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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另一種形式(虞彩虹)

水的另一種形式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水的另一種形式》中國當代作家虞彩虹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水的另一種形式

那天,他在台上,右手舉着話筒,跟隨着《花妖》的節奏,搖擺着身子與腳步。也許是微閉着眼,也許是完全閉了眼,看不清。總之,深情而投入。仿佛一段未經排練的舞蹈,原本沉重僵硬的肉體,因為酒精的作用而變得輕盈柔軟。酒在他的身體裡流淌,他讓自己在音樂里流淌。從來未曾想過,醉酒還能醉得那麼動人。

那樣的時候,他還是他嗎?我想起了忒修斯之船,傳說中雅典國王到克里特島打敗怪物凱旋時乘坐的那條船。古希臘人曾這樣追問:組成忒修斯這條船的零件有n個,但隨着時間的逝去,船的零件不斷更換,直到被全部替換。那麼,被替換了零件的船還是原來的那條忒修斯之船嗎?我也很想知道,眼前這個血液里充斥着酒精的人,跟喝酒前的他還是不是同一個人。

看起來他好像失去了自我,又好像只剩下自我。這個總說不願意在文字中袒露自己的人,終於在酒精的作用下出賣了自己。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他自己。那一刻,我不但相信了二表哥說的酒能洗清腸胃的話(他總喜歡空腹喝上三小杯,說那樣腸胃就會被清洗過一樣舒服),我還相信酒能洗清所有的雜念。那一刻,我對酒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好感。是酒,讓他跟音樂融為一體,讓我在聽這首從前也聽過但並未感動到要哭的《花妖》時,有了想哭的衝動。

聽很多人說過,酒有什麼好喝的,要麼苦,要麼辣。尤其是白酒,聞着都覺那麼烈。我也常常這麼覺得,只是常常。因為,我聞到過帶着果香與紅棗香的白酒,儘管它們怎麼香都抵不過很多年前父親朋友送的那兩瓶五糧液。是一種怎樣的香味已經很難形容,畢竟過去了近三十年,但那種香味帶給我們那驚艷的感覺依然清晰,鼻子湊着瓶口根本捨不得離開。彼時先生在我家還顯拘謹,不好意思多喝,後來那酒被父親用來招待了其他客人。先生至今念念不忘,深覺惋惜。此後,再也沒有聞到過那麼香的酒了。後來才知道,那酒是酒廠廠長的公子送給父親朋友的。

父親自己是不喝酒的。外婆會做酒麴,做出的酒麴顏色跟質地總被人稱道。母親用外婆做的酒麴釀酒,釀成後舀一調羹讓父親嘗嘗,結果害父親頭疼了一下午。從此,母親嘴邊常常掛着一句話,酒是很欺人的。酒確實是很欺人的,可它只欺負沒酒量的人。我有個同學,農忙時節在家割稻,渴了,就喝一口米酒。我見過酒量最好的人是我一同事,曾親眼見她用酒店裡的茶碗連干十三碗白酒。幹了也不算什麼,比如先生的朋友,生意場上,為結貨款,一杯酒一萬塊錢,連干十二杯,幹完就叫人直接送醫院。我這同事,幹了不醉。同學是女同學,同事是女同事。難怪,很多男的在酒場上都怕女的。

酒喝得越多,肚子反而越空,大約是真的。我那女同事曾跟我說,一次喝兩三斤白酒是沒問題的,只要一直吃東西。偶爾我也會喝好多酒,這種時候,最想回家喝上一碗先生煮的餛飩。湯要多,餛飩要少,要有蔥花,還要趁熱喝。一碗下去,通體舒泰。酒後回家煮東西吃的,想必有不少人,先生就常常這樣。唯有一次,叫人印象尤為深刻。那晚應酬回家,不吭一聲,直奔廚房。不多會兒,給我們端來一碗山粉丸子,湯里漂着紅紅的酒糟。山粉丸子是他舅母做的,酒糟是中午吃剩的。彼時我跟女兒正看書,本就不餓,又覺這做法很奇怪,就沒動口。等他自己端了一碗進房間時,見我們無動於衷,臉上就有了不悅。我一看形勢不對,趕緊跟女兒使了個眼色,想要裝模作樣吃一點應付他。誰知這一嘗,便欲罷不能,原來酒糟可以如此百搭,而不僅僅是用來炒肉炒土豆炒鹹菜炒螺螄。當我們吃得連湯都不剩一口的時候,那個煮山粉丸子的人已經吃完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不醉不歸。喝醉了,就可以歸了。喝醉了,總是要歸的。回家後要煮一碗山粉丸子,想必酒局還未結束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吧。 花看半開,酒至微醺。想要喝到微醺,其實是很難拿捏的,難在如何在微醺時踩住剎車,難在如何遏制那些讓人微醺的酒精的慫恿。這些,喝過才能體會。人生那麼短,至少嘗試一回吧,沒有喝過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其實,我不喜歡喝酒,準確地說,很少有覺得酒好喝的時候。從前,工作需要,不得不喝,多半喝啤酒。現在,不得已時,喝點米酒或紅酒。至於白酒,喝的次數屈指可數。第一次嘗試白酒,是剛參加工作時,在同事家,嘗了一小口貴州醇。有點辣,沒有想象中那麼沖,畢竟才38度。說真的,我佩服所有喝白酒不皺眉頭的人。在我眼裡,他們都是可以混跡江湖的老手。一次聚會,礙於情面,不得不喝白酒。以前喝白酒從來都是淺嘗輒止,唯那次喝得最多。我終於相信,人的適應能力真是超強的。之後,我頂着異常清醒的腦袋,踩着棉花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迫切地想喝先生煮的餛飩湯,迫切地想告訴他我終於做了一回混跡江湖的老手。

我也有過非常喜歡喝酒的時候,在孩子出生前一個月。那時,孕反實在厲害,就在絕望到覺得世間似乎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時,忽然想起米酒來,覺得它會是清爽可口的。果然,母親用涼開水釀的米酒成了打開胃口的救星,一次能喝上小半碗,就着罐頭泥螺。有時睡得晚,宵夜也要喝上小半碗,還是就着罐頭泥螺,直到孩子出生。家鄉習俗,坐月子要喝雞子酒(將米酒煮開,放入雞蛋,再加入紅糖)。據說大補。弟弟出生時,我已五歲,看母親用熱水瓶的鋁蓋煮雞子酒,真香啊,站在邊上垂涎三尺。母親便常常餵我一口。只是,孩子一出生,立刻對酒形同陌路,仿佛從未感興趣過。人生都是有定數的,大約是產前已將月子裡該喝的酒提前喝了。

要說最喜歡的,還是甜酒。兒時喜歡,現在也喜歡。超市裡的甜酒釀也好喝,但釀米酒過程中變甜的酒更好喝。從前,釀過米酒的人家,哪個小孩沒有偷喝過甜酒呢。弟弟不僅跟我一起偷喝家裡的甜酒,還被堂哥們帶着去他們家喝甜酒,結果喝得爛醉,從此再無碰酒的興趣。母親說得對,酒是很欺人的,更何況是偷喝的酒呢。去年,朋友特意帶了一桶甜酒,是將變甜的米酒存到冰櫃裡,喝前才融化開來。嘗一小口,瞬間回到偷喝甜酒的兒時。帶着記憶的事物比人更會表達。

有次在魚莊,店家拿出一種色澤淡黃的酒,說是以白酒當水釀的酒,很甜,也很補,200元一斤。朋友非常喜歡,回去後自己動手,釀出了一樣味道的酒,只不過顏色鮮紅,跟普通米酒一樣。從此以後,除卻巫山不是雲,對其他酒她就不太看得上眼。我也喜歡喝,只是沒她喜歡。白酒應該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被當作水的下場,而且是被當作釀酒的水。以白酒作水釀出來的酒,不知該算是米酒還是白酒。它的甜,帶着點滄桑,不是甜酒釀的甜,也不是米酒變甜時的甜。

現在的下酒菜那麼多,這在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兒時,村裡有家小店,那些愛喝酒的人常常打一碗酒,站在店門口就喝了。也有花五分錢買一個芝麻餅配酒的。這種情形,跟孔乙己就着茴香豆喝酒多麼相似,只是那時還不知道孔乙己,也不知道魯迅。先生說,他小時候,常常看鄰居坐在走廊上喝酒。兩三條小溪魚,是好幾頓的下酒菜。一根魚刺在魚湯里蘸一下,就可以下一口酒。說到魚刺,想起中學生物老師曾告訴我們,吃魚時得將魚的脊椎骨咬開,一節一節地吸過去,不能浪費。聽他說的時候,腦海里就浮現出他咬開一節魚骨頭喝一口酒的模樣來。其實,我從未見過他喝酒。忘了生物老師姓什麼,只記得他孩子多,人長得樸素,穿着更樸素。生物課上做實驗,一拳頭就能打暈兔子,然後開膛剖肚讓我們看兔子撲通撲通跳動着的心臟。

啤酒恬淡,米酒溫婉,紅酒高雅,白酒濃烈,但它們都只是水的另一種形式。浙大的朱教授每次三杯酒下肚,就眯着眼睛說,酒是什麼呢?酒不過是水的外形,火的性格。它可以使人聰明,也可以使人愚蠢。這樣的時候,他總是邊說邊伸出他的右手,仿佛指點江山,又仿佛身處課堂。可是,喝再多的酒,他說話行事依然不緊不慢。姜,果然還是老的辣。[1]

作者簡介

虞彩虹,金華磐安人,浙江省作協會員。文學作品發表於《海燕》《浙江散文》等。出版散文集《山中訪藥記》。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