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故鄉,從一杯茶開始(傅建國)
作品欣賞
憶故鄉,從一杯茶開始
每天清晨,打開店門,忙碌也好,清閒也罷,第一件事情就是開啟飲水機的電源,等紅燈跳過轉為綠燈時,洗淨茶杯,從茶葉罐里抓一小撮茶葉放入杯中,沖入開水後茶葉沉浮飄逸,身體漸漸舒展,神似窈窕素女婀娜多姿;隨着一縷細蒙蒙的霧氣慢慢升騰,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在整個店堂瀰漫開來……
這樣說,好像我是個懂得品茶的人。其實不然。我嗜茶,但不會品茶。離開家鄉在外闖蕩近二十年了,確實品嘗過許多名茶。可是,無論聲譽多麼響亮的茶,我喝了也就喝了,之後並沒有在腦海里留下什麼特別難忘的印象。而家中儲存的茶葉則不然,它雖然沒有相應的品牌和知名度,但它卻來自皖南故鄉,更為珍貴的是,它一枝一葉均出自母親、岳父和岳母他們那雙手年邁粗糙的手。每年春上,新茶上市季節,老人都想方設法通過各種途經,將他們親手採制的茶葉捎往溫州,讓我能夠及時品嘗到老家春茶的清香。因為每年老人捎帶的茶葉數量十分充足,往往新茶捎到時,家中茶葉罐里的陳茶還有不少,因此使我覺得生活因有了家鄉茶而倍感滋潤和殷實。
小時候,生活清貧,粗茶淡飯,喝茶如同喝開水。母親每天清晨,第一件事情就是燒鍋開水,泡一壺熱茶,然後才炒菜、煮飯。飯後一碗茶,耕田不用筢。說得是飯後飲茶對身體有提神之妙處。盛夏與仲秋季節,人們在田間地頭插秧、耕田、鋤草、割稻等勞作時,都不忘帶一壺茶放在身邊,口渴了,就就着茶壺咕嘟咕嘟飲個飽。冬天,醞一壺茶放在火桶里,幹活回來,掀開上面的棉絮蓋子(一般是娃娃的尿布具多),那茶水滾燙滾燙,喝一口渾身暖烘烘的。故鄉皖南九華山下的南陽灣周圍崇山峻岭,樹林和毛竹資源非常豐富,相對而言,茶園不是特別多,或者說規模特別大的茶園少之又少,但每個自然村農戶家的茶葉園,基本上可以滿足自家需求。也有人家,開荒種茶,當作經濟產業的一部分。如黃石溪,依靠九華山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那兒的山農種植茶葉,都能賣出好價錢。
我曾經在老家務農的同時,做過十多年的篾匠手藝。茶葉在炒制過程中,需要用炭火烘乾。而烘烤茶葉的器具狀如鐵鍋倒置的「烘子頂」就是用竹篾編織的,因而,每每採茶旺季來臨時,我的篾匠手藝也跟着忙活起來。炒茶是個技術活,不僅要注意火候,揉搓力度必須恰到好處。鮮嫩的綠茶採摘回家,涼在卜箕里,在灶間升火,待鍋子燒熱後,抓適量的生茶放在鍋里炒。生茶濕氣重,炒幾下就霧氣出來了,此時需要不停地翻動,否則茶葉會炒焦,當感覺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動作麻利地將疲軟的生茶從鍋子裡撈出來,在一塊乾淨的卜箕里揉搓。揉搓的力度不僅決定茶葉的形狀,還決定茶葉的口感,關鍵是不能「閉氣」,否則茶葉喝在嘴裡會有一股難聞的餿味,因而也賣不出好價錢。所以往往一人在炒茶,旁邊還得有個人拿着一把扇子不停地扇風(後來有了電風扇替代人力)。因為剛炒的生茶又燙又軟,揉搓的動作和力度要乾淨利索,秘訣是「三緊三松」,緊,就是將茶葉先緊緊揉成一個團,松,便是將揉成團的茶葉抖擻開來,反覆三次,生茶的濕氣沒有了,再將揉成條狀捲曲的茶葉放在烘子頂上烘烤。剛開始火候要大,須不停地翻動,當茶葉烘至七分乾的時候,火力適當減弱,這時也不必不停地翻動了。當茶葉烤成如同鍋巴那樣乾脆時,主人習慣抓一小撮放入杯中,沖入開水,要麼先品嘗一下炒茶的手藝,要麼招待串門的親友和鄰居,濃濃的新茶香氣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向村子的上空飄蕩着……
如今,遠在千里之外的我長年累月奔波在城市的鋼筋混凝土之間,很難聞到家鄉採茶時節那誘人的香氣了。而我,每天清晨都能喝上家鄉父輩親手採摘的茶葉,是何等幸福哦。
呵呵,憶故鄉,從清晨一杯茶開始…… [1]
作者簡介
傅建國,1963年5月生,安徽青陽人,現居溫州。曾務農,代課,做篾匠。長期從事皮革銷售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