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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時生活(匡列輝)

山那時生活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山那時生活》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山那時生活

我家住在山裡,一個房子一戶人家。小時候,我常常問,為什麼我們不和村裡的其他小夥伴們一樣,住在山對面那竹林的綠色掩映下的一排排房子裡?大人說,山里清靜,以後上學了,好讀書。

後來長大了,想想,大人們說得還是很有道理。住在山裡,清清靜靜的,確實是一個讀書的好地方。在那裡居住了十來年,從粗識字開始起,在能夠借到的有限圖書里,我就喜歡上了故事裡的情節。不管是白話還是文言,西遊記、水滸三國、說唐到三俠五義、聊齋志異等等大本子,也不管是有插圖的還是插圖的,我都常偷偷將書放在父母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咀嚼。像我童年的那常伴的牛一般反芻着,想像着戰場驚天動地的兩軍對壘衝鋒撕殺,想像着月黑風靜之夜蒙面的黑衣高手悄無聲息地躍上高高的城牆,想像着夕陽西下金黃的餘輝拉長劍客俠女獨闖天涯堅毅而寂寞身影。有時也會為三元里人民在密林深處用大刀長矛,將全副武裝的侵略者殺得人仰馬翻,而激動、而振奮。一遍又一遍地看完後,往往不免有很多神往,也不時地生出許多地擔心與害怕起來。

我認為我的這個比喻很是妥帖。雙搶結束以後,勞動了一個季節的水牛終於可以安閒地躺在樹蔭的底下,享受着我們給它從各處割來的青草。很多次我將簍里的草倒出來給它吃時,它會突然地站起來,龐大的身軀圍着青草兜着圈兒,尾巴不停地上下左右揮舞着,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將草銜進嘴裡。有時,我恨它吃得太快,就抓着它粗粗的兩角,使勁地往前推着它。無奈它力氣太大,紋絲不動的,像是一點也不在乎我的干擾。只是低着頭,將草一點一點地吃得精光。然後,它喝點水,又躺下來了。過了很久再去看它時,樹蔭底下,它還是安詳地躺着,尾巴不時懶懶地甩動一下,驅趕着近身的牛蠅。

牛蠅很毒,經常拚命地叮在牛身上柔軟的肚皮處吸它的血。好幾隻牛蠅從遠處飛了過來,悄悄地附在牛身上,又大又黑。牛感覺到了咬得痛,全身不自主地抖動起來,頻率快得很。突然它起了身,死命地用它的尾巴來回地打在自己的皮膚上,長角的頭也迴轉過來磨蹭着自己的身體,拴着它的那棵小柞樹的皮光溜溜的,也是被牛長年累月磨成這樣。吸牛血的牛蠅眼睛圓圓的,但有時看不清眼前的,是牛還是人,好幾次竟然叮在了我挽起褲角祼在外面的白的小腿上,吸得很投入。痛起來了才發現,一巴掌下去,啪的一聲脆響,滿掌心是血,四濺的血花印紅了一大塊白的小腿,已經癟了的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卻還懸在腿上。原來蠅那根吸血的長針已經深深地扎進了皮膚深處。看見牛蠅叮在牛身上,我們會趕緊拿着舊的蒲扇這裡拍拍那裡拍拍,將蚊子們趕得遠遠的。牛似乎也有些感激起來,將大大的頭轉過來,粗粗的彎的角牴在你的身上,但卻不用力,只是輕輕地碰着你,濕濕地鼻子湊近着你的腦袋,發出很粗的呼吸聲,呼吸裡帶着濃濃的青䓍味兒。

這時,我去看牛,它愜意地躺着。仿佛一個農忙的季節,太累了,一定得好好休息一下。它躺在有陽光的樹底下,樹蔭有一塊沒一塊地悄悄地蓋在它龐大的身軀的某一部分。看見我來了,它眼睛稍睜開了一點,也只是半眯着眼睛。可是長而寬大的上下頜卻不停地翕動着,咀嚼着。吃進肚子裡的青草糊糊又被它弄到了嘴裡來了,細細地碾磨着。當時,我們還不知道反芻這個書里的名詞,只是覺得好奇,盯着看着,看着它濕濕的鼻子下面,長着稀疏了長毛的下唇邊儘是膩膩的混着青草細屑的白沫。

後來我才明白,小時看的那些書,甚至包括我從奶奶家扔在黑黑廚房柴草堆邊的大紙箱裡翻出來的,早已發黃了的繁體字書里的情節至今都還記得十分的清楚。原因就是那個時候,將有限的那些書翻來覆去地讀着,時間久了書邊都捲起了成堆的角。就如同那兒時的牛在不停地反芻,所以才有如此深的印象啊。現在手裡有些寬餘,起先是趁着雙十一的優惠,後來也不管這些節約,只要喜歡上了哪本就沒有猶豫地買了下來,以至如今案頭滿滿地儘是書,可是還有哪一本有兒時看過的那樣的記憶猶新呢。

父母是不允許我們看這些東西的。他們說,小孩子家,不好好讀書,盡看些閒書,不好。因此,看時,只得打游擊一般,趁父母勞作時,才放心地拿出來。但更多地時候會將這些書放在課本的下邊,裝模作樣地搞學習,一旦發現父母沒有注意,就提心弔膽地將它們從壓着的課本下一行一行地小心翼翼抽出來看。看到出神處,父母已經站在背後了。責斥是少不了的,有時還挨上一頓打,書也被沒收了。但是,書是絕不會撕掉的,因為父親也愛看,而且他一高興起來,還會被我們纏着說上幾段。有時放假的時候,父母也會開恩般地讓我們大大方方地看上一小會兒。

現在想起,住山里,確實清靜,確實悠然。看書累了,可以抬頭看看那藍天。從梧桐樹寬大的葉的縫隙里朝上望,感覺遠的天空被那毛絨絨的深綠葉子割斷,倒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填補着葉的空隙的淺藍。有時陽光來了,深綠的葉子也變得鮮明起來,帶着金色成了一塊越來越透明的薄片。葉子與葉子相生相疊地在樹底下投下了許許多多不規則的灰影,葉影的空隙處又是大大小小金色的光的影子。光影黃黃的,圓圓的,投在每一處它能找到的地方,投在了我們作業的長凳上,也投到了我們白底的書里,發出刺目的光。這時,我們便會埋怨起這陽光來,只得不情願地被它趕着起身提起書包又往前挪動幾步。

山里多的是松樹,松樹有紅棕色的粗糙厚皮,樹皮之間深深的溝壑隨着歲月的延伸從樹底一直伸到了遙遠的樹的頂部。彎彎曲曲的,天然地成為了螞蟻們的運動場。也許不應該稱為運動場,它們可是沒有閒的功夫來從事這樣高雅的活動。看書累了,父母也不允許我們跑到山的對面和小夥伴們一起快樂地玩耍,就只好看着小螞蟻們急急忙忙地在那長長的跑道上為着生計忙碌。我不知道它們到底將窩安在了哪裡,有時樹底下有幾處隆起的新鮮紅色的黃色的細的泥土,土的凹陷處有一個僅可容一隻螞蟻進出的小洞。我便知道那是它們的家。可是有時,我放幾粒飯粒在下面,除有三五成群的螞蟻將它們認為巨大的美味齊心協力地拖進洞以外,也有三五成群的螞蟻將飯粒拖的拖推的推,順着樹皮的溝壑用力地向上拉。一點一點,很長時間了,也不見搬動了多大的距離。眼睛看累了,就不再注意。隔了好長一段時間再來看時,飯粒又向上了動幾步的距離,這時圍着飯粒的螞蟻比之前的多了好多,不是幾隻了,而是幾十隻在一起忙碌着。我發現這些螞蟻的中間多了幾隻大個兒,顏色較普通的小螞蟻更深更黑,它們沒有去推和拉,而是圍在小螞蟻的外圍來來回回不停地竄動着,是不是發號施令的指揮官?順着跑道往上看,源源不斷的小螞蟻還在路上趕下來。

那時看到的書里的故事裡有個窮書生叫淳于棼的,就在大槐樹底下做了個甜甜的夢,夢見自己當了附馬做了大官,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不必為貧寒的生計發愁。出門也很威風,前呼後擁的。心裡想想,很是羨慕,羨慕着他的好日子,羨慕着他過上了那些說書裡邊的「八府巡按」般的大官,想像着自己有一天也會「八府巡按」般拿着尚方寶劍,將那些欺凌百姓的貪官們收拾乾淨。於是,總是希望書生的夢不要醒來,甚至為他醒來後依然是潦倒一生而惋惜、而愧嘆不已。我也憧憬着想有這樣的一個夢。看書累了,就合起書來,眼睛直直地投向遠處。想着自己的眼神會自動地穿過那密密層層的長滿了高枝的松樹林、柞樹林、梧桐樹林,穿過那密密叢叢的細的小野竹林,順着那唯一的出山的小徑,眼饞一下山對面的小夥伴們快樂的遊戲。有時,又抬頭望望天,松樹底下望上去,天的藍色變得生動起來,像是有一個小孩在和自己捉起迷藏。有時疏疏密密的藍天像是一幅純色的織繡一般,稠密有致地漏出些亮色。稍稍起了一點風,樹枝輕微的動了動,剛看到了那些亮色又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只有黑的樹影一動不動。將頭一轉,才發現那團湛藍又悄悄地在織繡的另一個角邊亮了起來。風裡,細而密的松針會發出極細極細的聲響,細細碎碎的,似是輕語呢喃。現在想起,心裡頭也莫名地似有風從湖面掠過,起着了點點微微的波瀾。

而那樣的夢,可是偏偏沒做成過。常常是看書看累了,就沉沉地趴在書上睡了過去。待被弟妹們推醒,天已快黑了。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