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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翻船人看黃鶴樓

三毛的作品

語言特徵:機智、詼諧、樸素的散文話語。自然、清新、樸素 ,具有天然去雕飾之美。不但生動而且富有個性。

在內容上,她的創作題材廣泛多樣、結構自由靈活、抒寫真實感受之外,它還是一種生命紀實。三毛的散文有一種探索的意味在裡面,探索生命以內的東西 。

三毛的作品很特別的一個特點就是它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這就是後來傳說的 三毛體了。

結構特徵也很特別的,是遊記而非遊記體,是敘事而非小說體,是抒情而非詩歌體,是隨感而非日記體。[1]

目錄

原文

  我們的三毛,在西班牙玩了一次滑鐵廬,故事很曲曲折折,到頭來,變得天涼好個秋了。

  話說有一日下午兩點多鐘,我正從銀行出來。當天風和日麗,滿街紅男綠女,三毛身懷巨款,更是神采飛揚。難得有錢又有時間,找家豪華咖啡館去坐坐吧。對於我這種意志薄弱而又常常受不住物質引誘的小女子而言,進咖啡館比進百貨公司更對得起自己的荷包。

  推門進咖啡館,一看我的朋友梅先生正坐在吧檯上,兩眼直視,狀若木雞。我愣了一下,拉一把椅子坐在他旁邊,他仍然對我視若無睹。

  我拿出一盒火柴來,劃了一根,在他的鼻子面前晃了幾晃,他才如夢初醒——「啊,啊,你怎麼在我旁邊,什麼時候來的?」

  我笑笑:「坐在你旁邊有一會了。你……今天不太正常。」「豈止不正常,是走投無路。」

  「失戀了?」我問他。

  「不要亂扯。」他白了我一眼。

  「隨便你!我問你也是關心。」我不再理他。這時他將手一拍拍在台子上,嚇了我一跳。

  「退貨,退貨,我完了。混蛋!」大概在罵他自己,不是罵我。

  「為什麼,品質不合格?」

  「不是,信用狀時間過了,我們出不了貨,現在工廠趕出來了,對方不肯再開LA*茫こб椅肄彰!「是你們公司的疏忽,活該!」我雖口裡說得輕鬆,但是心裡倒是十分替他惋惜。

  「改天再說,今天沒心情,再見了。」他走掉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發呆,忽然想起來,咦,這位老兄沒付帳啊!叫來茶房一問,才發覺我的朋友喝了五杯威士忌,加上我的一杯咖啡,雖說不太貴,但幸虧是月初,否則我可真付不出來。

  手心有奇兵

  當天晚上睡覺,大概是毯子踢掉了,半夜裡凍醒,再也睡不着。東想西想,突然想到梅先生那批賣不掉的皮貨成衣,再聯想到台北開貿易行的幾個好友,心血來潮,靈機一動,高興得跳起來。「好傢夥!」趕快披頭散髮起床寫信。「××老兄,台北一別已是半年過去,我在此很好,嫂夫人來信,上星期收到了。現在廢話少說。有批退貨在此,全部最新款式的各色鹿皮成衣,亞洲尺寸,對方正水深火熱急於脫手,我們想法子買下來,也是救人一命。我知道你們公司的資本不大,吃不下這批貨,趕快利用日本方面的關係,轉賣日本,趕春末之前或還有可能做成,不知你是否感興趣?」

  上面那封鬼畫符的信飛去台北不久,回信來了,我被幾位好友大大誇獎一番,說是感興趣的,要趕快努力去爭取這批貨,台北馬上找日本客戶。我收信當天下午就去梅先生的公司,有生意可做,學校也不去了。

  梅不在公司里,他的女秘書正在打字。我對她說:「救兵來了,我們可以來想辦法。」

  她很高興,將卷宗拿出來在桌上一攤,就去洗手間了,我一想還等什麼,輕輕對自己說:「傻瓜,快偷廠名。」眼睛一飄看到電話號碼、地址和工廠的名字,背下來,藉口就走。電梯裡將強背下來的電話號碼寫在手心裡,回到家裡馬上打電話給工廠。

  不識抬舉的經理

  第二天早晨三毛已在工廠辦公室里坐着了。

  「陳小姐,我們不在乎一定要跟梅先生公司做,這批貨如果他賣不了,我們也急於脫手。」

  「好,現在我們來看看貨吧!」我還要去教書,沒太多時間跟他磨。

  東一件西一件各色各樣的款式,倒是十分好的皮,只是太凌亂了。

  「我要這批貨的資料。」

  工廠經理年紀不很大,做事卻是又慢又不乾脆,找文件找了半天。「這兒,你瞧瞧!」

  我順手一翻,裡面全弄得不清楚。我對他說:「這個不行,太亂了,我要更詳盡的說明,款式、尺寸、顏色、包裝方法、重量,FOB價馬上報來,另外CIF報大阪及基隆價,另外要代表性的樣品,要彩色照片,各種款式都要拍,因為款式太多。」

  「要照片啊,你不是看到了?」問得真偷懶,這樣怎麼做生意。

  「我只是替你介紹,買主又不是我,奇怪,你當初做這批貨時怎麼做的,沒有樣子的嗎?」

  經理抓抓頭。

  「好,我走了,三天之後我再跟你聯絡,謝謝,再見!」

  三天之後再去,經理在工廠旁的咖啡館裡。廠方什麼也沒弄齊,又是那份亂七八糟的資料要給我。

  「你們到底急不急,我幫你賣你怎麼慢吞吞的,我要快,快,快,不能拖。」

  想到我們中國人做生意的精神,再看看這些西班牙人,真會給急死。

  「陳小姐,你急我比你更急,你想這麼多貨堆在這裡我怎麼不急。」他臉上根本沒有表情。

  「你急就快點把資料預備好。」

  「你要照片,照片三天拍不成。」

  「三天早過了,你沒拍嘛!現在拿件樣品來,我自己寄台北。」

  「你要這件嗎?是你的尺寸。」

  我張大眼睛看他看呆了。

  「經理先生,又不是我要穿,我要寄出的。」

  他又將手中皮大衣一抖,我抓過來一看是寬腰身的:「腰太寬,流行過了,我是要件窄腰的,縫線要好。」「那我們再做給你,十天後。」他回答我的口氣真是輕輕鬆鬆的。

  「你說的十天就是一個月。我三天以後要,樣品什麼價?」

  「這是特別定貨,又得趕工,算你×××西幣。」

  三毛一聽他開出來的價錢,氣得幾乎說不出話,用中文對他講「不識抬舉」,就邁着大步走出去了。想當年,這批貨的第一個買主來西班牙採購時,大概也被這些西班牙人氣死過。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當天晚上十點多了,我正預備洗頭,梅先生打電話來。「美人,我要見見你,現在下樓來。」

  咦,口氣不好啊!還是不見他比較安全。「不行。頭髮是濕的,不能出來。」

  「我說你下樓來。」他重重的重複了一句就將電話掛掉了。

  三毛心裡七上八下,沒心換衣服,穿了破牛仔褲匆匆披了一件皮大衣跑下樓去。梅先生一言不發,將我綁架一樣拉進車內,開了五分鐘又將我拉下車,拉進一家咖啡館。我對他笑笑:「不要老捉住我,又不跑。」

  他對我皮笑肉不笑,輕輕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小混蛋,坐下來再跟你算帳!」

  我硬着頭皮坐在他對面,他瞪着我,我一把抓起皮包就想逃:「去洗手間,馬上回來。」臉上苦笑一下。「不許去,坐下來。」他桌子底下用腳擋住我的去路。好吧!我嘆了口氣,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你說吧!」三毛將頭一仰。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生病?」

  「我常常生病,你指哪一次?」

  「不要裝蒜,我問你,那次你生病,同住的全回家了,是誰冒了雪雨替你去買藥?你病不好,是誰帶了醫生去看你?你沒有法子去菜場,是誰在千忙萬忙裡替你送吃的?沒錢用了,是誰在交通那麼擁擠的時候丟了車子闖進銀行替你去換美金?等你病好了,是誰帶你去吃海鮮?是誰……」

  我聽得笑起來。「好啦!好啦!全是你,梅先生。」「我問你,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出賣朋友的事情,你自己去談生意,丟掉我們貿易行,如果那天不碰到我,你會知道有這一批貨嗎?你還要我這個朋友嗎?」

  「梅先生,台北也要賺一點,這麼少的錢那麼多人分,你讓一步,我們也賺不了太多。」

  「你要進口台灣?」

  「不是,朋友轉賣日本。」

  「如果談成了這筆交易,你放心工廠直接出口給日本?你放心廠方和日本自己聯絡?能不經過我公司?」「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有把握。

  「你賺什麼?」

  「我賺這邊西班牙廠佣金。」

  「工廠賴你呢?」

  「希望不要發生。」他越說我越沒把握。

  吃回頭草的好馬

  那天回家又想了一夜,不行,還要跟台北朋友們商量一下。

  一星期後回信來了——「三毛:你實在笨得出人想像之外,當然不能給日方直接知道廠商。現在你快找一家信得過的西班牙貿易商,工廠佣金給他們賺,我們此地叫日方直接開LA*酶靼嘌潰滴頤是沒什麼好賺的,事實上那張LA*美鋨ㄎ頤翹ū弊鬧屑錢,你怎麼拿到這筆錢再匯來給我們,要看你三毛的本事了。要做得穩。不要給人吃掉。我們急着等你的資料來,怎麼那麼慢。」

  隔一日,三毛再去找梅先生。

  「梅先生,這筆生意原來就是你的,我們再來合作吧!」「浪子回頭,好,知道你一個做不來的。我們去吃晚飯再談。」

  這頓飯吃得全沒味道,胃隱隱作痛。三毛原是介紹生意,現在涎着臉扮吃回頭草的好馬狀,丟臉透了。

  「梅先生,口頭講是不能算數的,何況你現在喝了酒。我要日本開出LA*茫忝鞘眨藺C出貨就開支票給我。我告訴你台北該得的利潤,我們私底下再去律師那裡公證一下這張支票和另簽一張合約書,支票日期填出貨第二日的,再怎麼信不過你,我也沒法想了,同意嗎?」

  「好,一言為定。」

  吃完飯帳單送上來了,我們兩人對看一眼,都不肯去碰它。「梅,你是男士,不要忘了風度。」他瞪了我一眼,慢吞吞的掏口袋付帳。

  出了餐館我說:「好,再談吧!我回去了。」梅先生不肯。他說:「談得很好,我們去慶祝。」

  「不慶祝,台北沒賣,日本也沒說妥,廠方資料不全,根本只是開始,你慶祝什麼?」

  真想打他一個耳光

  他將車一開開到夜總會去。好吧,捨命陪君子,只此一次。梅先生在夜總會裡並不跳舞,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梅,你喝酒為什麼來這裡喝?這裡多貴你不是不知道。」「好,不喝了,我們來跳舞。」

  我看他已站不穩了,將他袖子一拉,他就跌在沙發上不動了,開始打起盹兒來。我推推他,再也推不醒了。「梅,醒醒,我要回去了。」他張開一隻眼睛看了我一秒鐘,又睡了。我叫來茶房,站起來整整長裙。

  「我先走了,這位先生醒的時候會付帳,如果打烊了他還不醒,你們隨便處理他好了。」茶房滿臉窘態,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小姐,對不起,請你付帳,你看,我不能跟經理交代,對不起!」

  三毛雖是窮人,面子可要得很。「好吧!不要緊,帳單拿給我。」一看帳單,一張千元大鈔不夠,再付一張,找下來的錢只夠給小費。回頭看了一眼梅先生,裝醉裝得像真的一樣,恨不得打他一個耳光!

  出了夜總會,一面散步一面找計程車,心裡想,沒關係,沒關係,生意做成就賺了。再一想,咦,不對吧,台北賺,工廠賺,現在佣金給梅先生公司賺,三毛呢?沒有人告訴我三毛賺什麼,咦,不對勁啊。

  這批生意拖了很久,日方感興趣趕在春天之前賣,要看貨,此地西班牙人睡睡午覺,喝喝咖啡,慢吞吞,沒有賺錢的精神,找梅公司去催,仍然沒有什麼下文。三毛頭髮急白了快十分之一,被迫染了兩次。台北一天一封信,我是看信就頭痛,這種不負責任的事也會出在三毛身上,實在是慚愧極了。平日教書、念書、看電影、洗衣、做飯之外少得可憐的時間就是搞這批貨。樣品做好了,扣子十天不釘上,氣極真想不做了。

  滿天都是皮貨

  「陳小姐,千萬不要生氣,明天你去梅先生公司,什麼都弄好了,這一次包裝重量都可以弄好了,明天一定。」工廠的秘書小姐說。

  明天去公司,一看律師、會計師、梅的合伙人全在,我倒是嚇了一跳。悄悄的問秘書小姐:「幹嘛啊!都來齊了。」秘書小姐回答我:「他們拆夥了,是上次那批生意做壞的,他們怪來怪去,梅退股今天簽字。」

  我一聽簡直晴天霹靂。「我的貨呢——」這時梅先生出來了,他將公事包一提,大衣一穿,跟我握握手:「我們的生意,你跟艾先生再談,我從現在起不再是本公司負責人了。」我進艾先生辦公室,握握手,又開始了。

  「艾先生,這筆生意認公司不認人,我們照過去談妥的辦——」

  「當然,當然,您肯幫忙,多謝多謝!」

  以後快十天找不到艾先生,人呢?去南美跑生意了,誰負責公司?沒有人,對不起!真是怪事到處有,不及此地多。每天睡覺之前,看看未復的台北來信,嘆口氣,將信推得遠一點,服粒安眠藥睡覺。夢中漫天的皮貨在飛,而我正坐在一件美麗的鹿皮披風上,向日本慢慢的駛去——明天才看得懂中文

  又過了十天左右,每天早晨、中午、下午總在打電話找工廠,找艾先生,資料總是東缺西缺。世上有三毛這樣的笨人嗎?世上有西班牙人那麼偷懶的人嗎?兩者都不多見。

  有這麼一日,艾先生的秘書小姐打電話來給三毛,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卡門,是你啊,請等一下。」

  我趕快跑到窗口去張望一下,那天太陽果然是西邊出來的。

  「好了,看過太陽了。什麼事?卡門,你樣品寄了沒有?那張東西要再打一次。」

  「沒有,明天一定寄出。陳小姐,我們這裡有封中文信,看不懂,請你幫忙來念一下好嗎?」

  「可以啦!今天腦筋不靈,明天才看得懂中文,明天一定,再見!再見!」

  過了五分鐘艾先生又打電話來了。「陳小姐,請你千萬幫忙,我們不懂中文。」

  我聽了他的電話心中倒是感觸萬分,平日去催事情,他總是三拖四拖,給他生意做還看他那個臉色。他太太有一日看見我手上的台灣玉手鐲,把玩了半天,三毛做人一向海派,脫下來往她手腕上一套,送了。一批皮貨被拖得那麼久沒對我說一句好話,今天居然也懂得求人了。

  「這樣吧!我正在忙着煮飯,你送來怎麼樣?」「我也走不開,還是你來吧!」

  「不來,為了皮貨,車費都跑掉銀行的一半存款了。」「陳小姐,我們平日難道不是朋友嗎?」

  「不太清楚,你比我更明白這個問題。」

  「好吧,告訴你,是跟皮貨有關的信——」

  三毛電話一丟,抓起大衣就跑,一想廚房裡還在煮飯,又跑回去關火。

  跑進艾先生的辦公室一面打招呼一面抓起桌上的信就看。

  黃鶴樓上看翻船

  「你念出來啊!」他催我。

  「好,我念——敬啟者——」

  「念西班牙文啊,唉,真要命!」我從來沒有看艾先生那麼着急過。

  「敬啟者:本公司透過西班牙經濟文化中心介紹,向西班牙×××公司採購商品之事……」三毛一面大聲口譯西班牙文,一面暗叫有趣,念到個中曲曲折折的經過,三毛偷看了艾先生的窘態一眼,接着插了一句:「哈,原來你們欠對方這些錢,全不是你們告訴我的那麼回事嘛!跟你們做生意也真辛苦,自己貨不交,又要對方的錢——」

  我的心情簡直是「黃鶴樓上看翻船」,幸災樂禍,艾先生不理,做個手勢叫我譯下去。「——有關皮貨部分,本公司已初步同意,如貴公司歸還過去向本公司所支取的××元美金的款項,本公司願再開信用狀……」

  三毛譯到此地聲音越來越小,而艾先生興奮得站起來,一拍桌子,大叫:「真的?真的?沒有譯錯嗎?他們還肯跟我們做生意嗎?太好了,太好了——」

  我有氣無力的癱在椅子上:「但願是譯錯了。」他完全忘記我了,大聲叫秘書:「卡門,卡門,趕快打電話告訴工廠——」

  好吧!大江東去浪淘盡……手中抓着的信被我在掌中捏得稀爛。從另外一間傳過來卡門打電話的聲音。「是,是,真是好消息,我們也很高興。陳小姐要的貨?沒關係,馬上再做一批給她,不會,她不會生氣,中文信就是她給譯的……」

  精神虐待,我還會再「從」頭來過嗎?

  一刀一刀刺死他

  我慢慢的站起來,將捏成一團的信塞在艾先生的西裝口袋裡,再用手輕輕的替他拍拍平。「你,好好保管這張寶貝——」我用平平常常的語氣對他講這幾句話,眼睛卻飛出小刀子,一刀一刀刺死他。

  「陳小姐,你總得同情我,對方不要了,你自己說要,我當然想早些脫手,現在他們又要了,我們欠人的錢,總得跟他們做,唉,你看,你生氣了——」

  「我不在乎你跟誰做,照這封中文來信的內容看來,你們自己人將生意搞得一塌糊塗,現在對方肯跟你再合作,是東方人的氣量大,實在太抬舉你了。」

  「陳小姐,你馬上再訂貨,價錢好商量,二十天給你,二十四小時空運大阪,好吧?」

  我拿起大衣、皮包,向他搖搖手:「艾先生,狼來了的遊戲不好玩。」

  他呆掉了,氣氣的看着我。我慢慢的走出去,經過打字機,我在紙上敲了一個M。(西班牙人懂我這M是指什麼,我從來不講粗話,但我會寫。)

  雄心又起

  經過這次生意之後,三毛心灰意懶。「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又過起半嬉皮的日子了。上課,教書,看看電影,借鄰居的狗散步,跟朋友去學生區唱歌喝葡萄酒,再不然一本惠特曼的西班牙文譯本《草葉集》,在床上看到深夜。沒有生意沒有煩惱,但心中不知怎的有些悵然。生活里缺了些什麼?

  前一陣郵局送來包裹通知單,領回來一看,是讀者寄來的精美手工藝,要這個三毛服務站試試運氣。我把玩着美麗的樣品,做生意的雄心萬丈又復活了,打電話給另外一個朋友。

  「馬丁先生,我是三毛,您好,謝謝,我也很好。想見見你,是,有樣品請您看看,一起吃中飯嗎,好,我現在就去您辦公室——」

  我一面插熨斗,一面去衣櫃裡找衣服,心情又開朗起來。出門時抱着樣品的盒子,自言自語——「來吧!小東西,我們再去試試運氣。啊!天涼好個秋啊——」

賞析

  似乎沒有看過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混用的文章,看三毛《翻船人看黃鶴樓》確實也讓人耳目一新。剛開始閱讀,以為文中三毛和「我」是兩個不同人物,看下去才發現是同一人,這樣的敘述方式,作者是要凸顯什麼呢,也許是對情緒的一種宣洩。我們發現文中幾處用第三人稱三毛來表述時候,場景進行更換,憤懣的情緒表露無遺。

  聽過黃鶴樓上看翻船--幸災樂禍的歇後語,倒是沒聽過翻船人看黃鶴樓,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看着別人取笑自己,倒是怒火中燒,這就不難理解作者取此題目的緣由。

  文中的「我」並未掩飾乃世俗之人,自己也是受不住物質誘惑的小女子也,這也是直白地,並未如有些人跳出五行看人間似的自命清高。這和三毛的率真的個性倒也相像。

  梅先生絕對是一個吝嗇小氣之人,從三次結賬就應該看出。第一次咖啡館讓我結賬可以理解為他的健忘,第二次結賬,我讓他結賬,他竟然瞪了我一眼,而且是慢吞吞地去,這心中是怎樣的糾結。第三次結賬,裝醉以至於讓我付賬,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浮現在讀者面前。

  我去梅先生公司里偷記廠家電話並聯繫,這段把一個善變,為利而擇機的「我」給刻畫出來,這倒也說明作者對人性的刻畫並未遮遮掩掩。常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只要不違規,沒有違法法律原則,誰都可以做,也許道德並抵不住物質和金錢的誘惑。

  文章中的我在生意場上可謂處處碰壁,為了這筆生意賴着臉面和梅先生再談,事情的發展並未如我所情願,總是出現各種問題,不得不讓人懷疑我做生意的能力,也許每個人總在尋找那條最合適他走的路,屢敗屢戰並不見的是一件值得稱讚的行為。

  可是,故事的主角並不為自己的失利而收手,而是不知悔改地想東山再起,這是自討苦吃怨不得誰,現實生活中這類人並不少見,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適當時收手和變通,這才是明智的。而所謂的翻船人看黃鶴樓產生的憤懣情緒,那是自找的,總比翻船人見不了黃鶴樓的結局好些的吧。[2]

三毛的生平

三毛,1943-1991,原名陳平,祖籍浙江舟山,出生於四川重慶,後旅居台灣。著有散文、小說集《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駱駝》、《雨季不再來》、《溫柔的夜》、《夢裡花落知多少》、《背影》、《我的寶貝》等十餘種。三毛散文取材廣泛,不少散文充滿異國情調,文筆樸素浪漫而又獨具神韻,表達了作者熱愛人類、熱愛生命和大自然的情懷。

三毛生性浪漫,三歲時讀張樂平《三毛流浪記》,印象極深,後遂以「三毛」為筆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棵「橄欖樹」,她踏遍萬水千山。然而,無論是異國都市的生活情調,還是天涯海角奇風異俗,都不能消解她深埋於心中的中國情結。儘管她嫁給了一個深眼高鼻的洋人,但她仍是一個完整的東方女性。

三毛從來不刻意追求某一種技巧和風格,一切都顯得平實與自然。然而在她信筆揮灑之中,卻又蘊涵無限,這也許是一種更高的技巧風格吧。    有讀者認為「流浪」才是她的真正的名字,無論是她遺留下來的眾多作品、她的遊歷和她心靈情感的轉折,都是充滿一點點浪跡天涯的意味。[3]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