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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喜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大四喜》中國當代作家馮柏茗 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大四喜

八月中旬,張霜帶着我與姝婷去扶貧入戶走訪,我們同屬一個扶貧團隊。這個團隊是由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組成,張霜是發起者之一。她是社區幹部,幾乎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撲在了公益事業上。姝婷是我少年相知的老同學,現在是在讀碩士,聽說我們這裡拉起了一支扶貧團隊,她二話沒說就加了進來。

走訪的目的是確定扶貧對象是否具有資助資格,去的路上張霜不斷地翻着已經皺巴巴的走訪資料,嘆了一口氣,扭過頭來一臉凝重的和我倆再三強調:「今天的扶貧對象是一對兒母女,她家的小妹兒患的是再生性障礙性貧血,這個病你倆可能沒見過,所以你倆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姝婷是第一次走訪,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病症,聽到張霜的話抬頭看了看,沉默的低下頭,開始一遍一遍地調試攝像設備。

不一會兒我們走到了樓下,取得聯繫後,我們乘坐電梯到了她家的樓層,電梯門剛打開,迎面就看見一位老婦人,她穿着一件深藍色的長裙,後背依靠着門框在昏暗的樓底間等着我們。 「這就是黃阿姨。」張霜見到後忙向我們介紹

我們上前兩步滿面笑容的和她問好,這才看見黃阿姨疲憊萬分的臉。她的臉有些浮腫,眉眼間寫滿了心力交瘁,尤其是眉心處有着兩條積年累月形成的「溝壑」,兩個眼睛空洞地望着我們。面對我們的問好,她勉強提了一點神,快速的打量了我們三個一遍,然後還是後背靠着門框,側着身體說:「快進來吧。」在這期間,阿姨沒有一點面部表情,看到阿姨這樣,我覺得我的笑容是不合時宜的,於是輕咳了一下,偷偷地收了起來,我的餘光掃過張霜和姝婷,兩人也都是不知什麼時候收起了笑容。我感覺此時昏暗的樓梯間裡壓抑的透不過氣來,直到我走進屋子,陽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的心情就像小草一般舒展開來。

在客廳里,阿姨看起來十分焦慮,雙手不斷地摩挲着沙發扶手,後背依靠在牆壁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們。張霜拿出資質考察的採訪資料,開始詳細的跟阿姨聊了起來。我和姝婷站在一邊,觀察着屋內擺設。

客廳寬敞明亮,家居布局考究,除了廚房邊上的一張格格不入的低矮小床,整個屋子乾淨舒適。我望向那張低矮又有些油膩的小床,心裡正納悶呢,這時候姝婷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看向沙發,我竟沒注意到,沙發里還蜷着一個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的小女孩。她右手無力地上翻,左手在腿上撓着什麼,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我們,似乎她一直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只這一眼,我的心裡 「咯噔」一下,趕緊把注意力投向正在聊着的張霜與黃阿姨身上,儘管如此,我對那個角落裡的小女孩仍是好奇萬分。

張霜也察覺到了我們的異樣,透過黃阿姨也看到了小女孩,問到:「這?」

「這就是再生性障礙性貧血,身體裡缺少白細胞,傷口不愛癒合,你看那個傷口還是過年時的呢」,阿姨頓了頓又看看小妹兒的手說,「你看這裡又有了新的傷口。」

順着阿姨的目光我才仔細地觀察到沙發里的小女孩,一隻手搭在右腿上向上翻着,手心裡長了兩顆黑瘡。左手不停地在撓着大腿上的淤青,淤青塊有碗口大小,中間有一大顆灰白色的結痂。傷口附近的皮膚像油漆般黑的發亮。

「這是絕症嗎?」張霜問道。 「聽說不是絕症,天津那裡有治好的案例。」 「為啥不帶着孩子去天津看看?」張霜心疼地看着小姑娘。 「咱也想帶她治好啊,十五年前我丈夫就去世了,沒幾年她就得上了這個病,起初幾年還好,到了近幾年連地都不能下了」阿姨眼眶泛紅,「為了她這個病,家裡房子、地都賣了。」 「那現在這個房子是?」張霜又問道。

「房子是我妹妹的,我倆就睡在廚房那個小床」,阿姨又指了指小妹兒,「你看現在這麼黑,原來是很白的一個人。」 張霜看着皮膚黝黑的小妹,尤其是望着小妹傷口附近像黑漆一般的皮膚問道:「那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由於不能造血,只能靠輸別人的血為生,但是血液裡面有大量的鐵,沉積在她的皮膚里,就活活變成這個樣子。」 說話間,小姑娘輕聲地抽泣着,在空曠的屋子裡格外的明顯。


阿姨為了打破尷尬,忙讓我們坐了下來,遞過來一盤切好的西瓜,說:「上次你們送來的生活備品,大夏天的,一口水都沒讓你們喝到,我也是怪心疼的。」 「這是應該的,阿姨」,張霜又回頭看看了小妹,「小妹兒,吃不吃西瓜?」 小姑娘臉上帶着口罩,眼睛裡微微濕潤,艱難的說:「我吃不了西瓜。」然後望了望桌子上用榨汁機打好的一小口西瓜汁。 阿姨說:「這也是這個病引起的,她的嘴裡面都是爛的,只能吃點流食。」 我們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姝婷想再了解一些問題,又怕小姑娘聽見傷心,就帶着阿姨回到了裡屋,張霜在外面照顧着小姑娘。 「阿姨您這身體看着還好啊。」說話間,姝婷把手搭在黃阿姨的手上,冰涼刺骨。「阿姨,您這身體?」 背着女兒,阿姨再也堅強不起來,眼淚像散了線的珠子,一顆接着一顆地往下掉。

「我都60多了,有嚴重的高血壓、糖尿病,我也得靠着大把大把的藥維持着」,阿姨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她才27歲,讓老天爺把我帶走,換她的命吧。」 阿姨掩面哭了很久,姝婷一直緊緊地握着阿姨的手,我繞到姝婷的前面,才發覺她竟也滿眼濕潤,後來我問她為什麼觸動,她說,一個母親卸下堅強的甲冑,所帶給我的衝擊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等阿姨心情平復了以後,姝婷問阿姨:「小妹兒需不需要我們團體提供的心理輔導呢?」

「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掉過眼淚」,阿姨直了直身體說,「每次身體缺血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是軟軟的,像一根羽毛一樣脆弱。我知道她躺在那裡渾身都在疼痛,即使這樣,她也從來沒有跟我抱怨過一句。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虧欠她,我不知道還能照顧她多久。」

阿姨又自顧地說:「她小時候學習很好,自己考上了重點中學呢」,阿姨說到這輕輕地笑了一下,「她很堅強,是我遠遠想不到的。」 姝婷看着阿姨笑了,不自覺的也笑着問她:「阿姨沒有當面誇過她堅強吧。」

黃阿姨聽到這裡怔了一下,隨即笑着搖了搖頭,說到:「我唯一盼着啊,就是讓她快點好起來,我太累了,怕是撐不住多久了。」阿姨笑着,眼淚卻又流了下來。 窗外颳起了風,把樹吹得沙沙作響,暖風裹挾着植物的清新吹進了屋子裡,阿姨迎着風擦了擦淚痕,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說:「等會不能讓她看出來。」 可能是暖風的緣故,我的身體也慢慢的沒有壓抑感,心頭一暖,鼻子酸酸的。

看到我們走出屋子,坐在小姑娘旁邊的張霜看着阿姨說:「小妹兒可堅強了,小妹兒剛才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趕緊好起來,好好照顧黃阿姨,黃阿姨你可有福啦。」 阿姨靜靜地聽着,雙手擦着眼角,我怕黃阿姨控制不住突然哭出來,可是黃阿姨卻擠出一個微笑,說:「我知道,會好的。」 「對,剛才阿姨還給我們夸小妹兒堅強的。」 小姑娘有些驚訝地的望着阿姨,兩個人沒有說話。

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搭在小姑娘和阿姨的身上,在陽光的映射下,她倆的眼睛都閃爍着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這種光微小卻溫暖,四目相對,真情款款。 不久後,我們向黃阿姨母女告別,張霜說:「這是應該的,你們都好好的,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

黃阿姨帶着歉意笑着說:「真是辛苦你們了,連口水都沒喝到。」我們衝着阿姨擺了擺手,黃阿姨又說:「帶塊西瓜路上啃吧。」 聽到這我們哈哈大笑,連遠處的小姑娘肩膀都在輕輕地聳動着。我倚在門口望着屋內的四個女人,她們職業、年齡、生活經歷方方面面都不盡相同,但此刻她們卻都閃耀着女性對生活特有的溫柔與堅強。我想生活的喜樂大概就是由這構成的吧。 在關門的一剎那,我似乎聽到了小妹的一聲:「謝謝。」 聲音輕柔,隨風而逝。[1]

作者簡介

馮柏茗,吉林長春人,高校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