,沒命的揮着手向我這節車廂奔來。

  對的,那是我的朋友們在喚我,那是我的名字,我在人世的記號。他們叫魂似的拉我回來又是為了什麼?

  我嘆一口氣,拿起自己的小提包,便也含笑往他們迎上去。

  「哎呀,Echo!」歌妮搶先撲了上來。

  我微笑的接過她,倦倦的笑。

  在歌妮身後,她的男朋友,我們在迦納利群島鄰居的孩子達尼埃也撐着拐杖一步一跳的趕了上來。

  我揉揉達尼埃的那一頭亂髮慢慢的說:「又長高了,都比我高一個頭了。」

  說完我踮起腳來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

  這個男孩定定的看着我,突然眼眶一紅,把拐杖往歌妮身上一推,雙手緊緊環住我,什麼也不說,竟是大滴大滴的流下淚來。

  「不要哭!」我抱住達尼埃,也親了他一下。

  「哥妮!你來扶他。」我將達尼埃交給在一邊用手帕蒙住眼睛的小姑娘。

  這時我自己也有些淚濕,匆匆走向歌妮的哥哥安德列阿,他舉過一隻手來繞住我的肩,低頭親吻我。

  「累不累?」輕輕的問。

  「累!」我也不看他,只是拿手擦眼睛。

  「你怎麼也白白的了?」我敲敲他的左手石膏。

  「斷了!最後一次滑雪弄的,肋骨也纏上了呢?」「你們約好的呀!達尼埃傷腿你就斷手?」

  我們四個人都緊張,都想掩飾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驚駭和疼痛,而時間才過去不久,我們沒法裝作習慣。在我們中間,那個親愛的人已經死了。

  「走吧!」我打破了沉默笑着喊起來。

  我的步子一向跨得大,達尼埃跟歌妮落在後面了,只安德列阿拉提着我的小行李袋跟在我旁邊。

  下樓梯時,達尼埃發狠猛跳了幾步,拿起拐杖來敲我的頭:「走慢點,餵!」

  「死小孩!」我回過頭去改用西班牙文罵起他來。

  這句話脫口而出,往日情懷好似出閘的河水般淹沒了我們,氣氛馬上不再僵硬了,達尼埃又用手杖去打安德列阿的痛手,大家開始神經質的亂笑,推來擠去,一時里不知為什麼那麼開心,於是我們發了狂,在人群里沒命的追逐奔跑起來。

  我一直衝到安德列阿的小烏龜車旁才住了腳,趴在車蓋上喘氣。

  「咦!你們怎麼來的?」我壓着胸口仍是笑個不停。

  歌妮不開車,達尼埃還差一年拿執照,安德列阿只有一隻手。

  「你別管,上車好羅!」

  「餵!讓我來開!讓我來開嘛!」我披頭散髮的吵,推開安德列阿,硬要擠進駕駛座去。

  「你又不識路。」

  「識的!識的!我要開嘛!」

  安德列阿將我用力往后座一推,我再要跟他去搶他已經坐在前面了。

  「去萊茵河,不要先回家,拜託啦!」我說。

  安德列阿從後視鏡里看我一眼,當真把方向盤用力一扭,單手開車的。

  「不行!媽媽在等呀!」歌尼叫了起來。

  「去嘛!去嘛!我要看萊茵河!」

  「又不是沒看過,等幾天再去好羅!」達尼埃說。「可是我沒有什麼等幾天了,我會死掉的!」我又喊着。

  「別發瘋啦!胡說八道的。」達尼埃在前座說。

  我拿袖子捂住眼睛,仰在車墊上假裝睡覺,一手將梳子遞給歌妮:「替我梳頭,拜託!」

  我覺着歌妮打散了我已經毛開了的粗辮子,細細的在刷我的頭髮。

  有一年,達尼埃的母親在迦納利群島死了,我們都在他家裡幫忙照顧他坐輪椅的父親。

  拉赫全家過幾日也去了群島,我也是躺在沙發上,歌妮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替我梳頭,一面壓低了聲音講話,那時候她才幾歲?十六歲?

  「有一件事情——」我呻吟了一聲。

  「什麼?」

  「我們忘了去提我的大箱子了!」說完我格格的笑起來。「怎麼不早講嘛!」安德列阿喊了起來。

  「管它呢!」我說。

  「你先穿我的衣服好羅!明天再去領。」歌妮說。「丟掉好啦!」我愉快的說。

  「丟掉?丟掉?」達尼埃不以為然的叫起來。

  「什麼了不起,什麼東西跟你一輩子哦!」說完我又笑了起來。

  哀庭根到了,車子穿過如畫的小鎮。一座座爬滿了鮮花的房子極有風味的撲進眼裡。歐洲雖然有些沉悶,可是不能否認它仍有感人古老的光輝。

  我們穿過小鎮又往郊外開去。夕陽晚風裡,一幢瑞士小木屋美夢似的透着黃黃的燈光迎接我們回家。樓下廚房的窗口,一幅紅白小方格的窗簾正在飄上飄下。

  這哪裡只是一幢普通人家的房子呢!這是天使住的地方吧!它散發着的寧靜和溫馨使我如此似曾相識,我自己的家,也是這樣的氣氛呢!

  我慢慢的下了車,站在那棵老蘋果樹下,又是遲疑,不願舉步。

  拉赫,我親愛的朋友,正扶着外樓梯輕快的趕了過來。「拉赫!」我撥開重重的暮色向她跑去。

  「哦!Echo!我真快樂!」拉赫緊緊的抱住我,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

  「拉赫!我很累!我全身什麼地方都累。」

  說着我突然哭了起來。

  這一路旅行從來沒有在人面前流淚的,為什麼在拉赫的手臂里突然真情流露,為什麼在她的凝視下使我淚如泉湧?「好了!好了!回來就好!看見你就放心了,謝謝上天!」「行李忘在車站了!」我用袖子擦臉,拉赫連忙把自己抹淚的手帕遞給我。

  「行李忘了什麼要緊!來!進來!來把過去幾個月在中國的生活細細的講給我聽!」

  我永遠也不能抗拒拉赫那副慈愛又善良的神氣,她看着我的表情是那麼了解又那麼悲慟,她清潔樸實的衣着,柔和的語氣,都是安定我的力量,在她的臉上,一種天使般的光輝靜靜的光照着我。

  「我原是不要來的!」我說。

  「不是來,你是回家了!如果去年不是你去了中國,我們也是趕着要去接你回來同住的。」

  拉赫拉着我進屋,拍鬆了沙發的大靠墊,要我躺下,又給我開了一盞落地燈,然後她去廚房弄茶了。

  我置身在這麼溫馨的家庭氣氛里,四周散落有致的堆着一大疊舒適的暗花椅墊,古老的木家具散發着清潔而又殷實的氣息,雪亮的玻璃窗垂桂着白色荷葉邊的紗簾,綠色的盆景錯落的吊着,餐桌早已放好了,低低的燈光下,一盤素雅的野花夾着未點的蠟燭等我們上桌。靠近我的書架上放着幾個相框,其中有一張是荷西與我合影,襯着荻伊笛火山的落日,兩個人站在那麼高的岩石上好似要乘風飛去。

  我伸手去摸摸那張兩年前的照片,發覺安德列阿正在轉角的橡木樓梯邊托着下巴望着我。

  「小姐姐,我的客房給你睡。」達尼埃早先是住在西班牙的瑞士孩子,跟我講話便是德文和西文夾着來的。「你在這裡住多久?」我喊過去。

  「住到腿好!你呢?」他又叫過來,是在樓梯邊的客房裡。「我馬上就走的呢?」

  「不可以馬上走的,剛剛來怎麼就計劃走呢!」

  拉赫搬着托盤進來說,她嘆了口氣,在我對面坐下來沏茶,有些怔怔的凝望着我。

  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這家人孩子的朋友還是父母的朋友,我的情感對兩代都那麼真誠而自然,雖然表面上看去我們很不相同,其實在內心的某些特質上我們實是十分相近的。雖是春寒料峭,可是通陽台的落地窗在夜裡卻是敞開的,冷得很舒服。歌妮在二樓的木陽台上放音樂。

  「爸爸回來了!」歌妮喊起來。

  本是脫了靴子躺在沙發上的,聽說奧托回來了,便穿着毛襪子往門外走去。

  夜色濃了,只聽見我一個人的聲音在樹與樹之間穿梭着:「奧帝,我來了!是我呀!」

  我從不喚他奧托,我是順着拉赫的喚法叫他奧帝的。奧帝匆匆忙忙穿過庭園,黑暗中步子是那麼穩又那麼重,他的西裝拿在手裡,領帶已經解鬆了。

  我開了門燈,跑下石階,投入那個已過中年而依舊風采迷人的奧帝手臂里去,他棕色的鬍子給人這樣安全的歡愉。「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奧帝只重複這一句話,好似我一向是住在他家裡的一樣。

  拉赫是賢慧而從容的好主婦,美麗的餐桌在她魔術般的手法下,這麼豐豐富富的變出來。外面又開始下着小雨,夜卻是如此的溫暖親切。

  「唉!」奧帝滿足的嘆了口氣,擦擦兩手,在燈下微笑。「好!Echo來了,達尼埃也在,我們總算齊了。」他舉起酒杯來與我輕輕碰杯。

  拉赫有些心不在焉,忡忡的只是望着我出神。

  「來!替你切肉。」我拿過與我並肩坐着的安德列阿的盤子來。

  「你就服侍他一個人。」達尼埃在對面說。

  「他沒有手拿刀子,你有拐杖走路呢!」

  達尼埃仍是羨慕地搖搖他那一頭鬈毛狗似的亂髮。我們開始吃冰淇淋的時候,安德列阿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我去城裡跳舞。」他說。

  我們停住等他走,他竟也不走,站在那兒等什麼似的。燈光下看他,實在是一個健康俊美的好孩子。

  「你怎麼不走?」歌妮問他,又笑了起來。

  「有誰要一起去?」他有些窘迫的說,在他這個年紀這樣開口請人已很難得了。

  「我們不去,要說話呢!」我笑着說。

  「那我一個人去啦!」他粗聲粗氣的說,又看了我一眼,重重的拉上門走了。

  我壓低聲音問拉赫:「安德列阿幾歲了?」

  「大羅!今年開始做事了。」

  「不搬出去?像一般年輕人的風氣?」

  「不肯走呢!」拉赫笑着說。

  如果我是這家的孩子,除非去外國,大概也是捨不得離開的吧!

  「以前看他們都是小孩子,你看現在歌妮和達尼埃——」我笑着對拉赫說,那兩個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在分冰淇淋呢!「再過五年我跟歌妮結婚。」達尼埃大聲說。

  「你快快出來賺錢才好,歌妮已經比你快了!」我說。「孩子們長得快!」拉赫有些感喟,若有所思的凝望着這一對孩子。

  「怎麼樣?生個火吧?」奧帝問我們。

  其實這個家裡是裝了暖氣的,可是大家仍是要個壁爐,我住在四季如春的迦納利群島,對這種設備最是歡喜。

  對着爐火,我躺在地上,拉赫坐在搖椅里織着毛線,奧帝伸手來拍拍我,我知道他要講大道理了,一下子不自在起來。

  「Echo,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好再痛苦下去。」

  被他這麼碰到了痛處,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拿起墊子來壓住臉。

  「迦納利群島不該再住了,倒是想問問你,想不想來瑞士?」

  「不想。」

  「你還年輕,那個海邊觸景傷情,一輩子不可以就此埋下去,要有勇氣追求新的生活——」

  「明天就走,去維也納。」我輕輕的說……

  「箱子還在車站,明天走得了嗎?」

  「火車站領出來就去飛機場。」

  「票劃了沒有?」

  我搖搖頭。

  「不要急,今天先睡覺,休息幾天再計劃好了。」拉赫說。「西伯爾還要來看你呢!」達尼埃趕快說。

  「誰叫你告訴他的?」我嘆了口氣。

  「我什麼?烏蘇拉、米克、凱蒂和阿爾瑪他們全都沒說呢!」達尼埃冤枉的叫了起來。

  「誰也不想見,我死了!」我拿墊子又蒙住臉。「Echo要是你知道,去年這兒多少朋友為你們痛哭,你就不會躲着不肯見他們了。」拉赫說着便又拿手帕擦眼角。「拉赫,我這裡死了,這裡,你看不見嗎?」我敲敲胸口又嘆了口氣,眼淚不乾的流個不停。

  「要不要喝杯酒?嗯!陪奧帝喝一杯白蘭地。」奧帝慈愛的對我舉舉杯子。

  「不了!我去洗碗!」我站起來往廚房走去。[2]

三毛的生平

三毛,1943-1991,原名陳平,祖籍浙江舟山,出生於四川重慶,後旅居台灣。著有散文、小說集《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駱駝》、《雨季不再來》、《溫柔的夜》、《夢裡花落知多少》、《背影》、《我的寶貝》等十餘種。三毛散文取材廣泛,不少散文充滿異國情調,文筆樸素浪漫而又獨具神韻,表達了作者熱愛人類、熱愛生命和大自然的情懷。

三毛生性浪漫,三歲時讀張樂平《三毛流浪記》,印象極深,後遂以「三毛」為筆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棵「橄欖樹」,她踏遍萬水千山。然而,無論是異國都市的生活情調,還是天涯海角奇風異俗,都不能消解她深埋於心中的中國情結。儘管她嫁給了一個深眼高鼻的洋人,但她仍是一個完整的東方女性。

三毛從來不刻意追求某一種技巧和風格,一切都顯得平實與自然。然而在她信筆揮灑之中,卻又蘊涵無限,這也許是一種更高的技巧風格吧。    有讀者認為「流浪」才是她的真正的名字,無論是她遺留下來的眾多作品、她的遊歷和她心靈情感的轉折,都是充滿一點點浪跡天涯的意味。[3]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