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之我那神奇的二舅(布拉格)
作品欣賞
舊時光之我那神奇的二舅
我的二舅,其實是我外祖母的小兒子,我母親是老大,他確是老幺,在我心目中,二舅簡直就是我家的最傳奇的人物之二,之一的位置永遠是我的外祖父,地位至今無人可以撼動。
我的手機里至今保存有二舅年輕時的一張照片:齊肩發,紫色白花的電力紡絲綢襯衫,尖頭高跟鞋被牛仔喇叭褲包裹着,只露出尖尖一頭。他本人瘦高,小麥般健康的膚色,寬肩窄腰,這身衣服更是稱得他潮流時髦,當時我大約還沒上小學,看二舅的眼神里一定充滿着崇拜的欣賞,環顧四周的各路親戚,土得土,矮得矮,沒有一個人的風姿能夠及得上二舅一分。
我想着這也一定是隔壁家那個大姑父的感慨了,要不他怎麼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早早將自己的大女兒和二舅的婚事給定下來,那時候他們也都不滿二十歲。我當時覺得我的二舅最神氣了,方圓五十里都沒有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你們憑什麼反對這門親事?
是啊,為什麼你們都反對這門親事呢?待我三十五歲之後,我才不住得感慨:當年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人真是火眼金睛啊,我二舅能娶到我的妗子,那當真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彼時,我的外祖父還健在,其實他的身體一直有咳嗽的宿疾,身體日漸羸弱,在我的記憶里他從不事勞作,家裡的精細吃食都是先孝敬給他,兒女們都要往後站,喝烈酒,白日裡臥在東屋的炕上,夜裡提一盞燈去打葉子牌,到底什麼是葉子牌,大人們都諱莫如深的不作答。
家裡都是女人們在養家,我的祖母勞作一生,當時做一大家子的家務,管着一日三餐、四季衣服、地里莊稼的四時播種與收穫,跟着我祖母去勞作的是我的母親、二姨,她們三個是慣吃苦的,她們擁有我們這個家族最優秀的品質:勤勞、忍耐、堅強,一生辛苦勞碌,這話暫且不表。當時在讀書的是三姨、大舅和二舅,那是家裡已經沒有那麼艱苦,我外祖父倒是一直堅持讓孩子們去讀書,無奈除了大舅,其他兩個都是磕磕絆絆得將高中讀完便告終。
二舅的婚事便是兩個男人定下的,我的外祖父和鄰居大姑父。這兩家一牆之隔,兩家人很是相親,也可以說是兩個男人更是互相欣賞心意相通。我的外祖父在家族裡頗有些威望,他是織布的手藝人,那個時候誰家的紅白喜事都要備好酒菜請了他去織布,所以家裡雖然不寬裕,但是吃食倒是一直沒短缺。我也是一直感慨,這個家族的男人們浮華享樂,貪圖安逸,不事勞作,其實和身體原因沒啥關係,外祖父身強力壯的時候也不耕種,喝烈酒,夜裡提一盞燈去打葉子牌,到底什麼是葉子牌,大人們都諱莫如深的不作答。
反正,那一年柿子樹累着滿滿的果子的時候,兩個男人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給兩個孩子定下了親事,我外祖父一錘定音,反對的聲音還是沒能壓得下來。他們倒是足足過了五年才真正成親,這五年現在想來其實很漫長,畢竟反對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過,此起彼伏,女孩不是沒動搖過。但是我,一直都覺得那些反對的人什麼眼光啊,我二舅這身皮囊此時此刻是光鮮亮麗的,是惹人喜愛的,誰還管得了此後那漫長的辛苦的人生啊。我的妗子就是貪戀了這一時的風華,萬劫不復。
但是那五年,變故陡然,我的外祖父49歲撒手人寰,肺氣腫末期,他早早給自己勘驗了一塊墓地,臨溪水,早年間我暑假回外祖母家,薄暮時分,暑氣半退,會跟着大人們去溪邊洗衣。那時節,蟬鳴悠揚,言笑晏晏。這塊墓地當時看起來平平無奇,誰也不知道外祖父着實用意深遠。
這份用意是在我二舅家的表妹上學之前揭露出來的,據我外祖母回憶有個算命的先生路過墓地,回頭給她說:這塊地兒也不能說不好,就是只旺女孩們呀。所有人都似信非信,二十年後的某個深夜我和表妹在忽然提到此事,不禁感慨萬千,家族裡的女孩們各個勤勞、忍耐、堅強,都考取了大學。
我的二舅呢,彼時正在縣城的廠里務工,早中晚三班倒,怕是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家裡的田地在什麼方位,四時的蔬菜莊稼,家裡一切事務均是妗子在打理,難得的休息日,二舅睡到日干西斜,晚上則精神百倍得呼朋喚友,風雨無阻。表妹少時在家裡見到他的時間非常短暫,模糊不清,以至於她對於父親的所有回憶都是在四十歲之後,為什麼是四十歲之後呢?
這一年,二舅的小女兒出生。暑期我回家,母親說你二舅帶着工人在青島務工,兢兢業業。我當時大驚,怕不是聽錯了。年近四十,二舅終於開始學着去養家了,風雨里吃了不少苦楚,年復一年中,兩個女兒大學學業完成,我的二舅的風姿也早已不是十八歲的模樣了,我再見他,兩鬢添了風霜,不過身形還是瘦高,黝黑膚色,寬肩窄腰,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泯然於眾。
我呢,卻是不能忘記,少時的那些個暑假,他用自行車載着我回外祖母家,他的大長腿非常給力,即使是高高的陡坡,我們也是一路暢行。我再他婚姻的一眾反對聲中,力挺他,高高得崇拜者他,我們一路穿過人流如潮的街道,遊走過矮牆土坯的小巷,甚至趟過一條淺淺的溪流,走在樹蔭密布的村落,暑氣里騰起的一絲絲微風,輕輕撫上我的額頭手臂,我的二舅,喊着我的乳名,頭也沒回得說:你要好好讀書,以後一定要過得輕鬆幸福。
好的,二舅。[1]
作者簡介
布拉格,原名吳慧,文學愛好者,建築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