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愛打乒乓球(車向峰)
作品欣賞
父親愛打乒乓球
這個暑假，女兒提前打電話回家笑眯眯地告訴我，她選修了學校的乒乓球，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寒暑假回家能陪伴我過把乒乒乓乓的癮，免得她的媽媽時常發牢騷：「好歹我也算一國球迷，遺憾的是一回家總是沒人陪我練球。」
聽着女兒從千里迢迢之外傳來的聲音，我的心頭暖暖的，整個人如沐春風。人常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此話不假，感謝上天賜予我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兒！放下手機，我迫不及待直奔京東商城，為女兒選購一副合適的乒乓球拍刻不容緩，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儘管距離女兒暑假回家還有一個多月。
再三諮詢，再三挑選，再三比較，我終於為寶貝女兒挑選了一塊橫握練習球拍，並通過球友介紹，敲定了本地一家少兒乒乓球訓練班。剩下的就是眼巴巴地等待女兒回家了。
風塵僕僕的女兒前腳回到家，後腳我就興沖沖地領着她，帶上網購的乒乓球拍直接去那家「少兒乒乓球訓練班」。出乎意料的是那個教練對我網購的乒乓球拍嗤之以鼻，並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粘的球拍是多麼物美價廉，又是多麼適合菜鳥級的學員。既然要拜師學藝，當然就得尊其師而信其道了！何況我為女兒網購的球拍也就是普通的練習拍，不用就不用吧！
考慮到女兒路途勞頓，稍作熱身後，我們決定打道回府。回家途中，看見廣場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或聊天或下棋的老人，猛然間，我想起了父親。
父親是五六十年代的師範生，琴棋書畫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各項體育賽事也是行家裡手，尤其是中長跑和各種球類的水平，曾經不止一次讓我這個八十年代末的師範生自愧不如。如今已步入耄耋之年的父親，除了聽力有所下降外，生活規律、精神矍鑠，每天早上爬一趟北山的習慣雷打不動。除了吃飯睡覺，父親不是下棋打牌，就是去體育場觀看各種體育比賽，或者騎自行車去郊區農村欣賞秦腔表演。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倒也充實自在。
感恩老天賜予老爸一個安享晚年的好身體！感謝老爸有一個讓兒女省心的好身體！平時我能做的就是毫不猶豫地買買買，但凡超市里能買到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等吃食用度，我隔三差五地搬回父母家，就心安理得地認為我已儼然是孝女一枚了。仔細思量，我從未站在父親的角度考慮他還需要什麼。
我永遠不會忘記，白髮蒼蒼的老爸在接過那塊我為女兒購買的練習球拍的時候，竟然興奮得像個孩子。他青筋暴露的雙手翻來覆去摩挲着球拍，有些渾濁的雙眼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以後我也可以去老齡委打球了，再也不用干坐在那裡只看別人打球了！」
興趣盎然的父親，力邀外孫女馬上跟他去打球。當時已近中午，女兒安慰我的父親：「外爺，咱們先吃飯，等我這隻小菜鳥好好練習兩天後，再來陪您打!」我也勸告父親「這會兒老齡委可能已經下班了，以後再陪您打吧！」意猶未盡的父親似乎有些掃興，可是當時的我並未在意。後來得知，那天我跟女兒剛離開，老爸連午飯都沒吃，就興沖沖地帶着我免費贈送的那隻球拍趕去老齡委，之後的幾天早晚都去。
獲知這一切後，表面上我面不改色、鎮定自若，其實我的內心不時掠過陣陣疾風驟雨。父親接過球拍時的每一絲表情、每一個動作一遍遍定格在我的眼前，讓我汗顏，讓我自責，讓我的內心頗不寧靜。
孔子曾說：「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呼？」「色難」就是態度很難看的意思。孔子認為一個在父母面前臉色難看，時常頂撞父母的人，即使父母有事時能去幫忙，有美味的吃食能及時地奉送父母，那也不算一個孝順的人。因為「孝順」一詞，包括「孝 」和「順」兩方面。「孝」主要是尊敬長輩，在物質上儘量滿足他們；「順」主要是順從，遵從父母的意志，在心理和精神上讓父母感到愉悅。
為什麼年老體衰的父母在我們面前變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為什麼白髮蒼蒼的父母在我們面前不敢大聲說話，總是欲言又止？我突然有一種流淚的感覺，真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痛哭流涕。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捫心自問，我只是一個為求心安，自以為是的人。這些年，我的眼睛如同聚光燈，總是竭力追趕着越飛越遠的女兒，而逗留在父母身上的目光總是潦草地一閃而過。總以為父母就在我身邊，總以為父母還健在，總以為「子欲養而親不待」離我還很遙遠，總以為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和機會……
人心為什麼總喜歡仰視枝繁葉茂的樹冠，而總是忘記俯視供給我們生命養分的樹根呢？
曾記得退休在家的父親每當關切地詢問我的工作、家庭，甚至國家政策、社會熱點時，由於一直耿耿於懷父母當年在我婚戀問題上的恩斷義絕，加之耄耋之年的父親聽力日益下降，每每對話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扯着嗓子重複同一句話。我總是心不在焉地應對幾句，就以忙碌為藉口匆匆離開。現在回想起來，那雙渾濁失望的眼睛浮現在眼前，猶如芒刺在背，讓我羞愧懊悔難當！
電石火光間，我頓悟父親為什麼總是不讓自己閒下來。我曾經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外出辦事時，偶爾瞥見父親的背影出現在銀行和郵局的大廳里。仔細詢問才得知，中午時分老齡委下班，我那愛熱鬧、愛紅火的爸爸只能坐在銀行或郵局的大廳里看人來人往，打發時光。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份多麼蒼涼、多麼無奈的孤獨和寂寞啊！
也許，我們日漸蒼老的的父母，很多時候，更需要的是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和顏悅色的家長里短和柴米油鹽的長情陪伴。好在我的父母還健在，感恩老天還能賜予我重新理解「孝順」一詞的機會，謝天謝地！ [1]
作者簡介
車向峰，一自詡熱愛讀書、喜好文字者，無奈眼高手低、慵懶疏散，鮮有可稱為作品的東西橫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