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大院往事.袁國新讀後(陳建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大院往事.袁國新讀後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大院往事.袁國新讀後》中國當代作家陳建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大院往事.袁國新讀後

說來也巧,我打算動筆寫寫少兒時代宜昌縣老縣委大院的往事,正好碰上中央電視台綜合頻道開始播放電視連續劇《縣委大院》,促成我要把這個多次想寫的題目寫完。但緊接着的「放開」帶來的疫情影響,還是耽誤了很長時間。 「大院」是新中國一種獨有的社會現象,是「單位」的延伸。在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公務人員的衣食住行被單位包攬,孩子們生活起居的大院既有父輩工作的業緣關係,又融有社區居民鄰里鄉親、農耕文化宗法姻緣的因素,形成了大院孩子成長的特殊的「大院文化」。從規模來看,縣級大院,可能是最小的了,再下一級行政區劃的機構,很難形成「大院」。

已經改變模樣的老縣委大院(2016年)。

大院格局

1965~1971年,宜昌市西陵路宜昌縣縣委大院,我在這裡度過了少兒時代美好愜意的「大院時光」。

大院以前是一所學校,坐西朝東,很規整的方形。大門外是當時宜昌市的主幹路——西陵路,從長江邊的鎮川門一直到東山腳下的鐵路壩。鐵路壩是清末民初流產的川漢鐵路的火車站,一直是全市集會的地方,後來修建成西陵廣場。大院西邊背面院牆外隔一條小路是宜昌市皮革廠,西北面玻璃廠和西陵小學。南邊往長江方向,隔一塊農田是現在的宜昌市第二人民醫院,北邊往東山方向,隔一大片農田是氣象台。大門外西陵路對面一個小院,是縣文教局、交通局(背後隔一條巷子是縣機關幼兒園),還有縣車隊、縣人委食堂,後來建起了宜昌縣大禮堂,緊挨着是宜昌市聾啞學校。

大門沒有門衛,最初連傳達室也沒有,晚上厚重的木門是關起來的,社會秩序很安全。門前一個寬敞的水泥斜坡,馬路上幾乎沒有汽車,孩子們最喜歡在斜坡上滑自製的軸承車玩。

大院保持着學校的格局。從大門進去向里延伸,經過一段路,一個長方形葡萄架、小花園,這是中軸線,兩邊的房子很對稱,幾乎全是平房。一條南北向的花圃從葡萄架中間穿過,把大院分成前面的縣人委和後面的縣委,外邊的人都叫縣委大院。

縣人委又叫縣政府,全稱縣人民委員會。南北向兩幢是主要的辦公區,北邊是農林水辦公室,南面是財貿辦公室和人事局。靠北邊東西向兩幢典雅、有幾分神秘的房子,是縣長辦公室和縣長府(縣長宿舍),靠南邊東西向是縣計委和勞動局,坎下一排家屬宿舍。縣人委中間的空曠地,中軸線南邊是水泥球場,北邊一片蘋果樹林和棉花田。大門南邊沿馬路後來建起了一幢最早的多樓層集體宿舍,挨着縣人委院牆外北面,修建了縣總工會和縣副食品廠。

縣委的房子多一些。南北向兩幢,北面工交政治部,南面縣團委、婦聯。東西向四幢,中軸線北面,北幢組織部,南幢縣監察委;中軸線南面,北貧協,南宣傳部和行政科。最裡面一幢南北向比較長的有內走廊的房子是縣委辦公室,幾位縣委書記都在那裡辦公,一間公共電話室,裡面擺着當時很稀罕的皮沙發,被我們剪下一塊做了彈弓包皮,留下一個大洞。西南角是縣委食堂和老禮堂,文革前夕拆掉老禮堂建起「馬氏新房」。

西北角一個家屬小院,縣委辦公室和家屬小院之間,有一排很破舊的老平房,最早是豬圈和雜物間,黑咕隆咚,是「藏貓貓」的好地方。家屬宿舍和辦公場所區分的不是很清楚。我家最早住在縣監察委旁邊的兩大間木地板房,好像是教室隔開的,後來搬入「馬氏新房」,文革開始後搬出來,住進宣傳部旁邊兩間較小的房子。

「馬氏新房」是文革前一年拆了原大禮堂蓋的幾幢宿舍,用土坯磚壘建,據說冬暖夏涼。東西前後並排三幢書記宿舍,每幢兩套,每套兩間住房,一間單獨的廚房,沒有衛生間,有點別墅模樣。這個項目是即將離任的老縣委副書記馬老主持建的,文革中被當作領導幹部特殊化(那時還談不上腐敗)的典型,謔稱「馬氏新房」。最東邊還有一幢青磚房,四個套房,住着其他幾位縣委常委。

葡萄架往裡延伸,過一條路是兩個小花園,前面花園擺了一方一圓兩個石桌,後面花園裡一株碩大的夾竹桃和兩棵無花果樹。大院裡縱橫道路,幾乎都生長着高大挺拔的白楊樹。當時在宜昌市,水泥球場、葡萄架、夾竹桃和無花果樹都很少見。小花園是孩子們放學後做作業、玩耍、嬉戲的樂園。機關幹部下班後也常在這裡交流聊天。

大院裡兩個主要的公用廁所,一個在西北邊,一個在東南角,那排很舊的老平房裡有幾間簡易便池。現在想起來,我還納悶,當時大院裡幾百號人是怎麼解決問題的。

1970年6月,為修建三峽大壩前期工程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上級部門一紙公函,宜昌縣縣直機關整體搬遷讓給葛洲壩工程指揮部,在離宜昌市10多公里外的小溪塔區建新縣城。不到半年內,宜昌縣直機關搬遷移交房產8萬多平米, 遷出幹部2300多名,我們這些孩子搬出大院,散居四面八方。後來知道,這麼大規模的搬遷,國家總共只補償180萬元,這在今天的宜昌市,也就勉強夠買上一套小戶型住房。

我們這些孩子也算是為三峽工程做過貢獻,當時我讀初中,冒着初冬的寒風參加了葛洲壩工程開工典禮,目睹了工程指揮部指揮長,湖北省老省長張體學動了第一鍬土。

我對大院很有感情,每次回到家鄉都會去看看。後來葛洲壩工程指揮部又交換給了宜昌市二中,先後改名三峽藝術中學,宜昌市人文藝術高中。前年整體移交,擴建宜昌市第二人民醫院。我在第一次發小聚會集體朗誦詩中寫道:

大院已經面目全非,

幾移舊地,

宜昌縣變成了夷陵區。

我們無怨無艾,

那是幾代人對祖國和人民感恩的賦予。

發小中的幾位大哥(2016年)。

大院的孩子們

2016年6月,宜昌縣機關大院發小建微信群後第一次聚會,我執筆創作的集體朗誦詩《我們永遠在一起》,開頭寫道:

我們的父輩,

攜着南下戰火的硝煙,

披着土地改革的風塵,

走到了一起。

也就有了我們這一輩——

宜昌縣機關大院的髮小,

這個相親相愛的群體。

縣委大院搬來西陵路以前,最初在市中心培元路,那時我家還沒有住進縣委大院,我的記憶主要是1950年代出生的孩子「文革」前期在縣委大院的事情。 大院裡孩子最多時,有100多個。起初縣委和縣人委的孩子是分開玩的,可能是因為分開在兩個食堂吃飯的原因。「文革」中,打亂縣委和縣人委,成立縣革命委員會,食堂合併為一個,孩子們就玩到了一起。但各自都清楚,誰是縣委的,誰是縣人委的。縣委的孩子多一些,縣人委的孩子少一些,男生與女生是分開的。

孩子們能否玩到一起?誰來當孩子王?一看家裡孩子的多少,二看有沒有號召和組織能力,三看父母的身份地位。

縣委的男孩子以袁家為核心,袁伯伯是縣委第一書記,袁家四兄弟各相差一到兩歲。縣委的女孩子以范家為核心,范家四個姑娘也差不多各相差兩歲,范伯伯是資格很老的南下幹部。袁家大哥和范家大姐能力都很強,自然成了孩子王。縣人委的女孩子以孫家為核心,孫伯伯是縣長,孫家五個孩子,前面四個女兒,個個很優秀,在學校是學生幹部,在大院裡伶牙俐齒,最小的兒子長得白白胖胖,人見人愛。縣人委的男孩子比較分散,幾位縣長雖然都是多子女家庭,但孩子的男女比例和年齡結構難以形成核心。後來大院裡的少兒江湖、打架鬥毆的事,主要在縣委和縣人委的男孩子之間展開。有的家庭,或是家長管的嚴,或是性情乖戾不合群,孩子一般不與大家一起玩。現在發小群的群主兩姐妹,那時還是小妹妹,她家小弟弟長得可愛又淘氣,每到夏天全身塗滿了白色的痱子粉,我們叫他「冬瓜」。

我家兩男兩女,無論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是髮小的骨幹。從我記事起,家長們都在外地搞「四清」和「社教」,那是「文革」前奏。「文革」開始,學校便停課,不用上學讀書,大院成了少男少女的「伊甸園」。大院是一個很能接受新生事物的地方,有很強的學習氛圍。女孩子在范大姐帶領下,跳舞、唱歌、演戲,有幾個節目小有名氣,我姐姐扮演老漢的「老兩口學毛選」還被挑選到市里參加正式演出,後來走出去幾位專業文藝人才。男孩子以袁家大哥照建兄為核心,製作幻燈片、雕刻毛主席頭像、鑄石膏像、鑄軍用皮帶扣、用黑觀音土泥塑……,凡是社會上流行的各種製作和遊戲,照建兄帶着大家很快學會,而且做得很好。

照建兄帶着我們「鬥蟋蟀」,宜昌人叫「打蛐蛐」。袁家滿屋都是蛐蛐缸,飯碗、茶杯等各種容器都用來裝蛐蛐,有一整套玩蛐蛐的器具,養缸、過盒、罩子、掭條......現在的孩子聽起來不知何物。鬥蟋蟀最費勁耗時的是抓蟋蟀,宜昌人叫「搬蛐蛐」,在大院裡,只有在最陰暗、荒蕪、潮濕的旮旯拉里才抓得到。有一次,照建兄帶着我晚上在院子裡聽到一陣低沉、沙啞的蛐蛐聲,他判定這一定是只好蛐蛐,我們循聲而去,用了兩個晚上時間,鎖定在大院西北角老廁所前的一棵老桃樹下面。玩過蛐蛐的都知道,好蛐蛐是不多出聲的,我們守到半夜,才最後找到洞口。洞口雜草叢生,洞道很深,照建兄趴在地上、蹶着屁股用掭條捅,我打手電,費了好大的功夫,直到半夜,仍然一無所獲。第二天,照建兄領着我們又去,先後對着洞口用煙熏,灌水沖,最後才把這隻蟋蟀抓到,大頭、青背、紅腿,確實是只好蟲。那時幾乎天天放映的電影《地道戰》中,日本鬼子就是這樣對待藏在地道里的老百姓的,事後每次想起不覺莞爾。 那時宜昌市城區狹小,東西向沿長江不足十華里,南北向不足三華里,江南是大山區,北邊被東山限制了拓展,市區里沒有建築的地方全是農田、水盪,機關院牆外就可以撈魚抓蟹。大院內玩耍不夠盡興撒野,孩子們經常一起到東山上玩耍,每年開春後三五成群上東山春遊踏青,下運河游泳。最早一次是3月18日,之所以記住了這個日子,這是巴黎公社紀念日,是當時宣傳的無產階級革命標誌性日子。鄂西的初春還很冷,我們脫去棉襖,赤條條跳進河裡,上岸後凍得瑟瑟發抖,互相調笑着幾乎完全縮進去的小丁丁。最開心的是到運河邊樹林裡打鳥、掏鳥蛋,到東山果園裡偷桃子。一次,幾個年齡大點的男孩弄到一支大口徑汽步槍上山打鳥,被護林工人發現,慌亂中一位年小的孩子去遮擋,沒想到被走火擊中。幸好子彈擦過肺尖穿胸而過,醫治及時,沒惹太大麻煩。步槍傷人是一件大事,三位年齡最大(都是初中生)的孩子被公安機關收審,成為轟動全市的大新聞。

我與孫縣長的四姑娘,組織部雷部長的大女兒,工交政治部李主任的女兒,是宜昌市東正街小學、宜昌市一中初中同班同學,與雷家還是鄰居,四個小夥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每天早晨匆匆到機關食堂買好早點,抓在手裡邊走邊吃,挎着大書包相邀一起上學去。放學的路上,看見馬路上拉板車的搬運工人,一起幫着推車,單純而幼稚的我們以為這就是學雷鋒。沒有車的時候,我們就手牽着手,踮着腳走路旁青磚砌成的尖尖的馬路牙子,如果誰不小心摔個咧嘴,一起笑得前仰後翻。途中經過東門口那戶捶土坯磚的人家,德勝街那片勤勞的中年漢子挑水蒔弄的綠汪汪的菜地……,是共同的記憶。回到大院,趕緊坐在花園裡石桌上完成當天的作業,做完作業後又瘋瘋鬧鬧直到天黑才各自回家。

四個小夥伴發小聚會合影(2016年)

孫家四姑娘是學生幹部,當年宜昌市中學生的「一號領袖」,形象和講話很有領導派頭。後來我倆下農村又在一個知青點,她還是幹部。所以我開玩笑說,我人生的前20年一直在她的領導下,她是我生命中的一位重要女性。雷部長的姑娘聰明機靈,個性潑辣,學習成績好,文藝體育也出色,體操運動員。雖然個子不高,當年是田徑賽場的明星,至今保持着湖北省中學生女子百米短跑紀錄,後來是家鄉著名的婦幼科專家。李主任女兒很內秀,好讀書,文筆好,初中時我們盲目模仿毛澤東的草書,寫字忽視基本功,不講規矩,語文老師宋文榜先生展示她的工整秀麗小楷,要我們向她學習,令我們刮目相看。四個人後來都在處級以上的崗位工作過退休,兩位教授。很遺憾當年沒有留下合影照片。差不多半個世紀後,年逾花甲,發小大聚會,回到當年生活的大院,留下珍貴合影。 由於父母常年不在家,機關行管科的幹部、工人和幾位北方大娘對我們呵護有加。最初大院裡作息時間靠人喊,每到開飯和打開水時,我的一位遠房姑爹是炊事員,扯起嗓子叫喚「開飯囉」「打開水」,聲音嘹亮、悠長,極富穿透力,周邊居民都能聽到,可稱是當年「宜昌好聲音」。後來有了廣播,行管科高秉武叔叔每天用方言播音,我們稱「高秉武廣播站」。我弟弟撈玩具栽進飯堂前的蓄水池,我姐姐在飯堂跳舞摔斷胳臂,得到姑爹和高叔叔及時救護,送往醫院治療。1966年暑假,「文革」山雨欲來,我父母在鄰縣搞「社教」,擔心我在家裡惹事,把我託付給縣委辦公室主任王文彥叔叔,王叔叔在下面辦學習班,帶我吃住一個月,每天下午給我買一隻八方瓜,帶我下瑪瑙河游泳。王叔叔年近90高壽時,我專程去看望老人家,他還記得過去的事情。當年照顧過我們的老人大多已經過世,馬大娘、李大娘、盧媽、單奶奶……,和藹可親的李寧榮叔叔、東風渠事故遇難多才多藝的傅義大叔叔、見識不俗的炊事員石應炳叔叔……,我深深懷念他們!祝福健在者健康幸福!

照建兄四兄弟與作者四姊妹合影,左四為作者,左五為照建兄(2017.12.31)

袁家兄弟

袁家兄弟是我交往最深、影響最大的髮小。我家兄弟倆與袁家老二、老三、老四幾乎每天吃睡都在一起,彼此熟悉家裡的根底。 袁伯伯是山東臨沂南下幹部,我的父母是南方人,就是在袁家,我小小年齡知道了沂蒙山區,嘗過山東煎餅。袁伯伯個子不高,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斯文、儒雅、和善,每天早晨與我們這些孩子一起打掃屋前屋後。袁伯伯在那一代幹部中算是知識分子。南下前,他在家鄉做過抗日學校的校長,後來擔任過宜昌地委辦公室主任和地委黨校校長,他擔任宜昌縣縣委書記的業績和工作作風得到上級部門和群眾的高度讚譽。在那個是非混淆的年代,袁伯伯「文革」中受到迫害,英年早逝,一直到「文革」結束才給予公正評價,據說是在全省最後一個摘掉帽子的。袁伯伯的不幸帶給袁家兄弟人生道路的坎坷,時代的一粒灰落到袁家真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2022年夏天,我自駕旅遊從山東臨沂往日照途中,專程去拜謁袁家故里,山東省臨沂市臨沭縣袁黃峪村。本想給袁伯伯及袁家先人敬炷香,因為不方便進入墓園,就在村委會停留了一會兒。村委會通知欄里村民幾乎全為袁姓,主要是「兆」字輩和下面的「春」字輩,只看見兩位「均」字輩,說明袁伯伯那一輩人正在逝去。此行解除了一個疑惑,袁家四兄弟老大名叫「照建」,老二、老三、老四叫「兆國」「兆強」「兆華」,村委會通知欄里「兆」與「照」各有,看來在袁氏家族裡是可以通用的。

由於性情、愛好相同,在家裡又都不受母親待見,我與老二從小是無話不說的「死黨」。我倆都喜歡看書,小說、詩歌、散文,中國的、外國的,抓到什麼書都看。我們一起讀了《青春之歌》《紅岩》《把一切獻給黨》《革命烈士詩抄》這些紅色讀物,《暴風驟雨》《山鄉巨變》《東方紅》等與縣委大院生活很接近的讀物,偷偷傳看當時禁止的巴金、巴人的小說和巴爾扎克、莎士比亞、歌德、海涅,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肖洛霍夫、法捷耶夫,普希金、托爾斯泰、果戈里、契訶夫等西方和蘇俄作品。我們相互交流讀書的感想,可以說,我人生的知識啟蒙是與老二同步的,他對我的影響很大。有段時間我倆都迷戀《牛虻》,互相稱對方為亞瑟,偷偷地尋找心中的瓊瑪。沉迷巴金《激流三部曲》《愛情三部曲》主人公的生活,欣賞無政府主義、虛無主義、頹廢主義和「愛情至上」的價值觀。老二像女孩子一樣干很多家務,他不擅兒童遊戲,但他會樂器,吹笛子、拉二胡。他自學數理化等功課,訓練解方程和因式分解的技巧,可惜沒有讓他讀高中,因為他父親已經被打倒,當時升高中不考試,個人報名,學校討論評定。他從農村知識青年回城讀醫士班畢業後,一直在另一個縣城做檢驗科醫生,走完了職業生涯。但他從來沒有放棄讀書、思考,對弈、冬泳,精神世界很豐富,對社會和人生有獨到的見解,培養出來一位優秀的女兒。老二長我兩歲,對我很包容,小時候對我很關照,長大成人後只要相聚在一起,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我與老三相處時間最長。老三眉清目秀、文靜靦腆,聰明伶俐、心靈手巧,是長輩眼裡的乖孩子,老師的好學生,女孩子的心儀者。我與老三是彈珠珠、砸瓦斯、掉杏核......等兒童遊戲的「高手」,打乒乓球、羽毛球勢均力敵的對手。我從小缺失的門牙,就是與他打籃球時摔在水泥球場上,留下的硬傷。但我沒有他擅長手工製作的天賦,他會雕刻、繪畫、樂器等,還能剪裁、縫製衣服,這可能就是一個「文藝青年」,一個「理工男」的差別。

我與老三讀高中在宜昌市四中隔壁班上,都有小插曲。我是「開後門」轉學從一中到四中才讀上高中。老三本來不願讀高中,他媽媽想到四個兒子不能一個都沒有讀高中,就偷偷讓老三的好朋友幫他報了讀高中的名。為此,老三差點與好朋友打架。如果我倆不讀高中,1977年恢復高考就可能失之交臂。高中臨畢業前兩個月,他媽媽要他轉學,我不加任何考慮,與他一起從市區轉到了新建的城關中學。

高中畢業到下農村的三個多月里,我倆一起到處做臨時工。當時還不時興打工,我家的經濟條件沒有壓力,但他家四兄弟都未獨立,僅靠他媽媽50多元的工資,他必須掙錢貼補家用。我倆在建築工地抬過磚瓦,下河淘過泥沙,後來在他媽媽工作的新華書店清理書庫,算是一份穩定的活兒。在書庫淘到一些「文革」前出版的書,如獲至寶。下農村當知識青年,我倆告別了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少年時代,兩個好朋友從此分開。到知青點的第三天,我第一個接到來信,那種欣喜、興奮,自尊心和虛榮心的滿足,「插友」們羨慕的表情,真是無以言表。這封信是老三寄給我的。我在一篇文章里寫到,「就憑這封信足以成為終生不變的至交」。

1977年,我倆參加了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次考試,我進了華中工學院,他進了武漢水利電力學院。我倆把一生獻給了高等教育事業。我輾轉南北,經歷了多座城市、多所高校、多個崗位。他比較穩定,一直在家鄉三峽大學任教,當了教授,做過中層幹部,是髮小中唯一的博士。

袁家兄弟中,老四比較外向、言多好辯,愛憎分明、個性剛烈。縣委大院的幾個孩子都缺少點孔武氣勢,唯有老四打架時,常常衝鋒在前、頑強抵抗。幾個年齡小點的髮小是他的跟班。有段時間,他像突然開竅似的,自學《資本論》,還學着寫歐洲古典風格的詩。他也沒有讀上高中,不到16歲下農村當了知識青年,後來讀師範學校回到鄉村學校任教,在那裡收穫了愛情。他比老二頭腦活絡,沒有安於現狀,「文革」結束後,抓住解決父親問題的機會,找有關部門要求落實政策,調回母校,妻子安排進城工作。最後在學校圖書館退休,業務上很受尊重。讓人佩服的是,他堅持幾十年健身和長跑鍛煉,挑戰極限,退休後多次自駕西藏,騎行川西高原。他比我小几個月,60多歲的人了,脫掉外衣,腹部和膀臂凸顯一塊塊肌肉。我與老四平時沒有聯繫,他女兒考研究生時打電話找我幫忙,正好我在他女兒報考的學校與該校領導一起打球,很順利地解決了問題。這麼巧的事情,也說明我們之間的緣分。

照建兄四兄弟與作者四姊妹合影,左四為作者,左五為照建兄(2017.12.31)

懷念照建兄

照建兄未到古稀之年,罹患重症去世,我很懷念他!

我對照建兄很有感情。我有姐姐、弟弟和妹妹,唯獨沒有能當作「保護傘」的哥哥,那時真想有個哥哥呵,在我心裡,照建兄就是我的胞兄。

照建兄是有兄長風範的。他長我四歲,個頭不很高大,但結實勻稱,乾淨利落,知書達禮,溫和持重,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在我的記憶里,沒有見他與誰打過架、罵過人,作為發小中的「老大」,有一種不威而儀的感覺。對外也是這樣,那時我們的父母都受批判,機關管理鬆散,大院外的孩子隨意串進來玩,有肖家巷的、東門口的、民主路的、大南門的,他們比我們要強悍,但只要照建兄在,大家都和平相處,有些人至今還是好朋友。

我們最為照建兄驕傲的,他是那個年代宜昌市有名的「少年無線電專家」。袁家還在後面小院子裡住時,他就開始玩礦石收音機。後來搬到「馬氏新房」,他們家簡直就是「無線電實驗室」。照建兄經常帶着我出去買零件,多餘的錢就一起買零食吃。我的無線電知識隨着照建兄技術的進步而啟蒙,能分清楚電阻、電容、二極管、三極管,知道什麼是半導體收音機?什麼是交流收音機?知道那時剛剛出來的集成電路板。他那個時候參考過的清華大學編著的《晶體管電路》,是我後來就讀華中工學院自動控制專業時的教材。

照建兄在宜昌市無線電愛好者中名氣很大,因為「文革」,他幾乎沒有讀初中就下了農村,很多高中生遇到技術難題都向他請教。年齡大一些的馬二哥當時在武漢郵電學院讀書,假期回家與他探討無線電技術。

記得一次,一位在中國駐奧地利大使館當電工的朋友,從維也納回國專門來大院與他交流無線電技術,對照建兄佩服有加,足以說明照建兄的無線電技術了得。大院裡家家戶戶收音機、電視機出了故障,都離不開請他修理,很多家的第一台收音機或者第一架電視機,就是照建兄組裝的。

照建兄並不是一個呆板的「理工男」,他是一個富有生活情趣,善於獨立思考的人。一次他裝完一台新設計的交流收音機,沖了一杯糖水,邊喝邊聽着收音機里播放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音樂,很有點自得其樂。正好袁伯伯回家撞見,帶着責備的語氣哂笑他,還蠻有小資產階級情調嘛。他下農村後第一次回來,與我聊起了古詩,他朗讀了「風吹雲動天不動,水推船移岸不移,刀切蓮藕絲不斷,斧砍江水水不離。」雖然不是他的創作,我第一次從他那裡知道了這麼美的詩句。

1977年我考上大學,被錄取到華中工學院「自然辯證法」專業,很多人不知所云,不知道這個專業有什麼用?我在農村當知識青年時翻閱過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原著,對人解釋,這個學科是用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解釋自然科學現象和規律,也用自然科學的成果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

照建兄解釋說,這是關於科學技術的理論,就像文藝理論是對文藝的批評反思一樣,科學技術也需要批評和反思。他的話是很有見地的。

1978年3月4號,我去武漢上大學報到前,在解放路一家餐廳請照建兄幾個朋友吃飯,喝的是我媽媽交給我的一支「石花大曲」,照建兄給我說了很多鼓勵和指點的話。席間,他講了一個故事,我國引進國外一台機器,機器身上有一顆螺絲釘,圖紙上找不到螺絲釘的位置,說明書也沒有交代螺絲釘的作用,我國仿製時都在這個地方安進一枚螺絲釘,很多年後與國外技術人員交流,才知道那是機器身上一個氣泡,為了美觀,就裝上了一顆螺絲釘。這是我國在向國外學習時,典型的「食洋不化」。後來我在教學中多次引用這個例子。那天晚上,照建兄和幾個朋友一起送我上了離開宜昌、走進上大學的火車。

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照建兄非常興奮,他已經工作多年,不僅自己積極備考,還鼓勵老三和我一定要爭取考上。由於完全沒有受過中學教育,照建兄高考落榜,未能實現進大學深造的夢想,但照建兄是第一批電視大學的優秀學員,後來在工作崗位上憑着一技之長做出突出業績,比較早提拔為基層管理幹部,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解放思想、開拓進取,在傳統的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型的改革大潮中,把單位辦得紅紅火火,提高了效益。遺憾的是,後來我與老二、老三探究他的病因,可能就是那段時期過於拼搏,忽視了身體健康而留下隱患。

我離開家鄉多年,各自為事業打拚,與照建兄的聯繫少了,但我一生中最溫馨的記憶,一定有照建兄、袁家兄弟和大院裡的髮小。建立發小群,每年發小聚會,照建兄積極參加活動,言語不多,默默擔負起錄像、攝影和後期製作等繁重工作,還專門把我的影像資料製作成專輯給我,令我感動!

發小情深!我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照建兄是我生命中最尊敬的兄長!

照建兄發小聚會攝像(2017年6月)

一篇承載一方歷史和幾代人命運的厚重雄文

——陳建新紀實散文《大院往事》讀後

建新兄大作我一氣讀完,又一氣寫下這篇讀後感。

我認為《大院往事》是一篇能夠承載一方歷史和幾代人命運的厚重雄文。該文通過原宜昌縣委大院往事的回顧,讓我們看到兩代人經歷和命運形象地再現。其中,有老一代的兢兢業業,也有小一代的患難成長;有老一代的溫情與傳承,也有小一代的感恩與回望;有小一代的兩小無猜、天真浪漫,也有悲歡離合、歲月蹉跎;有作者的深情敘述,也咽噎難語的嘆喟。它就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乃至更長時間裡中國人和中國社會單元的一個縮影。我理想中的紀實好文就是這種能穿透歲月、回望人生、無悲無喜的性情文章。

我說它是幾近散文極致的好文,和許多散文名家的大作放在一起也毫不遜色。有人可能不同意,因為不少人比較習慣婉轉華麗、極力高雅、遠離煙火的美文。紀實散文顯然不可能寫成那樣。什麼材料,什麼境遇,選用最適應它的語言來表達,才是高明的處理方式。就像縫製一件衣服,粗布大料顯然不能用江南綢緞挑花刺繡之法;又如我們夷陵籍的國廚大師楊善全作菜,總是不違食材的天性之道,只輔以精湛的餚之藝、廚之情,在全國美食文化大家庭中亮出宜昌美食的經典品牌。過於文雅和雕琢,反而有損心地坦誠和人生情趣。這些經驗,要在散文領域摸爬滾打一些年才可獲得。但建新兄身為學人,專治高校教育、學術研究和黨務管理,滿腹詩書。加之少年即對文學用情專深,退休之後有時間回歸散文,已寫過不少篇章,早已諳熟散文的箇中之道。他從親身經歷和內心感受出發,謹慎使用文字,按捺高貴的學術氣質和滿腹才情,促膝談心式地敘述描寫,反而更顯示出對人生往事、時代命運、散文藝術的真誠、敬畏和親和。所以我說,是赤誠、厚重的美文。

親曆紀實散文敘述的目的指向何處,不同人生經歷的散文作者理解不同。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時期,指向華美的語言與跳躍式碎片式結構,可以理解;賢淑女性,則願意忽略的整體把握,直指細微局部在內心引起的覺受,可以理解;成年人或退休後才學散文,多指向事件物象本身或顯現的社會價值,可以理解;更有老作者,喜歡指向高深的學問或通常人生道理,還可以理解。但是,散文背後的支柱不是這些,而是作者的人文情懷和寫作現場的人文態度。散文不像小說,作者永遠在場,無法與文本脫離。也就是說,講究的讀者,不僅能通過文本敘述,感知作者的人品,而且通過作者的表達,探知寫作時的人生態度。作者本人也只有進入到某種人生境界,才明白自己會被感知,以及事件、物象、知識學問和通常人生道理,並不是親曆紀實散文的審美極致。散文的極致在作者要不斷提升自己的人文情懷並在寫作中體現更美的人文態度。有句話說,所有學問和藝術行至高處,無不關乎做人,關乎天地人生之道。散文敘述的目的不是讓人眼光停留,而是引導讀者透過事件、物象、知識學問、通常人生道理,乃至歷史時代、命運本身,探求更高更深的人生境界和天人之道;且不是灌輸,不是給予,而是啟發、引導讀者,讓讀者嚮往,讓讀者自己獲得。建新兄從自然辯證法專業出身,教授多年,哲學思維與學問不說通天徹地,起碼深知人生要義,自然也懂得文本敘述的最終指向。那一縷精神還鄉的衝動本就在他胸中。他的《大院往事》讓人讀起來既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又絲毫沒有實用主義的功利目的,場景描寫還非常原生態,同時具備時代的真實、藝術的真實與內心的真實,沉穩、厚實、優雅、大氣,文質相符。讀這樣的文章,就如用心撫摸一尊青銅古鐘,浮華沒有,質感卻美得難以言說。

深入文本,還能發現,無論是大院來歷、方位、內部結構、功能分區、房屋的樣式和功用,還是人物的聚散、成長、變遷、悲喜,脈絡清晰,事件清楚,人物鮮活,細節詳盡,可觀可聞,所涉幾乎都能妥帖滿足讀者的需求。比如搬蛐蛐,比如打鳥出事,比如人物的身世、性格、愛好、結局以及與「我」的交往關係,沒有一處含渾不清。這是很難做到的,他卻舉重若輕。我也看到不少同類題材的散文,要麼見事不見人、見人不見心性情趣、見人不見襟懷命運;要麼結構散亂、趣味寡淡、語言膚淺化、標準化;要麼搬弄名人名言、灌輸心靈雞湯、販賣學問知識,總是少了些精神還鄉的衝動與人性的血性,缺少從人生經歷和內心生長出的活物。所以,如何組織文本語言,不僅是語言能力問題,更是審美境界、人生見識的問題。好的文本,不僅語言有表現力,而且有指向力,不是就事論事、字通句順那麼簡單。

綜述性親曆紀實散文,跟一事一篇的憶舊、遊歷散文相比,跟調查採訪類散文相比,跟意緒、思辨類散文相比,跟流行的文化散文相比,對作者在場的表現要求更高,駕馭難度更大。要寫成具有歷史穿透力、人生感召力、情懷感召力的美文,必須處處精心、處處貼實。《大院往事》是敘事散文、人物散文、感懷散文、方志散文等多重藝術手段的疊加,既是特殊年代縣委大院的方志式記載,也是大院子弟群落的鏡像描寫,還是老一輩群像的素描、個人情懷的娓娓敘述,方方面面調配妥當,才能渾然一體,真的很不容易。不僅作者在場,而且作者有態度,真誠等待讀者的感知和詢問。或許,因我多年浸淫散文,各體散文多曾研修,雖無成名大作,卻依然鍾情親曆紀實生活大散文,自覺對這類散文的感知靈敏。所以,我對漸新兄此類散文不僅是格外喜歡,而且也深感佩服。只是我一向不善於從散文的學科構建設來論述藝術範式與貢獻,只能依照閱讀現場的第一感覺說出我的看法,讓漸新兄和眾多讀者見笑了。[1]

作者簡介

秦道廉,曾經的老三屆知青,四川綿陽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