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青青且教書(關山長月)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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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青青且教書是中國當代作家關山長月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碧草青青且教書
前段時間整理舊書籍，突然發現一個薄薄的本子，是師範實習的工作筆記。從3月初到4月底共五十天，每個工作日都作了詳細的記錄。就是這個本子，把我的思緒又扳回到山區實習當老師時的情景。
師範的最後一學期開學，學校安排我們直接進行實習。實習是分散進行的，一般都在本縣本鄉，我和一位同鄉被分配回初中母校實習。這是一所小學加初中的八年制學校，共有19位老師，400多名學生。我倆本來就是從這裡考上師範出去的，現在又回來實習，老師是我們原來的老師，學生是原來的師弟師妹；可因為換了角色，老師們熱情相待，學生們也感覺到很新奇。
這時正是野草由枯變青、逐漸茂盛的日子。在這個青色的季節里，我開始走進課堂給孩子們上課。學校分配給我的課程是一年級數學。上課之前，我初中時的班主任開玩笑說，小心別一堂課把整個課本講完；但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感覺到真的太不容易了。那麼簡單的問題，但真正要讓孩子們弄懂並接受下來，可真比登山還難！比如說「十裡頭有十個一，十個一組成一個十」，為什麼呀？說着說着連自己都給攪混了。後來我便想出一個辦法，讓每位同學從家裡拿來一百根麥杆兒，然後讓大家把它們分成十組，每組裡有十根麥杆兒，然後一五一十地給他們教着數，直觀地對比着算，這下孩子們好像聽懂了。按照這樣的辦法，我一項接着一項地做，慢慢地孩子們也能聽懂了，我也逐漸能跟着他們的思維有條不紊地上課了。在融融的春光里，孩子們用自己的小手數着麥杆兒，計算着春天，計算着天地萬物。他們童真的聲音伴隨着蓓蕾一樣的年華，迴響在校園裡，綻放在山間，這種聲音和情景多年後還經常出現在我的夢境裡。
不久，四年級語文老師家裡有事請假了，把這門課交給我代。雖說在師範學校時語文學得比較紮實，但講好課又是另一回事，對我來說還是一個大難題。平常的語文課模式比較固定，我當然也會；但又不想讓孩子們從字詞到段落再到中心思想地繞圈子。在上完兩堂常規課之後，我便問同學們都讀過哪些書？大多數同學都搖了搖頭，在再三啟發下，幾位同學說了兩三本，但都是武俠書，實際上真正的課外書一本也沒讀過。於是我大膽地給他們講了紅樓夢的故事，正當孩子們聽得專心的時候，我便用最簡單地話說，學語文的目的就是看書和寫字，不看書、寫得少、僅靠課本是絕對學不好語文的，並把一套兒童版《紅樓夢》借給他們讀。很快十多個同學讀完了，之後不斷有同學到我跟前借書，我把能提供的書全借給他們。每次上課時，也經常把一些好書介紹給孩子們，大家便想法設方地去找去買，全班迅速形成一個閱讀高潮。過了一周，我又問同學們，大家誰在記日記？結果只有一位同學舉了手，好多同學連日記是什麼都不知道。那時我訂閱着一本叫《青少年日記》的雜誌，便根據雜誌介紹的情況給孩子們講日記的種種好處，以及對提高語文水平的幫助。然後動員孩子們說，明天大家都準備一個最精緻的本子，把你最想說的話全寫到裡面去，大家都說好！從此，孩子們開始寫日記了。在此後的課堂上，我一邊教着規定的課程，一邊不斷地啟發孩子們的閱讀寫作興趣。從同學們的目光里，我能感覺到大家聽課都十分認真。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他們對讀書寫字開始感興趣了。兩周過去，原任老師回來後我便把課程交還給他；後來那個老師告訴我，孩子們對語文感興趣了，作文也寫得充實許多，態勢很好。我沒有說出自己做的那些，但我相信這些一定會影響孩子，直至他們的一生。
最失敗的算教音樂了。由於我的音樂基礎差，學校時學得又不好，等到上課面對音樂更加一片空白的孩子們時，我感覺舉手無措。最後只好教孩子們唱歌，但選擇的歌曲又有一定的難度，本來很優美的歌曲，可經過沒有任何音樂培訓的他們一唱，不是變了調就是變了味兒。正在發愁的時候，我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下子提高孩子們的音樂水平幾無可能，關鍵是培養他們對音樂的興趣。經過了解，班上好多孩子都參加過村裡的文藝演出，或者耍過社伙，或者唱過小曲，或者演過秦腔，而更多的孩子都會唱電視連續劇里的歌曲。我便讓他們一個個上台表演，再結合課程引導他們認識音樂，認識旋律，認識音樂所體現出來的美。結果孩子們非常熱心，表現也相當不錯，特別喜歡上音樂課。我音樂課也就在歡樂聲中一堂又一堂地上了下去。
實習過了三周，初三物理老師被抽調到學區幫忙，這份課程由我接替代。孩子們面臨的中考壓力已經很巨大，而我這個比他們大三四歲的孩子王將如何授課，他們顯得特別關注。好在初中時我的物理學得還算透徹，中考時拿下滿分，現在對付難題基本在掌握當中，但到真正上課的時候，一切又顯得無比死板。原來的老師前腳走，我後腳就匆匆走進這個學校最高年級的課堂。我按部就搬地上着課，同學們按部就搬地聽着課，具體我講得怎麼樣，他們聽得怎麼樣，這些我從始到終都沒能感覺出來。後來離開時，有個男同學來到我的宿舍，說你的物理課講得比較清楚，跟原來那個李老師差不多。李老師就是我的初中物理老師，他的課講得比較簡單清晰，沒有多少囉嗦話，大家一聽就會。我在心裡想，既然能夠這樣，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最忙亂的幾周里，每周我都上二十五六節課，每天就有五六節。從一年級到初三，從主課到音體美，除了初一和三年級沒代課外，其他各班級都有課。每天我忙着從這間教室出來，接着便又走進那間教室。回到師範匯報時，我說自己代幾年級什麼課，一連說了一大串，老師和同學們用詫異的目光盯着我，感覺到無比震驚，說你一個實習生竟能帶這麼多課！是啊，就因為有了這五十天的實習，使我深深地體會到為人師表的各種味兒，真實感受到師道尊嚴的高尚，感受到學有所用的充實，感受到成熟長大的韻味，這些都成為我最寶貴的財富。
每當課餘有空的時候，我倆總喜歡走出校園在山間走一走。隨着氣溫回暖，這時山裡的麥苗已經泛青，青草迷漫了山坡，到處都呈現出綠油油的樣子。老鄉們把經冬的土地又重新翻整了一遍，開始種下洋芋、包穀、胡麻等作物。經過幾年的師範教育，又來到了鄉間，擔當教師的角色，每當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我便想起耕讀二字。過去的鄉村裡有私塾，現在這裡的鄉間有學校，一邊讀書教學，一邊耕種土地，我們的日子可能比陶淵明還愜意些。
實習結束，校長「破天荒」買了兩瓶酒，晚上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座談會。他說這半學期儘管幾位老師都有事，但因為來了兩名實習生，課一堂也沒有擔擱，而且都教得都比較紮實，這是歷年所沒有的事，我倆心裡也懷了一份沉甸甸的收穫。臨近離開的時候，孩子們一群接着一群地來到宿舍，純真的他們沒有過多的言語，但那份留戀我們都能體會得出，我倆就在孩子們依戀的目光中走向新的征途。此後人生際遇，我再也沒有回到鄉下教書，此後好多人見到我經常會問，現在你在哪兒教書？我一時也說不上在哪兒教。
又是一年芳草綠。母校已經撤了初中，只剩下小學。聽說由於教學資源不平衡和城鎮化迅速推進，現在學校里只剩下二十幾名學生，別的孩子都轉到鎮上或者縣裡去了。我想，對於我來說，學校已經成了美好的回憶；而對以後的孩子來說，學校可能就是一個遙遠的傳說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