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秋紅(帕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抹秋紅是中國當代作家帕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抹秋紅
西部文博會成全了三峽之行。
看武候祠,看杜甫草堂,看都江堰,完後直走重慶。僅候船中間的那一點點時間,都沒有放過小天鵝的火鍋。16人,2500的價格,不爽也得裝爽,但又一次錯過了認真看一眼這座美麗的山城。
三峽,20年前游過,那是「三毛」般的流浪。四等艙里,橫七豎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屎屎尿尿,嘰嘰喳喳,臭氣熏人,又加上飢腸軲轆,哪有心腸遊山玩水。三峽瞟眼而過,記憶淡淡。
這次是有備而來,至少在心情上。沒有衣食之虞,也敢選擇稍好的艙位,但就連淡淡記憶里的三峽也不見了,剩下的不是浩浩蕩蕩的一江,反倒更是像波瀾不驚的一汪平湖。當然三峽還在,神女也該無恙,就是舊的豐都鬼城不復,新貌有些不倫不類;白帝城成了水中「孤島」,仿佛危在旦夕;屈子祠還巋然在舊址上,張飛廟則新移半山之上日夜俯瞰着江流石轉。
晨曦下看夔門,雖也不錯,但沒有了20年前的感心動魄。記憶里,船進夔門,就看見雄踞江心的那塊巨石,當時還有民謠唱道:「灩預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灩預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我知道歌謠說的是水文,單說那石頭,其實何止馬、象大小,整塊石頭足有半個球場那麼大。幾百米寬的江水忽然在這裡被套上了緊箍咒,湍流發瘋一般地沖向不足百米寬的夔門,再沖向俯臥江心的灩預堆。浪花堆里,忽隱忽現的灩預巨石,更顯其面目猙獰。又過瞿塘峽,想當年,這兒正是詩人李白「朝辭白帝彩雲間」的始發點。瞿塘峽兩岸如削,壁立千仞,口窄處不到50米,江水蕩蕩,勢不可擋。最後出西陵峽,想起崆嶺灘就一定會毛骨悚然,那是峽江中的最後一道「鬼門關」。灘內礁石林立,犬牙交錯,船行於此,便見「白浪橫江起,槎牙以成雪」,多少血性漢子用生命鑄成了這西陵的魂。千百年來,正是三峽的天破絕門,高谷峻岭、急流險灘、明礁暗壘帶給我們的是一次次傷害和無窮的愉悅,更在多少文人心中亘古不變。無疑,三峽具有了優美與悲悽的雙重美學意義——
優美在於百里峽江百里畫廊,江岸奇峻,樹木蔥蘢,雲靄裊裊,百舸爭流;悲悽在於,「水漲盈滿,鼓浪翻波,漩如鼎沸,過往客商船隻,即輕舟快輯,誤落江心,十無一全,逐年船壞,死者不可勝數。」,是「危磯激瀨浪排空,咫尺檣帆路不通。」的卓絕,是「訴流直上三千尺,蕭鼓咚咚盡回填」的驚濤駭浪的悲壯。
此時我真說不出對老三峽和新三峽的愛哪個多一點或少一點,愛是必然。
更愛的是三峽里的秋紅,三峽紅葉又以小三峽的紅葉最勝。
小三峽是指長江支流大寧河下游在巫山縣境內的龍門峽、巴霧峽、滴翠峽。
到了巫山港,我們改乘小班船進入巫峽,沿清澈蜿蜒的大寧河進入小三峽的龍門峽,峽中奇峰聳立,峰高接天,猿啼聲聲,野鳥啁啾。再進入巴霧峽,兩岸青山忽然被火點燃一般。尤見高崖峭壁之上,一團團,一簇簇,像是插在半空的火把,眼帘中變成了一派紅色。
又裸石雜樹,或褐或綠,再有紅葉點綴其間,仿佛就像山女的彩裙,透着撩人的野艷。
遊客們都擠在甲板上,紛紛舉起相機、DV機,高呼跳躍着,還有人大聲唱着:「滿山紅葉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峽;紅葉彩霞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涯。」
我接唱:「手捧紅葉望阿哥,紅葉映在妹心窩;哥是川江長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歌聲未停,眾人大笑,我這才知道,我的歌唱反了,這是阿妹唱的。
真想下去摘一片送人,把它作為浪漫的信物。卻又像遠處傳來歌聲:「愛似秋楓葉,無力再燦爛再燃;愛似秋楓葉,凝聚了美麗卻苦短……」
歌聲讓我想起20年前事,九疑山的舜源峰上的楓樹,每年的秋天都會紅艷艷,像一條紅絲帕團繞着山腰,使舜源峰猶如娉娉婷婷的嬌羞少女。就要畢業了,一個農家書生,無甚禮物,於是摘了一片紅葉給她,應是片片楓葉情,卻道「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相約20年後見,卻在畢業後一年,她去了休斯頓,從此天地茫茫,杳無音訊。
20年後我回到了那棵紅楓樹下,斜落的紅葉撒滿一地,揀拾紅葉的只有我,輕輕地放在我的手心,仿佛聞到了散發着的一絲絲幽香。
依偎漸漸老去的楓樹,多少有些憐憫秋色的點點悲意。
好得今次是遠觀,若是仔細端詳,又不知會想起什麼。
冥冥之中,暮色將至,眼中依然那是一抹秋紅,青綻蔥蘢,匆匆而去,伊人可又在水一方?
怪不得詩客李煜常常因悲秋而吟:「黃花冷落不成艷,紅葉颼飀競鼓聲。」
歸來江輪,不飲自醉。
獨自悵然,睡去。
醒來卻想「悲秋自古多詩客,未必經秋不風花。」依舊感時紅葉,無花濺淚,一江秋韻,畢竟付東流,可又何怨「自是人生常恨水常東」?
太陽起時,我出西陵峽,經年之後或再久,也許什麼都記不住了,但願只留三峽的那一抹秋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