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共生(邢小俊)
作品欣賞
草木共生
草是農民自古最恨的東西。
但是劉老漢的果園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 他的果園12年不用除草劑也不割草。各種草和果樹在這片「小森林」里和諧相處，野草綠意盎然不雜亂，高度僅及膝；細看土壤，很久沒施肥，卻黝黑肥沃又鬆軟，果樹也欣欣向榮。
老劉是土生土長的讓義村農民，天生愛土地愛種地。其實，這塊田地不是他家的。鄰居家做生意，十三畝坡地在村西頭，長期長着些蘋果樹，看他那樣愛種地，於是就讓他無償去耕種。這是一塊在讓義村再熟悉不過的一塊田地，如今，種地的人少了，地頭的路沒人修了，水渠也垮得沒個形狀，機械來不了。
說是塊蘋果樹地，其實更像草地，一荒多年的地里，那草可都成精了。夏季時，半畝地里的蒿草能長到一人來高，各種雜草夾雜其間，塞得滿滿當當，密不透風。荒草里矗立着數百棵蘋果樹，每年秋天，棵棵樹上果實卻繁累，顏色鮮妍，讓人心生憐愛。
「我種了一輩子地，以前也是一點兒也見不得地里長草！」老劉之前也是按照一般的方法種植果樹，施肥、除草，果園除了果園少有別的生物。自打接管這塊地後，面對野蠻生長的雜草，他嘗試了各種除草劑，
除過大劑量的除草劑，他選擇最熱的三伏天，開始了一場特殊的拼殺。他用磨得鋒利的鐮刀，一小塊一小塊割掉地上部分。他攤開草，讓紅火的太陽暴曬，等到傍晚，他抹掉臉上最後一滴汗水，悠然地坐在地畔上，點起一根旱煙，順勢將曬蔫的乾草點燃。青煙裊裊，火蛇跳舞。就這樣，宛如一個理髮師在給土地理去亂髮，讓其一下子豁亮起來。
豁亮起來的田地上，老劉用一柄鋥亮的鐵杴，開始深刨地下那些看不見的草根。草根被一節節斬碎，曬成乾柴。
讓老劉失望的是，果園狀況卻變得很糟，土地硬硬、黃黃的，板結了，幾乎沒有蚯蚓。當年的蘋果樹卻長得不旺盛了，枝頭的蘋果也稀稀拉拉無精打采。老劉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候，老劉的老伴得了乳腺癌，他把地丟下，省城跑着給老婆看病，自家的積蓄全部花出去了，卻沒有留住老伴的命。有人說，西醫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用那麼大劑量的藥物殺了癌細胞，把好細胞也一起殺死了。讓你女人慢慢養着說不定現在還活着呢。
老劉恍然大悟：草是農民最恨的東西，但是你噴除草劑，會對土地造成巨大的傷害。不只是草死掉，裡頭所有的生物都會死掉，這塊地也就等於死掉了。連草都活不了，還能種出什麼好的東西？不可能的。
於是，他開始向有機耕作轉型。種上一料黃豆。可沒等豆莢鼓脹起來，他竟然一鐵杴一鐵杴深翻田地，將全部豆杆深埋地里。說這是為給荒了多年的地壯壯肥力。
主要是家人的反對和鄰居旁人的眼光。草留這麼長，他的丈人來看了以後說，「你這裡面，都可以藏老虎了！」「你是怎樣，要放着荒？」
就這樣，老劉頂着巨大的壓力，將他的「草木共生」堅持了下去，幾年之後，果園土壤里的腐殖質越來越多，土壤又黑又松。
老劉的「草木共生」理念，與雜草化敵為友，保留果園裡自然生長的草，不割，也不打藥，只用「碾壓」的方式對其進行控制。進園工作前，牲口拉着石滾子在園裡繞一圈，把草都壓平。剛開始的階段要忍耐讓草長得長一點，大概要到腰部，壓下去才會倒。
草長得越長、質地越軟，就可以壓得更貼近地面。壓平以後，伏倒的草就慢慢腐爛，成為最好的土壤有機質來源。 壓幾年以後，草就長不高了，就像人一樣，老了就長不高。
他說： 留草的好處非常非常多，可以保濕、吸熱控溫，製造有機質。下大雨時，泥土和肥料不會流失。如果沒有草，不管施什麼肥到土裡，百分之七、八十可能都會流失掉，尤其是在這塊山坡地。
有些人問：若不除草，你施的肥不就都被草消化掉了？
劉興健卻笑着說：「草有長腳嗎？它吃多少，就會反饋多少。」
有些人問：這麼多草不會引來害蟲嗎？
老劉專家一樣說：生態平衡建立起來後，益蟲益鳥多了，蟲們想成災都沒有了機會。
老劉的說法得到西農專家的認可。專家說：所謂不除草論，換句話說就是雜草有用論，雜草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存在。草根深扎到土壤中，使土壤變得疏鬆，根系死亡後又增加了土壤腐殖質，促進了微生物的繁殖，肥沃了土壤，繁殖了蚯蚓和鼴鼠，雜草成為土壤生存不可缺少的有機體。若土壤中沒有微生物，地上不長雜草，地球表面也就不可能形成肥沃的土壤。多樣性的作物混種增加了抗蟲害等風險的能力，多樣性的生物群落是穩定的。不用農藥，恢復生態平衡， 只要草類多元，就什麼蟲都來，都會互相制衡，這就是生物鏈的強大威力。
老劉說：「就一層窗戶紙，不是專家講，咱就是捅不破！」
多年後的今天，這十三畝地被老劉調教得服服帖帖，溫順乖巧。 老劉半蹲在果園裡說：要除掉雜草，不如讓雜草生長更有意義，利用雜草，這是農民應走的道路。
眼前這位用雙手調教土地的人，卻讓人們分明看到了希望的田野，聞到了希望的味道。[1]
作者簡介
邢小俊，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