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的私密地圖(王芳)
作品欣賞
丹朱的私密地圖
長子城的夜。
雖是末夏,卻已夜涼初透,手撫上光潔的雙臂,涼意入骨,似撫摸着古老的絲綢。
長子城的夜廣場,那些玲瓏的水珠,歡快地踏着舞步,組合成一幅幅涼入心的圖畫,似驕龍入水嬉戲,似魚躍龍門翱遊,我不想給這些水珠兒冠上噴泉的名字,它雖是人工製造出來的,卻是從古流到今的、變幻莫測的、通靈剔透的無數個精靈。我看着它,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這些水珠於是頑皮了,悠悠然地落在了我的臉上,我閉上眼,享受到一種慰貼的但又涼涼的撫摸,這些水珠接着又調皮地落入了那些男人的懷中,落在了那些女人圓潤的肩頭。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卻是讓人不可置信的靈幻之畫,精靈般的水珠們聽話而嚴肅地排成規則的圖形,聽任放映師把燈光把動畫把幻影打在他們的身上,在人們的視覺範圍內呈現出一種夢境般的美,鐳射燈的燈光五彩地在夢境裡跳出巫一樣的舞蹈,此景朦朧,卻不是海市蜃樓,此情靈幻,亦不是太虛幻境,此景也只該天上有吧,人間不得幾回聞。
站在水之簾幕前,觀看着並驚嘆着的,是來自三晉大地的作家詩人們。正是因為與世間奧妙精深的漢字或深或淺的、有愛有恨的牽扯,才有了今日的相聚,此時,這些在紅塵中比普通人多了些纖細敏感的觸覺神經的男男女女們,是不是都在心謝着成就了長子之行的人,我不得而知。
站在似靜又似鬧的人群中,我體味出一雙男人的眼睛,溫暖而又有着不平靜的波影晃動,我心釋然,佛說,人生之中,該遇見的總是會遇見,只是遇見的時候,你得在際遇中參得出微妙的禪。
我去捕捉這雙眼睛,便看到了長子城夜涼初透的夜空里,有一個男人跏趺而坐,枯瘦般的手指劃出了枯瘦般的詩意,在他的眼前劃出一個又一個的點,他在此刻停下了他的手指,眼神溫暖而悲憫地注視着我,不,他在注視着眼前所有的人,也不對,他注視的是眾生,在他目光所及範圍內的芸芸眾生。
我忽然明白,他是丹朱,隔了幾千年寂寂的時空,他從未曾離開,我認識他,他出生時全身紅彤彤的,便被他的父親堯命為「朱」,朱成人後被封于丹水,所以他也叫丹朱。
黑夜與白晝總是不停轉換的,就象時間的長流生生不息,除去夜的帷幕,便看得見塵世的晨光,眼望着光亮由黑到灰到白到黃的過程,卻知道,白並不比黑更清醒,也許正是與我體會出相同的玄機,丹朱會發明了圍棋這麼個玩法,在黑與白的此消彼長間悟透了殺伐、困頓、掙扎、攻擊、守備、防範、和解等等這麼多的玄妙。
隨着這些文朋詩友在長子城的地域內往來穿梭,林立的高樓、永恆的雕塑、醒目的綠意,都錯落在長子城的阡陌間,眼望着塵世間顏色、時空、建築的輪迴,耳邊傳來漂亮女導遊清柔的嗓音:據古史載,堯娶散宜氏之女,生下兒子名丹朱,但堯的這個大兒子丹朱卻很不爭氣。少時不務正業,驕傲暴虐,性情乖戾,於是堯便把帝位禪讓給了舜。這件事,對丹朱的震動很大,他發誓要改過自新。這時恰遇南方部族「三苗」之亂,舜便把平定三苗的任務交給了他。丹朱不負眾望,平息了叛亂,但卻遭到了一些人的嫉恨,散布謠言,說他擁有重兵,有反叛之心。正在此時,長子一帶瘟疫流行,丹朱便交出了兵權,主動請纓到長子救災,得到了舜的批准。此後丹朱在長子治災除病,興修水利,頗有政績。因丹朱是堯的長子,人們為紀念他,就將此地稱為「長子」。又因縣城為丹朱所築,故稱「丹朱城」。
我在大大的陶鬲壇前抬眼望,丹朱還在長子城的上空,他聽得見幾千年所有關於他的陳述,我想,贊與毀都與他無關,經歷過生死,誰還會在乎身前身後的似真非假的評說?
如我在長子的地域內仔細尋覓,是不是也可以尋覓到這麼一件陶鬲,三足圓肚,粗陋的外貌卻經得住高溫的鍛燒,在泥土與陶的演變中,誰是誰的前身,誰又是誰的後世?
陶與土的纏繞,似又讓我想起長子城另外的國寶,那些經過億萬年的時光淘染,已經由樹的本質變成了石頭體質的樹化石,這些石頭還呈現着樹幹的斑駁,永久地屹立在仙翁山上。很想與它們有個擁抱,或許有一日,風化了,便不再是石,也不再是樹,將化為泥土,到那個時候,我去哪裡再尋石的蹤跡?在我的眼裡,這些沉默的寫滿了歷史滄桑的物事,都守住了對這個塵世的相思。
這些青山隱隱綠水悠悠的新城新景,無一不在丹朱的眼裡,也無一不在他的點化中,幾千年的時空,變的是無情的時光,不變的是丹朱的仁愛之心,我想,丹朱願意他的子民生活在一座宜居城中。
在時光的脈搏中,聽一段原汗原味的長子鼓書,心是珠圓玉潤的,不由得會想起長子的版圖中有這麼一個地方,它叫南鮑村,這裡曾經住過一個叫鮑宣的人,他在漢朝的長河中,來了又去了。
《漢書.鮑宣傳》載:鮑宣忠於職守,敢於執法不屑苟諛。一次丞相孔光出視轅陵,隨從官史不行旁道,驅車在中央馳道亂跑。這在當時是犯法的,正巧被鮑宣遇見,他即命左右將孔光從史拘捕,車馬充公。孔光恨鮑宣不顧情面,由此耿耿於懷,千方百計排擠鮑宣。寵信孔光的漢哀帝便不問是非,派人到司隸府抓人,鮑宣閉門拒命。這下觸怒了皇帝,便被以「無人臣禮,大不敬之道」的罪名逮捕下獄,定為死罪。後被免去死罪,改罰髡鉗刑,流放上黨長子。鮑宣發現長子這裡宜農宜牧,又少盜賊把家從河北遷來定居。王莽篡漢後,處死「漢忠直臣」達數百人,鮑宣亦未能免。公元25年東漢光武帝劉秀登基,大赦天下,下詔褒揚鮑宣並准蔭其子孫「至大官」。 千百年來,上黨長子被視為漢司隸鮑宣故里。
自古忠臣不易為,但願得這裡的人們都傳承了他的風骨。
作者簡介
王芳,出生於山西潞城,現就職於《映像》雜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