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菩提(劉莉)
作品欣賞
春日菩提
春日生暖，化開樹梢凝滯的蜜，柳樹已迫不及待地披上嫩嫩的綠色，清晨被清越歡快啾啾鳴叫的小鳥吵醒,這個春節有些暖。
傍晚去戶外走走，鵝黃色的燈光里，路邊的桃枝竟然也不甘居後地鼓起嘟嘟小嘴似的芽苞，這條半年前我堅持夜跑的小路，隔了一冬，居然有種脫胎換骨的欣喜。
去年八月初，去南海禪寺進香禮佛，那天啟程時瀝瀝小雨，把一團心事也浸染得濕漉漉的，一樁心事便在飄飄忽忽的雨水裡搖擺。行至半道雨點愈發大了起來，以為滿心虔誠也會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澆個狼狽不堪，轉念一想：莫非是菩薩灑的淨瓶甘露來清潔我蒙塵的心靈來了？
到達南海禪寺雨依然不疾不徐地下着，但絲毫減少不了香客的熱情，長長的人流在趕一場朝聖似的，號稱中原第一佛國的南海禪寺，以它的慈悲莊嚴迎來送往着每個人的各懷心事。
我被人流簇擁着跪拜在佛前，藉助周遭嘈雜的掩蓋，支支吾吾欲吐露我的心事。我低低地埋着頭不敢仰視莊嚴的佛像，也不知怎樣訴說我此行的意願，如一個滿腹委屈的孩子，站在嚴厲的父母面前難訴其糾，生怕胸懷如海的佛責備我這卑微而狹隘的小情懷，而我確是視作路遇奇珍的驚喜，小心而熱烈地請進我的生命里。
身邊輪番跪拜的人們都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坦率而鏗鏘有力地大膽說出他們的祈願，唯恐音低了去就被忽略或漏掉了一般，祈求家人平安、孩子金榜題名、夫家加官進爵、家族子嗣興旺……我因他們拙樸而坦蕩的不滿足和進取心心生慚愧，這些質樸而誠實的祈願是大地得以延綿的五穀，理應得到佛的關照和庇護。佛的庇護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前景里的燈塔，他們敢於訴說不滿足，敢於耿耿直言地向佛索求，而我的訴求是遠離人群的小島，我只希望颶風過後遠逝的小舟記得回時路，我是來醫治心頭的小疼痛的，因緣際會的交錯帶給我的痛，來向佛祈求一滴甘露，以治癒心頭這塊傷。我只是想問佛：如果可以免我生命里走過的人顛沛流離，一生平安喜樂，我能做些什麼。
突然覺得自己不合時宜，抬起頭看着高高在上的佛，未吐一字已淚流滿面，我的委屈不可言說，佛只是含笑看我，笑而不語。
擠出殿外，雨不知何時停了，天色青黛，一抹眉尖的輕愁。人聲沸騰的寺院是人間太平的祥和吧！香霧繚繞中，一對飛雁繞着玲瓏有致的檐角徘徊復徘徊，似在喃喃相訴：雙雁繞樑飛，不忍相決絕。
記得多年前去桂林遊玩，寺中偶遇一老僧，大家爭相問事，請老僧指點迷津，到我，老僧問我所求何事，我說：姻緣，他只送我八字：來去隨緣，不可強求。而我一貫的脾性認為：雖有因果，事在人為。老僧送我的這簡單的八個字，成為我十年來修心養性得以風輕雲淡的雨頭傘、橋邊舟，能通則通，不通迂迴。
想這世間的相遇，所謂緣，並非都是如意姻緣，有的也許是生命中的一劫吧，唯有自渡，渡過去山高水闊，渡不過則久溺深淵，疲憊不堪。
想這世間的雨與雨是不同的，萬家燈火下的雨聲是銀鈴、是箜篌，是人間妙音；山林茅舍的雨，又是另一種氣勢，是青竹的獨嘯，是幽泉的低吟，是如豆燭火里隕落的星石，再淺吟清唱，也攝人魂魄，寂寞有聲。花與花也是不同的，三月的杏花撲了胭脂；八月的桂花蘸了輕愁，不能收不能放的情思，連跋山涉水而來的月色也承載不動。水與水啊也不同，遊園的池塘開滿粉荷盛夏的清麗，驛外的河道散落着聚散的青萍。雲與雲也各司其職，潔白的雲朵來清洗你的明眸善睞，層層的疊雲是來澆你心中塊壘的。如同有的記憶像一粒松籽在夢鄉深埋；有的疼痛無藥可醫，時間治癒。有的相思無法如花綻放，那就壓在枕角扁扁成貝葉菩提。
人生若有一處打不開的死結，不要生拉硬扯，實在打不開，就先鬆手，讓它自己緩。
總有一場遇見，燃起你生命中蘊藏的光和熱，在沸騰中沉醉和疼痛，在寂靜中暗自冷卻。求佛也是自渡，心心念念依賴和參拜的佛是另一個理想中的自己，有寬懷有溫度的愛從來不去苛求結局，一切自會在不經意間緩解，時間會讓執念慢慢開悟，而慈悲是一束光。愛是牽念，是不舍，更是懂得和愛護，是一個人的清歡與另一個人的安好相生共暖。
我只想在歲月里打坐，再次邂逅春光里的你。[1]
作者簡介
劉莉，河南周口人，自由職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