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是我的新娘(肖正康)
作品欣賞
今天你是我的新娘
擁着元旦的快樂,偎着暖暖的火爐,我與妻子在客廳里烤着糯米粑粑,在她低頭翻粑粑的那一刻,一根白髮躍入我的眼帘,我攬過她的頭,讓她伏在我的膝蓋上,想幫她拔除那根白髮,不料妻子的頭剛伏過來,本應垂到前額的頭髮失去重心,一起隨着她的頭伏到我的膝上,這突然的傾斜,白髮由一根變成了兩根三根……好粗的一縷,全是白的,我數不清。望着這縷銀白,我有些無措,鼻子在瞬間酸楚起來,心針扎一樣的痛。
找不到麼?見我遲遲不下手,妻子催問起來。我悄悄整理着自己的心緒,穩了穩神告訴她,是我看花了眼。妻子仰起頭,笑了,我就說嘛,才這點年紀,怎麼可能長白髮?看着她開心的樣子,我也笑了,但只有我知道,在我的笑里摻着太多的酸楚。
十餘年前,就在今天,她坐上了我的婚車,在嗩吶一路的快樂里成了我的新娘,開始着中國婦女特有的勤勞。在未嫁給我之前,她因一路求學在外,假期又忙碌着田地的事兒,極少接觸到家務,特別是油鹽柴米的歡樂曲她更是一竅不通。婚後的第一頓飯,她自告奮勇,那時我們在鄉下,三天兩頭的停電,那天正好又停了電,我生好火,她就讓我出去休息,說要獨立地做上一頓可口的飯菜,我等待着她即將給我的浪漫。飯菜上桌了,妻子的臉被煙火熏得通紅,還練書法似地添了幾筆,我忍住笑,挾起一根差不多小拇指一樣粗的洋芋絲,不,應該叫洋芋棒塞進嘴裡,味道不錯,我言不由衷的表揚讓妻子露出了歉意的笑。從那以後,我就帶着她一起做飯,她的洋芋絲切得越來越細,干焙、素炒,樣樣精通,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竟然不做了,都是妻子做好喊開飯了,我才會從沙發起身。這麼多年,在那一日兩餐里,妻子熬白了頭髮我竟然沒有發現。
心疼痛着,鼻子再次酸楚了起來。平日裡自己還誇誇其談說比任何人都關心她、愛護她,可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酸楚中,我把燒得剛好的粑粑遞到她的手裡,我知道她喜歡吃糯米粑粑,可她卻說讓我先吃,要在平日,我會毫不愧意、理所當然地接過來,這可是她的美德。在她家也好,跟我回老家也罷,不論是吃飯還是添菜,她都保持着老幼優先的習慣。
趕緊的,趁熱才好吃。
今天你先吃。
有什麼說法?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因為今天你是我的新娘。
聽到我的話,妻子笑了,那笑容里含着滿滿的幸福。我告訴妻子,今天她什麼也不用做,不用插手,早晚兩頓飯我獨自承包。
上午十點,我進入廚房,米不見影,鹽跑沒了邊,味精也不見。在妻子的一一指點下,我才了解到廚房裡各種家什歸放的位置。說完,她沒走,就那樣站在旁邊看着,我一會灑了水,一會兒弄翻了醋罐。
緊張呀?
怎麼可能。
我幾乎是拍着胸脯的語氣,我說的是實話,我沒緊張,只是手生罷了。「三天不說口生,三天不寫手生」,何況已時隔那麼多年。兩個小時的時間,我笨手笨腳完成了早飯。望着桌上的兩葷三素要色沒色,要味沒味,妻子卻笑吟吟地一直誇讚着,真香!妻子越是誇讚我越是覺着內疚,在那淡淡的煳味里,哪裡找得到香這個字眼?胃口提不起來,我勸妻子下館子,妻子笑了,說捨不得這桌飯菜,畢竟這還是我做的。
我知道妻子節約,捨不得花費。自打結婚的第一年我們就開始貸款買地基,打算在鄉下蓋房過日子,可在單位同事一個接着一個調進縣城的舉動里,原本沒有任何調動想法的我們也鬆了思緒。進城的心思一生長,就像父親種地一樣的上心,忙了一年又一年,總算一家團圓。可進城後一家三口窩在一個只有七八平米的臨時宿舍里,那擁擠、那不便,嘴上不提卻都明鏡似的。開始着我們又為住房傷起了神,好不容易蓋了新房,妻子單位又搬了家,離家有四五公里的路程,剛想緩解的神經又被繃得緊緊的,我聽說在妻子上班必經的那條路上,已發生過好幾起搶劫事件。我打算以鍛煉的由頭每天早上送妻子上班,才送了幾天,冷咻咻的風夥同甜蜜的瞌睡將我的決心、擔當給夭折。在我呼呼的睡夢中妻子悄悄出發了,一覺醒來我悔過,重新決心過,可「明日復明日」的安慰讓我一再夭折了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兩年後,縣城的公交車通車,整個縣城也許數我最高興,門口有公交車站台,我可以放心睡,醒來不用再下決心、不用再後悔。為了趕公交車,妻子總要提早半小時,可不太準時的公交車常常誤了妻子上班的點。妻子不再指望公交車,她說任何時候還是自己的「11」路比較準時。看着妻子的艱辛,我生出買輛車的奢望,可沉重的房貸讓我喘不過氣,車子一拖再拖。去年元旦,好不容易給妻子買了輛,我想着自己總算能對得起妻子,不曾想為了這房子、車子妻子竟等白了頭。
如今,在與她牽手的日子裡,自己竟連頓可口的飯菜也燒不出來,還談何擔當?為了晚飯能做得可口些,我抽了中午及下午的時間練了一下,晚飯時分,當妻子提起筷子才品了第一口,我就聽到了她那歡呼雀躍的驚喜。
作者簡介
肖正康,男,彝族,1972年9月生,雲南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