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學求雨(宋月定)
作品欣賞
兄弟學求雨
小時候，最愛看各村人集合一起抬着泥雕諸神（我們天水人把諸神靈叫「爺」，佛教的諸神叫「佛爺」）求雨，（我們叫求雨為「取雨」）每每求雨，往往學生放假，壯大求雨隊伍，造大聲勢讓「天爺」早點感動，普降甘露。兄弟最愛在求雨隊伍里亂竄，好奇於求雨人和「爺」的一舉一動，喜歡挨幾下求雨人的柳條。
降雨是屬於水神所管轄，小二龍王是其中一個。當久旱不雨時，人們會祭祀相關的神明，舉行祈雨的儀式，祈求降雨。求雨是真真切切的想把「地上沒有天上求」的思想變成一種理想現實！
求雨要先「行雨」，家家沿街掃土，用柳條甩清水，眾人舉小旗，敲鑼打鼓，人們為了早求到雨，會集合各村所供奉神靈（方神）依官職大小次第抬着，按原定路線「取湫」。小二龍王抬在最前，還有專人扛柳枝象徵性驅趕求雨者，抽打兩旁不跪的和戴草帽的人。
甘谷石鼓山是我們楊家寺所有神靈的「神湫」所在地，所以大型求雨要抬着「爺」去石鼓山，讓神靈受點累，以求早降甘露。（這哪裡是讓神靈受累，分明吃苦受累的是人，抬它們的、拿道具的、陪着走路單程八十多里路來回也夠嗆。）正午時分，走到哪裡就在那裡讓這些不知為人間賜福布雨的泥雕們曬太陽，也是對他的懲罰（其實這是簡化的求雨項目「肅壇」）。人們休息吃乾糧，兄弟最可笑，就喜歡吃人家求雨隊伍所帶的百家饃，待在小二龍王跟前學「爺」的樣子。
神湫取回來後開始其他活動，「罰爺」（懲罰神靈）是其中之一，真正的懲罰開始。這項活動我印象中一直在楊家寺戲樓場進行，「師公」「巫道」手拿着把上帶五個小鐵環的單面羊皮鼓，邊敲邊跳，「師公」舉劍禱告（據說是給神靈發號施令），二十多分鐘後，「師公」像神靈附體般，開始快節奏念念有詞，邊念邊用大神斧在自己的額頭上砍（兒時，真以為砍，長大後才知道是做樣子看，劃破額頭的是把小刀），把血滴在碗裡，次第給神靈獻上，再念咒語，結束「罰爺」。
所有的細節步驟，全程跟蹤的兄弟記得最詳細，小時候我是不喜歡這些的。（呵呵，一切都人在做，神靈們連動都不動一下）不過有時神靈也很賣力辦事，中途或求雨結束的幾天裡會有甘露撒向人間。
在我們天水某些地方，求雨更正規，分「肅壇」「安湫」「取湫」「結壇」「還湫」好幾個步驟，我兄弟說起求雨，會描述的自己嘴邊也下起雨來，就這點求雨的知識，還是他平時說給我聽的，所以有輪廓印象。但我最有印象的，卻是他在學校學求雨受罰的事。
平時中午放學，兄弟會在我班的教室門口周旋等我，那天卻沒有，收拾好書本，出教室門下意識找他，卻發現他被幾個平時好玩的同黨，抬坐在一把椅子上，光着頭，露着上身，臉用墨汁染的漆黑，努着嘴，表情僵硬像泥雕，面帶哭容。下面幾個同黨，露着太陽下面幾張最光輝的臉，統統被太陽毒烤在校長辦公室門口。
此時已經有好多學生圍觀了，我湊到跟前，才知道究理。原來，第四節課是體育課，其他孩子在操場上課，而他們幾個卻商議，在教室扮演昨天求雨時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小二龍王。一拍即合，各自按分工開始化妝，那時除了紅黑墨水、粉筆再沒什麼。兄弟所扮小二龍王是黑臉，所以光用黑墨水塗抹就行（這不難，人人有，小時候我們天天有書法課，我們叫「寫大楷」）。一切準備就緒，求雨開始，宋老師的專用椅子成為小二龍王的專座，兄弟坐正，其他四個人抬起，還有一個拿着教鞭當柳條，在教室遊蕩起來，不料體育老師發現缺人太多找到教室，一併抓獲，無一人漏網，全送校長處。
校長是本家大哥，一看兄弟那樣，偷笑不已，乾脆讓他們就抬着兄弟滿校園轉，放學時才停步罰站的。怪不得個個滿頭大汗臉放光哩。
那年乾旱的厲害，秋季作物幾乎顆粒無收，村民求雨無果。要是兄弟那幾個求得幾點雨來，也許就成了全村，或全鄉的大恩人了吧！
可惜，就根本沒有也許。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