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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給我的投影(65)(支賢)

世界給我的投影(65)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世界給我的投影(65)中國當代作家支賢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世界給我的投影(65)

在某一個日子里,會特別地記起,人生路上,每一位為我打開過世界的人。

——題記

(一)藝術的門縫

緣分這東西很奇怪。能遇上給你打開藝術門縫的人,都需要很深的緣分和福氣的。

讀小學時,圖畫課老師總拿我的作業舉得高高的做示範,所以我不可收拾地愛上了畫畫。連帶愛上所有的顏色,深的、淺的、斑斕的,愛上各種的線條與造型。

圖畫課不是主課,每周兩節,除了上課來到教室,平時少見老師。老師話不多,很嚴肅,不愛笑,瘦瘦的,像今天說的很文藝清新的樣子。在他舉起我的作業本的時候,同學們才見到他笑。

那幾年,我基本沒有掃過教室。因為我值日的時候,總要幫一些小同學完成圖畫課作業,他們就搶着替我完成值日的任務。我趴在走廊窄窄的圍欄上幫小同學畫畫,當時的圍欄是磚砌水泥清水圍欄,上面不大平整,有小小的沙石疙瘩,需要墊上厚厚的一疊稿紙本,否則圖畫本的紙會讓鉛筆扎破。抬頭一瞥,總見十來個同學拿着本子在等候,有的探頭探腦在瞄,有的按捺不住想插到前面,常常會有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圖畫本的小主人總會很及時地小聲地提示:「噓!別吵別吵!」

或許是圍在一堆惹眼,或許是偶爾有吵鬧,或許是哪個聽話的去告了狀。某次我正幹活,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旁邊一隻小手扯了扯我的袖子。抬頭,看到他黑着臉走過來,我的心在打鼓。他從我們背着的手中翻出圖畫本,逐一看了看,摸摸我的頭,丟下一句:「就這樣畫,構圖要大氣。」轉身走了……

多少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和老師的話都記憶猶新。

那時除了完成老師布置的圖畫作業,更多的時候是隨意亂畫,天馬行空;也不懂 「臨摹」「寫生」這些詞語,看到感興趣的,就依葫蘆畫瓢。

一次周末在老街上晃蕩玩耍,看到老師在大樹底下畫畫,坐在矮馬紮上,就畫對面的騎樓。悄悄蹲在旁邊看了很久,老師發現了我,笑了笑,用磚頭墊好一個小墩讓我坐,把他的畫板移了過來,讓我在他畫好的畫上畫騎樓的拱門和牆頭、窗上的裝飾物。現在想起來,真後悔自己的膽大妄為,幼稚的舉動實在是糟蹋了老師的一幅好畫。

小時候住在城中老街,放學後必流連的地方就是街上的騎樓。最大的樂趣就是看騎樓的拱門、花花綠綠的琉璃玻璃窗和女兒牆寶瓶式裝飾,這些諸多西式建築元素的異域風情,仿法國鐘樓樣式的高高尖尖的頂,還有頂部的自鳴鐘,最能夠吸引我呆呆地站在路邊仰視天空。我當時似懂非懂地感受建築的恢弘大氣,欣賞外牆裝飾的簡潔變化與多彩精緻,就像公仔書中所畫的西洋美女,紅唇皓齒,大卷燙髮,尖頭高跟鞋一般的魅力。

小時候固執地認為,圖畫課老師是我所認識的人中畫畫最厲害的一個,老街是我心目中最大的最美的一幅畫。可惜,少不更事,那時只稱「圖畫課老師」,竟沒有記得老師的名字。

畫畫所衍生出來的課餘生活顯得特別的豐富。老師給我開了一道門縫,我在不知藝術為何物的時候卻在藝海中自由地翱翔。

常常喜歡把一層透明的白紙蒙在公仔書上摹印連環畫;常常在刻紙圖案上蓋一張蠟光紙,用鉛筆拓印下來再用刀片雕刻。當時傻乎乎地想,畫連環畫的人怎麼可以像印刷機這樣把一個人物畫得張張一樣呢?刻紙也很考耐心,細緻處需屏住呼吸。蠟光紙五顏六色,刻過的圖案五花八門:有小娃、公雞、魚等;再難一點的有雙娃、雙魚;還有情景畫,如菠蘿樹、荔枝樹下的人們。

夏天,常用刀片把荔枝核刻成水桶的樣子。在核三分之一的地方鏤空,只留下桶肩把手;三分之二的地方挖空,只留核外殼,做好了真的可以裝水。但刻荔枝核時必須小心翼翼,挖桶身時要控制力度,否則會把桶挖穿;或者把桶肩把手碰斷。當時刻好一對荔枝核桶,沒有瑕疵沒有割到手,就很驕傲了。

這些小女孩的玩意兒,圖畫課老師看到,仿佛也很感興趣,一件一件認真地看。第二天他拿來一本圖案書讓我全畫下來,記得畫了整整一本。畫完了,老師又換來一本……

後來讀到《核舟記》的「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啟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石青糝之。」才知道自己的淺陋,才明白老師的用心。

還有捏泥巴,堆沙堆,把糖果紙洗乾淨晾乾夾在本子裡等等,放在今天都叫「玩中學」。幾姐弟想要什麼,我也是在一塊小板上給他們畫下來,譬如手槍、乒乓球拍、小汽車等,然後拿給爸爸鋸下來,就是大家的玩具了。哪位妹妹的衣服劃破了,我也喜歡找來一塊碎布,剪一朵花一隻小羊什麼的,幫她縫上,妹妹高興,媽媽也任由我胡鬧。

曾偷偷地模仿父親的筆跡。父親開的中藥方子,有時添了一味藥,他又重抄了一遍,原來的方子就是我摹寫的字帖了;我作業本子上他的簽名也成了我描摹的對象。很快,我就可以給妹妹、弟弟在作業本、考試卷子上灑脫地簽上父親的大名。

考上省重點初中那年,父親送我一本《靈飛經》字帖和一支派克鋼筆,我如獲至寶。或許還有父親的襟懷學識影響了我,一手比較大氣的硬筆書法也是這樣練了出來。後來,父親才說,那時他是故意的重抄方子,讓我模仿;故意的很忙,讓我替他簽名的。慚愧,時至今天,遒勁有力,骨子裡的正氣,我還不及父親。母親說我的字有父親的影子,她總是鼓勵我。

中學有各種課外興趣班,每周六下午停課到興趣班是最開心的事情。學校每年都搞「紅五月」藝術月比賽活動,所以興趣班人選也由老師推薦加入。當時我在學校美術興趣班一浸就是六年,每周只有這三個小時,畫素描,畫速寫,畫水彩,其樂無窮。接觸《芥子園畫譜》是指導興趣班黃允泮老師推薦的。他素描調子的揮灑,水彩用色的恣意是我最喜歡的。當時老師也講攝影的構圖,景深,光圈的,可惜買「海鷗」牌照相機的同學沒幾個,所以興趣班沒有去實踐過攝影。

在美術興趣班裡,還學會了撿落葉,做標本;互換郵票、火柴盒招紙;到學校旁的博物館周圍偷偷地扯下一張半掛在樹幹上的樹皮回家,做樹皮畫。這個有點小壞的愛好竟然帶到後來求學的大學。

三十年後,和一位初中同學小聚,她說起了當年「紅五月」水彩畫比賽的小秘密:因為她屈居我之後得了第二名,當時很不服氣,去看了展覽還專門細細地比較我們倆的畫,最後得出的結論,「沒想到你的畫確實用色大膽。」或許,老師對我的影響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吧。

讀大學時,各系間的牆報比賽,我們中文系永遠是學校的第一名。一號飯堂門前對面的樹陰下,一溜排着十幾二十塊磚砌的黑板牆報,每個系必須在規定時間段完成兩至三塊。我負責板報的排版、版頭和插圖,用水彩直接在黑板報上繪畫,而別的系用粉筆,在色彩飽和度、亮度,清晰度上遠遠不及我們,當時牆報比賽得了8個字:「排版大氣,圖文並茂」。後來還捧回了全國大學生手抄報比賽、漫畫比賽的獎狀。我知道,這些與兩位圖畫課老師的影響、我的啟蒙老師——父母的 「縱容」密不可分。

求學階段,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家裡,我都是在這樣無所拘束的氛圍里遨遊,隨性、自由、愉快。幾位老師給我打開了藝術的門縫,陽光透了進來,藝術的種子在悄悄地發芽。

(二)文學的門縫

除了圖畫,語文一直是我自認為不用花功夫就可以拿到好成績的功課。

語文和圖畫一樣,美,好玩,率性,觸手可及,滿目皆是。它的功夫全在功夫之外,這就是後來教育界提到的「大語文」的概念吧。心中感慨萬分:跟到一位好老師,是大多的福氣呀。所以我當老師,當自己孩子的啟蒙老師時,一直遵循着順其自然、因材施教和「大語文」的教育理念。

小學的班主任張潔芳老師,稍胖的身子,白皙的皮膚,慈眉善眼,笑起來眼睛彎彎得的成了一條線,當時最喜歡老師的笑容,最喜歡老師買公仔書獎勵給我們。既是小學又是中學的同學在籌劃初中畢業三十年聚會時,依託強大的微信圈翻出了這張黑白照片:小學班十大學習標兵,稚氣未脫,穿着土得掉渣,卻是珍貴的瞬間。記得那是張老師請他的先生幫我們拍的,背景就在當年的赤坎工人文化宮。

獎品公仔書抱回來時,高興的是整整一條街的小夥伴們。在小巷家門的大樹頭,大家圍着看書像過節一樣。《三斗地頭蛇》《鐵道游擊隊》《赤壁大戰》《林海雪原》《千里走單騎》《嫦娥》在大家手裡輪着看。當時的課外讀物少,又是自己的獎品,所以一本公仔書翻看幾遍是常有的事。文學的啟蒙就開始在我家或者鄰家奶奶門前高高的石條門檻上悄然開始。

小巷地勢低矮,靠近北橋河,大雨時常會水浸街,所以每家每戶門前都用磚石砌起高高的門檻。鄰居奶奶家的門面很大,所以門檻兩邊又砌了更高的護欄,每邊都可以躺一兩個小孩。奶奶很斯文清秀,皮膚白皙,說話低低柔柔,聲音很好聽,聽說是地主出身,終身沒有生育過小孩。她對我和弟弟特別的親,特別的疼愛我倆,家裡後花園種着很多棵的人參果樹,我每到奶奶家門檻坐着看公仔書,她總會叫爺爺到花園裡去捅樹上的人參果獎勵我。便覺得他們家收音機里放的粵曲特好聽。

傍晚,父親常在門前大樹頭講《說唐演義》《薛仁貴征西》《樊梨花登壇掛帥》《大破金光陣》的故事。母親喜歡唱兒歌、民謠,雷州半島的草根文化在煙火生活中慢慢發酵。雖然,時至今天我依然聽不懂雷歌的戲文。雷州話的口語與書面語的區別,也是我以後時常感興趣的問題。

當年,寸金公園露天文化廣場常有粵劇折子戲上演,父母每周會去看幾晚。我每次都會跟着去,興致勃勃的,很多小孩覺得咿咿呀呀的很煩,但我竟看得津津有味。什麼《搜書院》《十五貫》《紅娘》《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寶玉夜祭》《晴雯補裘》等,在小學前似懂非懂的看了不少,什麼唱科白,生旦淨醜行當,是後來才慢慢弄明白的。對《十五貫》中的小花臉丑角婁阿鼠的印象最深,記得他看到錢時,色迷迷的眼神;走路時,雙腿微蹲的「矮子步」,都讓人忍俊不禁。還喜歡看的就是花旦、刀馬旦、青衣等角色。評書、唐傳奇、元曲、明清小說的啟蒙就這樣的滲透入日常的生活中。

初中的語文老師鄭慕賢老師,人長得高高的,塊頭也大,但說話慢條斯理的,斯斯文文。後來教語文的占煒迪老師,口齒伶俐,做事利落,講話語速都比別的老師快,要求我們思考、做作業、回答問題都也快。當年的校級現場作文比賽我得了一等獎,很大的原因是我受老師的影響,喜歡看書而寫字特別快的原因吧。

高中的語文老師許更生老師,小老頭一個,皮膚黝黑,板着臉,手裡總是夾着一根香煙,儒雅孤高,說話很快,眼睛滴流滴流地轉,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人。果不然,上課時,一手板書,刷刷幾下,兩道思考題,看書,思考,兩節課,發表意見、提出看法,沒問題下課。乾脆利落。聽到閃光點的提問或者回答時,老師偶爾也會笑。後來提到的「探究學習」法,我第一個想起了他。

大學時義無反顧地選了漢語言文學專業,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可以言正名順地看課外書,可以痛快淋漓地看電影,可以大快朵頤尋吃美食……旅遊逛街下鄉,採風拍攝寫作都是語文,多麼的舒爽。

在師專讀中文系時我過得風輕雲淡,常常去「消滅」圖書館的書,看電影吃美食,去做家教,讀書娛樂賺錢三不誤。一次和同學在大榕樹下走過,碰到了教外國文學的蔡茂松老師,他叫住了我。很驚訝,老師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外國文學你考了92分,是我教書這麼多年考得最好的。」老師仿佛比我還高興。很喜歡蔡老師講課,清瘦的身骨里總有着澎湃的激情。當年開始寫詩,也寫論文,詩是沒有多大的進展,可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吧,無心插柳的論文卻獲獎。感性與理性也可水乳相融的,這是老師鼓勵我的話。後來到了華南師範大學讀研究生,才知道,比較文學權威的教授在廣東僅有兩位,其中一位就是蔡老師。

在中山大學中文系讀本科時,「消滅」圖書館的書的速度慢了下來,電影確是看了不少,《國際大營救》《海獅敢死隊》等等,彌補回攝影課的知識,又換一種形式進行閱讀和旅遊。黃天驥老師從古代戲曲到詩詞研究,縱橫捭闔,成果豐碩。猶記那把歲月將它磨得烏黑髮亮的白色木頭椅子,猶記先生的「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校道的白千層樹是我的摯愛,喜歡它的滄桑感,外皮鬆散,層層疊疊,像傳世的典籍被累月翻閱後出現的卷邊。曾經偷偷扯過一塊樹皮當橡皮,扯過好幾塊樹皮回來做樹皮貼畫。陳寅恪先生的故居,在穠枝密葉掩映下的堅實和風骨,還有康樂園沉積的底色,這百年老校的環境總能影響一個人的格局。

在文學的路上慢慢地行走,不急不躁,這是所有師長為我接力傳遞的底氣。

……

往事歷歷。這些故事與眾位師長一起,都是這個多彩世界給我的投影。藝術和文學浩瀚無邊,能遇到為我打開門縫的人,能透過門縫往裡面瞧瞧,足矣。 [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