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你這片林子(姜合)
作品欣賞
告訴你這片林子
於所有人而言，這是一片古老的林子，那麼多粗壯挺拔的古柏，遍布在這座海拔並不很高的山上，隨便一棵都可能經歷過數百年以至上千年的風雨；於樹而言，這其實是一片年輕的林子，也許我們可以容易地考究它從哪朝哪代開始站立在這兒，但永遠不會知道它在哪個時候從這個世界消失，它輕易地穿越過我們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時光；於人、於樹而言，這又是一片純粹的林子，整個林子由兩萬餘株古柏組成，幾乎沒有雜樹，密集地或者疏落地在起伏的丘陵間漫延。那些森森古柏高低錯落，安靜地托舉着一團團純粹的綠，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從春天到夏天，從秋天到冬天，不知疲倦地綠着，永遠地綠着。那麼多濃密、蒼翠的枝葉，遮蔽着天空，也遮蔽了陽光和風雨，形成一團團翠綠色的雲彩。古人謂之「翠雲」，是多麼恰如其分的比喻。
林子就在我一牆之隔的地方。我常常感謝命運的安排，在我臨近中年的時候，這裡成為了我長期的工作地點，讓我能夠如此近地靠近這片林子，讓我能夠與它終日廝守。只要轉身，它就在那裡等待，而且，常常讓我想起，從數百年上千年前，它就在那裡等待。
我曾經無數次地走進這片林子。在一首詩中，我這樣寫道：一些時候，我們選擇短暫的離開/從每天熟悉的場景和紛擾中/不知不覺走進這片林子……
如果是晴朗溫暖的天氣，我會去到林子的中間，享受那份獨有的寧靜。那些時候，溫暖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閃射着明亮的光線，形成點點金色的光斑。各種鳥的叫聲此起彼伏，不時有啄木鳥頻繁啄動木頭的聲音，或突然地一兩隻鳥從枝葉間飛起，引起一陣短暫的喧囂。風輕輕吹過，遠遠近近地雜草、枝葉微微晃動，傳來輕柔的「沙沙」聲。偶爾會有一些蟲子從草叢裡飛起，發出輕微「嗚嗚」的聲音從眼前飛過。當然，一些時候也會有幾個遊客從遠處走來，交談的聲音在林中飄蕩，不一會兒隨着人的遠去又歸於宏大的寧靜。我安靜地坐在那兒，暢快地呼吸着被柏樹枝葉浸潤過的空氣。漸漸地，仿佛自己也成為了一棵樹，和眾多的樹站立在一起，驀然又回到千年前的歲月，一條彎曲的古棧道在林中時隱時現的延伸，那些疲憊的奔波，那些流浪的靈魂，那些深深的思念、那些執着的跋涉……河流一樣緩緩地在眼前流淌。
一些時候，會是下着小雨的天氣。我伸着傘，或者什麼也不拿，慢慢地從林中那些石板鋪成的游道上走過。這樣的時候，林中往往是沒有人的，能聽見的只有雨落在樹枝上的「唰唰」聲和偶爾的鳥鳴聲。因為雨水的沖刷，林中的空氣更加的清新，柏樹枝葉也更加的翠綠。淡淡的霧氣在林中飄浮着，如夢如幻，仙境一般。這時，總會想起清代詩人喬缽的詩句：翠雲廊，蒼煙護，苔花陰雨濕衣裳，回柯垂葉涼風度。那樣的意境，只有沐浴着林間微微的細雨，去慢慢地體會的。
也有不用走進林子的時候，但只要你從它的身旁走過，或者遠遠地望着它，這片林子在不同的季節也會帶給你不同的精彩。
我總是想起春日那潔白的花朵。這片林子中有一種特殊的藤蔓植物，每到四月，藤蔓便會不知不覺地攀上柏樹的枝葉。也許會是某一個早上，你在上山的途中，突然一陣濃郁的花香襲來，你便陡然看到路兩旁高大的古柏樹上，翠綠的枝葉間，星星點點的全是小小的白色花朵，像是點點雪花，又像是給樹們穿上一件綠底白花的花衣。
我也想起夏日那美麗的月色。晴朗的夏夜，乾淨的天空中一輪明亮的圓月。所有的樹都在月色中靜默着，形成高大的黑色的剪影。仰望樹梢，月亮好象就掛着在樹的枝頭。靜靜的樹影，靜靜的月色，沒有絲毫夜的恐懼，只有莫名的遠方的思念。
我還想起冬日那美麗的雪花。每年冬天，這裡的山上總會有一兩場小雪。雖是小雪，卻也因山上的氣溫略低於縣城的原因，一夜的雪之後，那些古殿的檐頭，那些古柏的枝丫上，都覆蓋了一層的薄薄積雪，整個山上剎那間籠罩在一片銀色的世界裡。這樣的時候，城裡的人會成群結隊的到來，在林中歡快的嬉戲、玩耍，把青春的身影定格在林間，把不期然而至的歡樂定格在心裡。這樣的時候通常是不久的，臨近中午太陽出來的時候，雪便一點點的化去，那些古柏樹便逐漸地露出它們綠色的肌膚。這個時候，白色的雪花、綠色的枝葉、蒼黑的樹幹和屋瓦、廟宇的紅牆相間着，又是另一番美麗的景致。
其實，關於這片林子，我還想起了很多。此刻，我就坐在它的旁邊，看到那些古老的樹靜靜地站立，看到風輕輕地從林子中吹過，我卻已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作者簡介
姜合，生於1969年4月，四川省綿陽市作家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