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翔 老畫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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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老畫氈
馮石愛好書法，研習二十多年，真草隸篆無不涉獵，業餘時間都用在臨摹書法上，開始用報紙，後來用玻璃，因為，他沒有多餘的錢來買宣紙。
直到兒子結婚，需要一大筆開銷時，他才真切地感到靠工資積攢下來的那點錢，簡直是杯水車薪。他才感覺自己的這個書法愛好，如此的好笑與可悲。這些年來，投入了時間與精力，回報只是去年在太陽島書畫市場上，蹲了兩天才賣掉兩幅字的四百塊錢。鄰居鄙夷的眼神以及妻子的冷言冷語讓他無地自容。鄰居的男人才小學畢業，白天上班，晚上到夜市賣燒烤，哪天都不少掙。妻子的侄子，到省城就學了三天，買了一台攝像機，婚禮攝像更是掙得比工資還多。看看自己的窘迫，看看人家的富裕，馮
石頓生從未有過的苦悶。
也許天無絕人之路，老同學丁超出現了。
同學會上，馮石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他才知道是丁超在賓館陪了他一宿。馮石有些不好意思。丁超說，我可以幫你，別看我不會書法，但是我會推銷書法。馮石相信丁超的話，因為在酒桌上知道了他的本事。 領丁超到家，展示自己的作品。丁超看了幾幅，連聲說，不錯，不錯，有功底！
馮石臉有些紅，虔誠地看着丁超，仿佛他就是救星。丁超在馮石的對面坐下來，點上一支煙，在煙霧中，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肯定能幫上你，但是你必須聽我的，保你賺個缽滿盆滿。
馮石現在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連連說，只要不要我命，啥都聽你的。
丁超說，知道書法家尚德敏嗎？
知道。
他的書法咋樣？
筆法蒼勁，獨樹一幟！
他給人題字看過嗎？
看過，橫幅豎幅的都看過。
我數過，他題字就是三十幾幅，什麼「寧靜致遠」「德正業興」「觀海聽濤」。你的書法與他有相似之處，給你半年時間，你就模仿他給人家題字的這幾款書法，還有他的落款，你能模仿到什麼程度？ 百分之八九十吧。
不行，必須十分相近，只有這樣，我才能讓你立馬翻身，一幅字最少給你兩千，但是有一條，必須落款，尚德敏。 能賣得出去嗎？
你只管模仿，市場的事，我來做。弄不到或買不起真跡的，整個仿真的掛在家裡，照樣臉上有光，照樣吹噓，現在都很虛榮的。
與丁超分手了，馮石仿佛摸到了太陽，渾身骨骼都像在膨脹。
接下來的日子，馮石像走進了漩渦，揣摩，練習，練習，揣摩，昏天黑日，樂此不疲。
半年後，丁超來了，馮石的模仿作品，讓他眼睛一亮，重重捶了馮石一拳之後，感慨地說，你小子真是模仿天才，不但可以以假亂真，好像有超過他的韻味了！有多少幅成型的，我都要了。
丁超走了，桌子上兩打百元大鈔，讓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妻子收起錢，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他才意識到自己成功了。
兩年下來，馮石又是買樓又是買車，同事與鄰居一提起他，羨慕得都直咂嘛嘴，稱呼都由小馮變成了老馮。
一次，馮石去南方旅遊，在賓館接待大廳里，他見到了一幅尚德敏的書法作品，橫幅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老闆見他注意這個橫幅，就說，這是書法大師尚德敏的作品，龍跳天門，猶如王羲之在世，翩若驚鴻，仿佛黃山谷重生！怎麼樣，大氣吧。這可是我在拍賣行花10萬塊拍來的！
看着一臉自豪的老闆，馮石沒有說話，靠近橫幅仔細一看，落款底下有一個小小的墨點，這不是自己寫的嗎，那個點是他故意留下的標記。 從此，「這，怎麼得了！」成了馮石酒後常說的一句話。
那一天，他自己喝醉了，撕掉了寫好的幾幅字，絮絮叨叨，滿屋子找自己，我自己呢，我自己呢？最後把一隻毛筆掰成兩段，重重地摔倒地上，說，錢就是王八蛋。
多少天，馮石真的沒再動筆仿寫一個字，真像回到了過去的時光，那麼放鬆那麼坦蕩。妻子說，吃兩天飽飯，不知姓啥了！
又一個求字電話打進來，居然是他的上司，馮石苦着一張臉，還是硬擠出一兩聲笑來。
馮石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顫抖着雙手鋪上了墨跡斑駁的老畫氈……[1]
作者簡介
齊雲翔，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