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一行香港的山(黎樂)
作品欣賞
行一行香港的山
粵語裡，用腳力的事，都叫「行」。行腳，行水，行街，行路......爬山也就叫「行山」。
不管工作多麼忙碌，洪生就像很多香港人一樣，雷打不動地周日行山。其實我更願意周末在家睡懶覺，但聽到洪生描述的山間美景，心思思，難忍難耐。幾年下來，倒也跟着洪生走過不少地方。
香港的山不多。從東涌地鐵站行出來，沿着消防局的方向轉入沙螺灣，經過候王廟，遠遠望見大東山和鳳凰山。雖然不高，早晨還是雲霧繚繞，只能隱約看到兩座山的影子。
友人和我留言：「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這一行話還沒怎麼弄明白，我戲弄一般，還要別致地圈出來，絹在一個角落上，笑着和洪生說：「好似從未愛過似的，今天就我和你扮個青梅弄個竹馬，一起行山啦？」
洪生已然笑開了，我在山坡上氣喘吁吁，他也不等我，我不得不一路小跑，勉強跟上洪生步伐。看着前方健步如飛的行山人群，只能說：熱愛行山，應該是港人人均壽命世界第一的重要原因吧。
行山的好處，在於登的過程，有鬥志有豪情。記得成功的英文是「success"，拉丁詞根suc表示靠近，cess表示走，成功的意思，不正是慢慢行至，也就是走近的意思？行山行的不是終點，而是一段旅程，這樣，大家都在追尋成功的路上，人生過程中能感受到的點點滴滴，原來就是要讓人成長和進步的。
奧里森.馬登說：「人的內心深處存在着一些沉睡的力量，人們會為之驚嘆，卻從未想象自己會擁有，這些力量一旦被喚醒並付諸行動，生活就會被徹底改變。」成功就是行動，行動才會感受人生的意義。這也很好地把人生劃分不同的目標，在實現目標的路上就是成功；成功沒有盡頭，就像登山，當你站在山頂，會發現還有更多的山峰。
現在能夠和洪生一起爬山，他的腳力已然高效，像平時為了自己的目標在奮鬥，一天看不出差距，但是每天進步0.01，一年，十年後就有了不同。用網上的流行語概括：「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才是現在」。我到達老年時，大約也就有故事可講，不會後悔現在吧。經歷了一場傷筋動骨的愛戀，大約，也就行一行山接觸大自然，較容易開解吧。
經過一塊濕地時，兩隻滿身是泥的大螃蟹正把爪子探出泥洞外，我忍不住去看，結果弄得滿腳污泥，洪生在一邊新添了兩條笑紋。直到走入濕地旁邊的村落，把鞋子擦拭起來時，洪生遞過來那小店老闆剛從樹上摘下的楊桃。看到鮮物滿心歡喜吃完，洪生又不見了。
不刻意追趕洪生的步伐，就像不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的事上。反正，他一定會故技重施的。洪生是個老小孩，他會出現在某個拐角上，或是看到我在明顯地找人了，會直接從對面走來：「你也來行山啊？甘麼安嘅？」「嗨，交個好友如何？我姓洪，有滴滴家產嘎！」......各種笑，心情會像藍天一般開闊，哪裡會記得身上的筋骨是體無完膚過？
兩個鐘頭落來，花樣迭出的，一會兒進林子，一會兒走到沒路再折回，一會兒又穿過人流多的地段，才走到東涌大澳徑的一半。這山有一個好處，路標顯示齊齊整整，不會象別處的路線，容易有迷路的遭遇。
晨間的雲霧已經散去，兩邊鬱鬱蔥蔥的大樹，和腳下窄窄的泥路，都讓人無法相信這是置身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穿過長長的林蔭道，前面突然明亮了起來。出現在左邊的，山高一些，形成一塊巨大的屏障，似乎在守衛着大海。山野里，長滿了昂揚的新綠，綠得有些晃眼。
右邊是真正的海天一色。
一架飛機正低低飛過海面，慢慢騰空消失在眼前。有一點晃神，常常有過這樣的場景，某架飛機上，帶走了曾對自己那麼好的人！天長水遠，終是行山一般，只有勇往直前的份。想到在路邊如果會遇上，阿拉丁和他的神燈，會許下一個什麼願望呢？總不至於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想起洪生年輕時候的姑娘，當年那棵樹下，白襯衫的痴望，一度以為歲月靜好，不一樣敵不過香港的步伐？甚至不知道是怎麼就弄丟了那個人。
漫步戀戀紅塵，莫道風雨多寒。海的遼闊襯得洪生的身形更加瘦削，但挺拔的身姿卻向大海訴說着一份堅定。我躡手躡腳地向前，想偷拍肩膀嚇唬一下他，洪生開口了：「我知道你在後邊。今天比往日仲要慢。」
我心有不甘，也想開口戲弄一下洪生，在抬眼間順着洪生的目光，望見海面上一段蜿蜒的鋼筋水泥，依稀透着一條龍的形狀，蜿蜒盤旋甚至是延伸。不禁睜大了眼。這是山下不可能看到的盛景。
這足以讓攀山越嶺的疲憊一消而散。風吹過上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有一種脫俗的歌唱，對，唱歌這種味兒……一聽就沉醉，一聽就高遠，一聽就和山鷹翱翔在神山上，一聽就覺得那潔淨得令人髮指的陽光，照射在我們身上！
行山有行山時登上山頂的快感，也有一步之遙功虧一簣人的心酸。 所以啊，這裡不能忘記吶喊，一如我們從來沒有忘記山川；不能忘記心底的呼喚，那些藏在慕名角落裡瑟瑟縮縮的情感。人們常常愛說：歸老山川，歸隱山林，這些都是賦予山的隱匿情感。當站上山巔，低頭好像是深淵，抬頭又看到了藍天，漫山遍野的花香鋪滿了整個春天。那一場盛世里的意興闌珊，連綿不斷。
以行山的形式，讀着香港，讀一些逼仄生活處的詩。這個季節給我的感覺是輕輕的，柔柔的，純純的。讓我想起了當年飄在風中的裙擺，想起了梔子花開，想起那份美好的情愫一直在心中氤氳，心中自是歡喜。
洪生有着遠去的時光，有過愛到荼蘼的人。現在的他，一顆波瀾不驚的心，這都是歲月的賜予。就如今天行山，我們途徑悲喜，不讓風塵寫滿了眉彎。這時候想到早晨出發時的小短信，和洪生立於這一重山水，真是半盞清風功夫，已然隔着光陰的牆。行行山，意會起當年和現在的我們，到底是落滿青梅樹下，仍能做回那賞花的人。[1]
作者簡介
黎樂(澳門)，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