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曲(聞一多詩歌)
《漁陽曲》是現代詩人聞一多的作品,發表於1925年3月10日。 這首詩主要的功夫也就用在了對「鼓聲」的渲染上。《漁陽曲》是聞一多詩歌中敘事性最強的長詩。詩人調動了多種藝術手段,從不同角度鋪墊、烘托、映襯着鼓聲獨特的藝術魅力。
目錄
基本信息
創作年代:1925年3月10日
含義:是聞一多詩歌中敘事性最強的長詩
文學體裁:現代詩、敘事詩
作品名稱:《漁陽曲》
作者:聞一多
作品原文
漁陽曲
白日底光芒照射着朱夢,
丹墀上默跪着雙雙的桐影。
宴飲的賓客坐滿了西廂,
高堂上虎踞着它們的主人,
高堂上虎踞着威嚴的主人。
丁東,丁東,
沉默瀰漫了堂中,
又一個鼓手,
在堂前奏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銀盞玉碟──嘗不遍燕脯龍肝,
鸕鶿杓子瀉着美酒如泉,
杯盤的交響鬧成鏗鏘一片,
笑容堆皺在主人底滿臉──
啊,笑容堆皺了主人底滿臉。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它清如鶴淚,
它細似吟蛩;
這鼓聲與眾不同。
丁東,丁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這鼓手他不象是凡夫,
他儒冠儒服,定然腹有詩書;
他宜乎調度着更幽雅的音樂,
粗笨的鼓棰不是他的工具,
這雙鼓棰不是這手中的工具!
丁東,丁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象寒泉注淌,
象雨打梧桐;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得懂?
聽!你可聽得懂?
你看他敲着靈鼉鼓,兩眼朝天,
你看他在庭前繞着一道長弧線,
然後徐徐地步上了階梯,
一步一聲鼓,越打越酣然──
啊,聲聲的壘鼓,越打越酣然。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陡然成急切,
忽又變成沉雄;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坎坎的鼓聲震動了屋宇,
他走上了高堂,便張目四顧,
他看見滿堂縮瑟的豬羊,
當中是一隻磨牙的老虎。
他偏要撩一撩這隻老虎。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這不是頌德,
也不是歌功;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大步地跨向主人底席旁,
卻被一個班吏匆忙地阻擋;
「無禮的奴才!」這班吏吼道,
「你怎麼不穿上號衣,就往前瞎闖?
你沒有穿號衣,就往這兒瞎闖?」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分明是咒詛,
顯然是嘲弄;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聽!你可聽懂?
聽!你可聽懂?
他領過了號衣,靠近欄杆,
次第的脫了皂帽,解了青衫,
忽地滿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視,
仿佛看見猛烈的光芒一般,
仿佛他身上射出金光一般。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他赤身露體,
他聲色不動;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真箇與眾不同!
真箇與眾不同1
滿堂是恐怖,滿堂是驚訝,
滿堂寂寞──日影在石欄杆下,
飛起了翩翩一隻穿花蝶,
灑落了疏疏幾點木犀花,
庭中灑下了幾點木犀花。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莫不是酒醉?
莫不是癲瘋?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定當與眾不同!
定當與眾不同!
蒼黃的號掛露出一隻赤臂,
頭顱上高架着一頂銀盔──
他如今換上了全副裝束,
如今他才是一個知禮的奴才,
如今他才是一個知禮的奴才。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象狂濤打岸,
象霹靂騰空;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
鼓聲愈漸激昂,越加慷慨;
主人停了玉杯,住了象箸,
主人的面色早已變作死灰,
啊,主人的面色為何變作死灰?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擂得你膽寒,
撾得你發聳;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猖狂的鼓聲在庭中嘶吼,
主人的羞惱哽塞咽喉,
主人將喚起威風,嘔出怒火,
誰知又一陣鼓聲撲上心頭,
把他的怒火撲滅在心頭。
叮東,叮東,
這鼓聲與眾不同──
象魚龍走峽,
象兵甲交鋒;
這鼓聲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不同,與眾不同!
不同,與眾不同!
堂下的鼓聲忽地笑個不止,
堂上的主人只是坐着發痴;
洋洋的笑聲灑落在四筵,
鼓聲笑破了奸雄的膽子──
鼓聲又笑破了主人的膽子!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席上的主人,
一動也不動;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定當與眾不同!
定當與眾不同!
白日的殘輝繞過了雕楹,
丹墀上沒有了雙雙的桐影。
無聊的賓客坐滿了兩廂,
高堂上呆坐着他們的主人,
高堂上坐着喪氣的主人。
叮東,叮東,
這鼓手與眾不同──
懲斥了國賊,
庭辱了梟雄;
這鼓手與眾不同。
叮東,叮東,
真箇與眾不同!
真箇與眾不同!
作品賞析
《漁陽曲》是聞一多詩歌中敘事性最強的長詩。在中國民間曲藝中,「漁陽摻撾」(或稱「漁陽摻」)是一種鼓曲的名稱,以其憤怒激昂的格調聞名。彌衡擊鼓罵曹是我國小說、戲曲中的傳統題材,聞一多的這首詩就根據這一題材改編而成。
故事並不複雜:在一個高朋滿座的宴會上,威嚴的主人吩咐一撥鼓手擊鼓助興,一位「儒冠儒服」的鼓手徐步走上階梯獻藝,他技藝嫻熟,鼓聲與眾不同,時而如狂濤拍岸,時而象霹靂騰空,慷慨激昂,充滿陽剛正氣。堂上的主人是不可一世的權奸,從這鼓聲中他分明悟出了鼓手的憤懣和挑戰,於是面如死灰,想要發作。但是另一陣難以抵擋的鼓聲如潮似浪地卷過來,把他的惱羞成怒擊得粉碎,這個時候,鼓聲又一換而成輕快活潑,仿佛是勝利者無所畏懼的開懷大笑,堂上的主人「一動也不動」,英勇機智的鼓手完成了懲斥國賊的使命。
雖然在這一系列的過程中不無曲折,但是所有這些戲劇性的曲折都不是外在的、行動上的,「白日底光芒照射着朱夢」的時候,堂上高朋滿座,堂下鼓聲陣陣,末了「白日的殘輝繞過了雕楹」,堂上依然是高朋滿座,堂下依然是鼓聲陣陣,所有的變化都是心理上的、細微的,不加仔細的辨析,幾乎難以察覺。在這裡,「鼓聲」成了詩的中心,它是傳達這一細微變化的關鍵,鼓手通過鼓聲來怒斥權奸、庭辱梟雄,「高堂上虎踞着」的威嚴的主人也因為領悟了鼓聲的含義而面如死灰,呆若木雞,勿留過多的言語,也勿需囉嗦的解釋,一切都盡在旋律之中,盡在這無字的樂曲之中。這樣一來,鼓曲的意義幾乎被詩人所神話了,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神奇的誇張吧,詩歌倒因此而頗有一層迷濛的傳奇式的色彩。
這首詩主要的功夫也就用在了對「鼓聲」的渲染上。詩人調動了多種藝術手段,從不同角度鋪墊、烘托、映襯着鼓聲獨特的藝術魅力。
必須指出的是,要表現這一無字的樂曲是非常困難的,第一便是因為它的「無字」,所有的思想感情都全憑我們敏銳的感覺能力去接受、去感悟,對於樂曲,感受本身就有一定的難度,要「翻譯」成語言符號,傳遞給我們讀者,就更是難上加難了;第二是因為它畢竟又是比較單純的鼓曲,較之琵琶、胡琴之類,它顯然相對的變化較小,其意義似更難捉摸,也更難表達。在詩中,關於鼓聲的描繪從頭到尾也只有兩個字「叮東」,但」叮東」之中,卻又的確大有深意,這就必須依靠樂曲之外的其他藝術力量了。
歸納起來,這些藝術力量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是對鼓手的表演方式進行了富有層次感的呈現。首先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他的靜態:「你看這鼓手他不像凡夫,/他儒冠儒服,定然腹有詩書;/他宜乎調度着更幽雅的音樂,/粗笨的鼓棰不是他的工具,/這雙鼓棰不是這手中的工具」,鼓手的儒雅更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他有能力傳達出更「幽雅」、更意味深長的曲調。這就暗暗地培育了讀者強烈的「期待意識」,我們先天地認定在他的鼓聲中確有「與眾不同」的深意;接着,詩人又要言不煩地勾畫了他「走上高堂」時的感覺:「他看見滿堂縮瑟的豬羊,/當中是一隻磨牙的老虎。/他偏要撩一撩這隻老虎。」鼓手與眾不同的感受已經表現出了他鼓曲的思想追求,「這不是頌德,/也不是歌功」,而是向強權勇敢地發起挑戰。不久,鼓手又肆無忌憚地當堂解衣寬帶,以自己的赤身露體嘲弄權貴們虛偽的道德禮儀,以致「滿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視」。這裡雖然還沒有正式演奏,但鼓手的不畏強暴的抗爭精神已經在詩中掀起了一個小小的高潮。等到鼓手真正的登上高堂演出的時候,詩人又寫道:「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猖狂的鼓聲在庭中嘶吼」。這哪裡是在擊鼓助興呢,分明就是用鼓聲作刀、作劍,圍繞在國賊、梟雄在周圍向他發動起迅猛的攻擊和刺殺。「擊鼓罵曹」在此達到了全詩的高潮。
第二是特別注意表現聽眾,特別是主人」的反映。隨着鼓手個性的日益施展,演奏目的是達到了,你看,廳堂里的聽眾,特別是那位不可一世的「主人」表情千變萬化。這些變化又正是鼓手演出效果的最好的測試劑。先是一位平庸的鼓手在演出,「沉默瀰漫了堂中」,賓客毫無反映,接着我們勇敢的鼓手開始了表演,但也並沒有立即引起眾人的注意,大堂上依舊是觥籌交錯,「鏗鏘一片」。不久那酣暢淋漓、與眾不同的鼓聲終於「震動了屋宇」,等到他赤體而鼓時,所有的人都被震呆了:「滿堂是恐怖,滿堂是驚訝」,但蠢笨的客人又哪能揣測得出「主人」的怯弱,哪能品味得出鼓中的「三昧」呢?他們只是頗覺不解:「莫不是酒醉?/莫不是癲瘋?」身為奸雄的「主人」畢竟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他已經領悟了鼓手的用意,「主人停了玉杯,住了象箸,/主人的面色早已變作死灰」,他想要發作,但卻頹然地失敗了──在與鼓聲的精神較量中,他顯然被擊中了要害!如果說,「主人」的惱怒是鼓手大膽的挑戰行為的實現,那麼「主人」最後垂頭喪氣的失敗卻是他智慧過人、技藝精湛的勝利。戰勝一頭兇惡的野獸要比戮擊它的痛處,挑逗起它的憤怒困難多了,令人欣喜的是,這兩個方面鼓手都有條不紊地實現了。
第三是通過語言來摸擬鼓點的節奏和曲調,這就是全詩的基本句子:「叮東,叮東,」還有「聽,你可聽得懂?」「不同,與眾不同」,「真箇與眾不同」,「定當與眾不同」等等。這些句子一般是成對出現,又在全詩中不斷反覆,仿佛就是那鼓點演奏的聲音,它們每出現一次或反覆一次,鼓手的演奏就向前推進了一步,差別表示着曲調的變化;而整體上的一致性又為全詩烘托出了一種特殊的「漁陽鼓曲」氛圍。
「漁陽鼓曲」本身是中國民間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聞一多有意識地選擇這一民間題材進行敘事詩創作,也顯示了他對中國現代新詩的新的探索取向。詩人不僅沿襲着民間戲曲故事的思想感情,也大膽地借鑑着民間戲曲的藝術表現形式,如復沓的運用。此外,詩人有意地用語言摸擬鼓點的節奏,這就使得全詩本身成了一首可以用鼓曲來伴唱的民歌。在聞一多的全部作品中,如此大膽地從民間文化中汲取營養,還是並不多見的。
作者簡介
聞一多(聞家驊,1899年11月24日-1946年7月15日),字友三,生於湖北省黃岡市浠水縣,畢業於清華大學,中國近代愛國主義者,民主戰士,中國民主同盟早期領導人。[1]
其自幼愛好古典詩詞和美術,早年昆明爆發「一二一」慘案,他為死難者書寫輓詞,並撰寫《一二一運動始末記》揭露真相。1946年7月15日,他在雲南昆明被暗殺。[2]
主要成就
在創建格律體時,聞一多提出了具體的主張,就是三美:詩的實力不獨包括着音樂的美,繪畫的美,並且還有建築的美。音樂美是指詩歌從聽覺方面來說表現的美,包括節奏、平仄、重音、押韻、停頓等各方面的美,要求和諧,符合詩人的情緒,流暢而不拗口——這一點不包括為特殊效果而運用聲音。
繪畫美是指詩歌的詞彙應該盡力去表現顏色,表現一幅幅色彩濃郁的畫面。[3]
建築美是指針對自由體提出來的,指詩歌每節之間應該勻稱,各行詩句應該一樣長——這一樣長不是指字數完全相等,而是指音尺數應一樣多,這樣格律詩就有一種外形的勻稱均齊。[4]
人物評價
聞一多不光是偉大的詩人,也是一位傑出的學者,他是五四運動之後非常傑出的作家。他還有一首詩《聞先生的書桌》,寫得非常好,寫他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他看着那些東西就開始發牢騷。(搜狐評)[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