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剛古格利(王長英)
作品欣賞
陽剛古格利
一
梁平縣城現在變得真美！當然超市也跟着加快步伐美了起來！最牛氣的當屬今天要去的古格利超市。年前，超市擴容由一層改為兩層，重新安裝了電梯，面積增加了近兩倍；門面有了麥當勞，加州牛肉麵等疑似舶來品牌，早就想一睹為快，不過事多，直至快到年底時，才第一次進入。
樓前是一個寬闊的停車場，再靠外便是柏溪路。大門正面靠左是通向地下超市的電梯。隆隆的聲音中，上上下下，成群的人被吸進去，吐出來，循環往復證明着買賣的興隆。
我被吸入後才有些後悔：人多又擠且不必說，還遇到一件很憋氣的事。
我正在挑撿雞蛋，忽然，右側不遠處響起了爭吵聲。開始我並不在意，我身邊的人都直起身朝那邊看，爭執中還夾雜着一個孩子的聲音。透過人頭的空隙我看到：在那邊，穿統一紅服裝的一胖一瘦兩個超市女服務員，受到一個十多歲男孩子攻擊：孩子一手攥着一個咬了幾口的蘋果，另一手與右腳朝服務員踢打：操你媽，你不讓我吃，操你媽，你不讓我吃!
髒話從這么小的男孩嘴裡說出，讓我憤然。憤然的不只是我一個。旁邊的人議論：
大人呢，孩子咋這麼野……
這是甚地方，咋就……
挑東西的人徑顧扭着脖子朝那邊看，卻並沒人主動上前勸說。一胖一瘦兩服務員退身躲閃着孩子的拳腳，一邊朝孩子身後貨架旁站着的頭戴羅宋帽的漢子說：快拽住你的孩子！
我這才注意到，那羅宋帽，細眼，臉上皺紋很亂，大約有六十多歲。聽了服務員的話，幾步走過來。我以為要拉孩子，不想，他卻大聲衝着服務員：他不就吃了個蘋果？該出錢出錢，該罰款罰款，你們咋好意思從他手裡去奪？又訓又罵的……？
服務員反駁：咋個訓罵了？孩子不知道，你這麼大的人連這點常識都沒有？買東西先秤過，算了帳才能吃，你不懂，現在知道了吧？
羅宋帽抱着雙肩憋着下唇：你們是咋文明服務的？咹？孩子吃着半截就搶了，我當爺爺的也沒有這麼對待過他！輪着你們唬嚇他！？
胖服務員說：在你家屋裡屙屎拉尿我才不管，這是在超市！這麼大歲數連這個理都不懂……
這孩子看着他爺爺被兩服務員說着，乾脆把手裡的蘋果向服務員擲去，那碩大的蘋果，正巧打在胖服務員的胸上，彈了一下又掉到地上：操你媽，操你媽！手裡沒有了蘋果，便扭身在貨柜上拿繼續朝地上扔！
胖服務員再也忍不住了：操你媽!保安—保安!快來人—什麼狗崽子!這麼野！
誰是狗崽子？你罵誰？羅宋帽說。
胖服務員說了，你孩子罵人沒罵？
羅宋帽脹紅着臉，上前與服務員撕扯起來：你與孩子一般見識？
周圍的顧客服務員紛紛指責羅宋帽：
你這當大人可就不對了，自己孩子不管，倒先罵起人來，在家裡寵慣娃，在這裡哪能這樣，真是……
保安及時跟過來，對孩子說：把蘋果撿起來！
那孩子沒撿，反而用腳朝保安的腿上踢。保安挺克制，朝後躲閃着，他對羅宋帽說，他不撿，你撿！要不，別怪我們不客氣！
羅宋帽像是沒聽見一樣，走到前面不遠的貨架上掏出手機，頭扭向一邊，講着什麼……不一會才扭過頭來。
那孩子不聽管，反而更放肆了，在貨架上撿了蘋果朝保安擲。
保安被激怒了，上前緊攥了孩子的手，哪裡來的野孩子？老師是誰？
羅宋帽這才上前把孩子朝自己身邊拉。
這時，我聽到身邊的顧客不知誰說了一句：這不是歐陽俊父親！這孩子是他的兒……噢！有人跟着噓了幾聲，好多顧客便不再作聲，只管去挑東西了。
是呀，誰不知道梁平縣裡有歐陽俊？人家可算得上是全縣的首富，光資產有幾個億呢!可……這、這也不能這樣嬌慣孩子！ 超市的保安哪裡認得什麼歐陽不歐陽，聽他們口音也是外地人。
兩個服務員見孩子與羅宋帽不去撿蘋果，只得自己撿起來。那果已經摔壞，有的是孩子咬了幾口，地上還殘留着吐出的碎屑。瘦服務員把它裝入一個塑料袋內，放到電子秤上秤過，然後貼上條碼，遞給羅宋帽：
跟着保安算賬去！
羅宋帽頭一愣，眼一斜，鼻一哼：算帳？你們超市欺負老人罵小孩子，這賬咋個算？等着吧！
胖子說，你倒沒完了？還懂不懂理？這麼大歲數敢情這麼混？
羅宋帽說，你們罵人算不算錯？
我們罵什麼了？
你罵俺孫是狗崽子！不承認？
胖服務員說，他拿蘋果砸人，亂扔，又咬人，你咋不管？沒見過你這麼不說理的人!
瘦子說，我要是你，早碰死算了？
羅宋帽氣得不行：他上前要抓瘦服務員：你碰死我，碰死我！後被被保安擋住。
一旁的孩子這時用手指着圍觀的人：操你們媽！這果都是我的，我就要吃，就要扔！他繼續上前扔果。
保安上前阻攔，不想孩子竟然抓了他的手就咬，多虧反應及時，手上卻留下牙印：保安捂着自己被咬破的手朝羅宋帽說，你屬狼的？……旁邊的保安不客氣了：你不管，我管。他一把抓住孩子兩手，朝外拉！要撒野，回家去！這是超市。孩子一下遭到這麼有力的手，兩手動彈不得，雙腳卻抵抗着，後來乾脆朝地下躺，身後的羅宋帽上前撕扯……
人們看着，朝兩邊退。
不一會，突然從外面衝進兩個人來，個頭一米八左右，目光兇惡，他們上前，朝了保安撲來，一拳就把拉孩子的保安打倒在地！
保安發怔，正要往起站，又被另一個大漢踢了一腳，那腳踢到保安的腿上，保安忍着疼痛，順手抓起一個購物的料筐，朝漢子砸去，可惜只砸着櫃檯。
胖服務員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她身邊沒有什麼工具，便拿了身邊講衛生的墩布朝另一個漢子砸，現場一片混亂。
全超市的保安都集中來了。他們見自己的同伴被打，個個憤怒至極，上前死命把兩個漢子制服。
羅宋帽臉色發白，孩子也躲在一邊，沒了剛才的橫蠻。
怎麼啦，怎麼啦？隨着一個聲音，人群中閃開一道縫，一個人走來。人們一看，這人身着西服，是超市的副經理。
他把保安的兩手分開：臉上揚起笑，別打了，別打了!
看到自己的副經理，服務員與保安上前陳述剛才的情況。
羅宋帽在一邊像是緩過氣似的，傲慢回到了臉上。副經理沒有聽完服務員的話，目光對着羅宋帽陪着笑：對不起，我們的服務員不認識您？
羅宋帽說，你要讓他給我道歉。
這話像點着了火，一胖一瘦的服務員、保安盯着副經理。保安說，什麼，讓我們給他道歉？
副經理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發怔。不過很快轉回神來說：這與保安沒關係。他指着兩個服務員說，你倆向歐陽大叔賠個不是……
人們的目光都盯住了一胖一瘦兩個服務員。
服務員盯着副經理，好像不認識似的：你讓我倆向他賠不是？呸!我們還有人格呢!你不就是怕他姓歐陽的嗎？你怕，我不怕!今天是他沒理，反倒讓我們……瘦子激動得雙唇發顫，冷笑着，臉都變形了。
胖服務員冷笑一聲：趙經理呀，天下還有個理了沒有？超市定的規定要我們執行，孩子拿了果沒秤就吃，大人不管，我們管了，他不聽，還叫人來打我們保安，今天你沒弄清情況，卻讓我倆向他們道歉！你向有錢人下跪我管不着!要我倆道歉，沒門！
保安也說，我們挨了打，卻讓我們賠情道歉……這天底下還有個理了沒有？
周圍與我一樣的觀眾，憤然不平。就是呀，總得講個理，要是有錢就有理了，那不亂了套！
瘦子服務員邊說，邊從貨架上撿了一個蘋果。朝地上狠命一砸：我操他媽的超市，老子不幹了!話雖粗，我聽了挺解氣！只見她拉起了胖子。胖子在前面拉起了一邊的一個保安，走！咱們另換地方，咱錢掙得不多，骨頭還沒軟!
呸!啥超市!當初算老子瞎了眼!什麼古格利超市，是軟肋骨超市。
顧客在一邊譁然表示不平。紛紛說經理不該這樣安外攘內。
經理的臉紅了，一聲沒吭。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趕緊提了雞蛋走。
我被超市電梯吐出來，心裡壓抑得很!空氣也趁火打劫似的得快把人窒息了。
二
我把見聞講給了朋友聽，他們都表示了憤懣，連連嘆息。這社會，有錢就有理！
過了十多天，我到了超市買排骨。想着那天在超市遇到了情景，心情不由壓抑起來，胡亂想着就被貨架拐角處紙箱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正從紙箱裡往貨架上擺東西的服務員回頭微笑着對我說，對不起，我挪一下!
我一看，竟然是那天那個胖服務員，不由一愣：你、你還在這裡？
她笑笑問：你認識我？
我便告訴了我那天的見聞，她聽了笑笑：不止一人關心我呢，他解釋說：那天回家後，超市的總經理就找到我們和保安，說他那天是故意讓副經理那樣做。打發走那姓歐陽的與兩漢子後，便要我們繼續上班，還召開了全體職工大會，表揚了我們，並且為我們每人發了五千元獎金!要超市服務員向我們學習。
說着她臉上露出羞澀的笑。
啊，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
我禁不住祝賀她：太好了，太好了!這才像個超市，這才像個社會!給正氣撐腰！
走出超市，我很興奮，我覺得空氣從未有過這麼新鮮清爽。
啊！古格利，你好陽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