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星空(張明瑞)
作品欣賞
啊,我的星空
還在童年的時候，我和爺爺就常倚在祖居那幢法國式的、牆壁爬滿了寄生藤的、整座建築呈暗綠色的高大褸陽台上嘹望星空。夏日的晚上，夜幕降臨了，下弦月還沒有升起，星星已經躍出去了。一顆，一顆……象在藍布面上的碎金子，晶瑩透亮，撲閃撲閃的。不聞風聲，不見樹動，周圍靜悄悄的，爺爺扳着我的小手，指着星空不動的位置，叫我辨認那是北斗星、那是彗星、那是牽牛星、那是牛郎織女星、天上的星星，在我小手指划過的大概有一半吧。
「天上有多少星，地上有多少人。每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爺爺的話深深地引入了我的童心，到現在都不能忘記。從那時起，我從算是半個文人的爺爺嘴中，知道了遠古有個和我一樣數星星的孩子——張衡，後來成了天文學家。
「爺爺，幫我摘下一顆星星」?有一天我懇求道。
「哦，傻孩子，爺爺老了，怎麼可能呢？」爺爺慈祥的臉露出了奇異的光，他用左手扶摸着我的頭，右手比劃着：「到你長到這麼高你自己就可以摘了。」
「真的，你一定能！」爺爺用力的點了點頭，樂呵呵地笑了。此刻，深邃莫測的天空繁星點點、層層疊疊匯射出耀眼撩人的光芒。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揮手間十幾年過去了，過去我是個幼稚無知的孩子，現在已成為文學院的研究生了。由於功課緊，又得準備畢業論文，這幾年來，我一直沒有回過家，再沒有象童年那樣向爺爺要星星了。但是，仰望星空的習慣卻依然改不了。瞧，天上竄出一顆流星，發出耀眼的光芒，拋着亮閃閃的尾巴，向群山那邊墜下來……小時候，爺爺說：「天上一顆星跌下來，那就表明人世間有人去了。」不覺間，我的心徒然升起一股傷感。爺爺現在怎麼樣了呢？夜晚還是倚着陽台上的欄杆望星空嗎？白天還是那樣吟詩作對嗎？……
噢，幾年不見，得回去探望一下他老人家了。趁送交了畢業論文的機會，我踏上往返故鄉的旅程。
真沒想到，一別數年，爺爺還是往日那樣爽朗，那樣健談。不過往日直挺的腰板已經有點微駝了，乾瘦的臉上布滿了像麻花一樣的皺紋。他一見到我，就拖着我的手聊開了。聊別後幾年小鎮的驚人變化，聊我們之間的人情世故，聊着、聊着，話題又聊到星空……
傍晚，我家陽台上空那盤圓月，象一頂若笠，不時鑽出淡淡的雲層里，黃澄澄的星星，撥下柔美的色調和光景。我和爺爺站在陽台上，不知何時月亮落下來了，可我倆仍然倚着欄杆傻傻地望着星空。
寒風中，爺爺穿着一件低襟舊大衣。我發覺爺爺的身子竟不住地震顫。
「爺爺，你累了。是嗎？」我挽扶着爺爺的身子，動情地問。
「是的，爺爺累了。」爺爺的聲音低沉得象從小提琴里發出來的。
「伢（我的小名），你還記得小時候向我要星星的事嗎？現在，你不是自己可以摘了？」
爺爺兩眼直愣愣地望着星空，亢奮的大腦似乎陷入深沉的往事之中……我閉上眼睛，腦海里那個朦朧的記憶閘門拉開了，一個聲音似乎在我頭上空蕩。我努力追尋那個聲音，不知是哪個熟悉的音節，還是記憶中的某種東西，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茫茫的星河，一顆、又一顆……躺在床上，耀眼的星光點點滴滴揮灑過來。這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裡，自己變成了星空中一顆很大、很亮的星，圍繞這個月亮的四周，象幾片蝙蝠的翅膀時張時收地跳動着、
運轉着，一任腳下深灰色的濃雲在瘋狂地翻湧、衝擊、依然對着浩渺、冰冷的宇宙微笑……
在夏夜的星空再一次放射出燦爛的光芒時，我的爺爺已經謝世了。我又登上了兒時爺爺叫我辨認星星的陽台看星空，天上的群星有大有小，放射出的光芒也有明有弱，身處被星空包圍着的空間，我忽發奇想：在這樣的銀河星系中，以前，我的爺爺是哪一顆、現在，又那一顆屬於我呢？……
啊，我的星空！[1]
作者簡介
張明瑞，又用筆名張帥、明歌，廣東省陽春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