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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叔」(溫燕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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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叔」》中國當代作家溫燕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傻小叔」

「傻小叔」是我的小叔子,有一個挺男人氣的名字:立峰。只可惜人沒有名字挺拔,矮矮胖胖的,頭上還有斑禿,外加大腦發育不全、面容痴滯、不認識的人乍一看,多少有些兒嚇人。但「傻叔」實際上並不可怕,只是真正的傻,所以,兒子倒女他們都在他的稱謂前冠以「傻」字,立峰倒也受之安然。有時憨態可掬的模樣不由叫人頓起憐愛之心。

「傻小叔」屬龍,但他的智力卻只相當於幾歲的孩子。幸虧穿衣吃飯便溺都能自理,公公婆婆才不至於太受連累。不過,家中有一個這樣的孩子,無論如何還是要多出許多麻煩的。據婆婆講,「傻叔」生下來便患下了夏季熱,一直長到七、八歲,仍如此。而公公婆婆所在的城市南昌,夏季又格外炎熱,且那時尚未見空調,為了傻兒子安全過夏,公公婆婆常在夏天帶他上廬山避暑,舔犢之情可見一斑。

「……原想再生個女兒,沒想到保胎保成了這樣子。曉得幾磨人喲!」

婆婆說是這樣說,但她內心深處並不後悔。想當初生傻小叔時,給婆婆接生的全是她的同學、同事。據說還在產房時,接生醫師就建議婆婆把這個面容明顯有異的嬰兒處理掉,然十月懷胎,如今落地,好歹也是條命,婆婆又怎能做出如此殘忍的事呢?她沒有答應。如此一來,原本豐滿的婆婆在哺育傻小叔的時候漸漸削瘦下來,乃至於當我嫁入她家時,她已完全屬於「瘦人」行列,與老相冊中的她迥然不同。這或許與年齡有關,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操勞過度。因為隨着「傻叔」年齡的增長,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小時關在家中玩玩槍、臉盆等東西還能打發過去,成年後的他卻有了社交的欲望,對外面的世界尤其渴望,而我們家門口就是車水馬龍的交通幹道,婆婆怎能不擔心呢?

「立峰,聽話,不要走遠了……立峰,聽話、不要嚇別人的小孩,要不就不能去當兵了,曉得啵?」

這樣的話,婆婆是經常要說的。儘管作用並不太大,但教者仍諄諄,這也是為母的一番苦心。至於傻小叔,一般而言還比較聽話,不是替附近修自行車的師傅拿東西就是幫別人打氣,要麼裁上自製的領章帽徽和袖套,拿一枚哨子,站在馬路口上指揮交通。有一陣子門前這段路正好在修,交通頓時擁擠起來。一天我去上班,發現傻小叔站在土墩上,哨子吹得震天響。幾個后座帶人的騎車者竟還真的嚇了一跳,趕忙下車。待弄清眼前的交警純屬假冒時,不覺莞爾。有的則生氣,罵他,傻小叔嘴一咧自得其樂,根本不知人間憂苦為何物,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過,隨着年齡漸長,傻小叔越來越沉穩了。以前的他,不但冒充交警指揮交通,而且還親自「駕車」,嚇得家裡人三魂出竅。記得是1984、85年左右,那時傻小叔尚在一個福利廠當工人,做些粗笨的話,每日要從馬路上過,倒也興奮得很。有一日我們樓下停了一輛車,司機臨時下去了,沒有熄火。傻小叔在一旁窺見,馬上坐進駕駛室,一扭鑰匙一踩油門,汽車轟鳴着橫穿過了馬路,一傢伙扎到對過人行道上的沙發店邊,將一輛「永久牌」男用自行車的橫槓撞壞了,汽車前輪也凹下一塊,其餘倒沒有損傷。事後全家人真是後怕得很:萬一那時馬路上有車或者有人,後果又會怎樣?儘管傻小叔自己沒有行為責任能力,家裡人可怎麼脫得了干係呢?傻小叔那次挨了一頓狠狠的打。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誤,根本不敢作聲。換了平日,他才不會如此委屈自己呢。記得有幾次婆婆輕輕地打了他一巴掌,傻小叔便氣不打一處來,馬上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要「到部隊上去」。一次還真的走到了軍區門口,和站崗的士兵拉家常,逗得士兵哈哈大笑。估計這士兵還因此挨了領導的批評——這是從傻小叔的自言自語裡分析出的。那陣子他經常一個人扮演首長(含司令員、指導員、連長等官銜)和士兵兩種角色,說着從電影裡聽到的台詞。有時甚至假裝犧牲,並在犧牲前咧咽着背誦一段交黨費的對白,眼中還有淚,神態甚是逼真。偶爾的他背着背着進入了角色,居然會嚎啕大哭起來,而且逢人就說:「連長犧牲了!」表情異常悲切。

「唉,可惜傻了,不然說不定還是塊搞藝術的料呢!」

家裡人有時這樣感嘆。說來也是,傻小叔碑常聽收音機,對許多歌唱演員的聲音非常熟悉。有時收音機里正播着無頭無尾的一首歌,傻小叔凝神諦聽一會兒,馬上能指出這是李雙江或者蔣大為、殷秀梅還是彭麗媛,真叫人驚訝。我想他大腦中關於音樂的這部分細胞發育得還是比較正常的,抑或是個白痴天才也未可知吶!

遺憾的是,傻小叔年紀大後這樣的藝術細胞日趨減少,倒是對菜餚越來越有品味了。除了早年受保姆的影響不吃雞肉、鱔魚之外,他酷愛肉食,而且味重,喜歡吃香的喝辣的,清淡的菜還不愛吃。婆婆每日買菜,公公每日做菜時,除了考慮幾個小孩吃什麼以外,還要考慮傻小叔。因為他還有許多蔬菜不吃,而吃的樂趣對他又是這般重要,婆婆自然不忍心予以剝奪。所以,傻小叔現在吃得腦滿腸肥,身上乾乾淨淨的,一看就知道有個好家庭在照顧着他。更確切地說,是有個好媽媽在無微不至地關懷他,否則傻小叔也不會有這份「福相」了。小叔傻則傻,卻也頗識好歹。一次婆婆患胰腺炎住院,傻小叔天天站在窗口眺望,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便叫「媽媽」。失望時,他會眼淚汪汪地問我:「大姐,我媽能好吧?我媽不會死吧?她死了我好可憐吶!」

真是讓人不忍卒聽。還好婆婆沒聽見,否則真要悲從中來了。

如今,又是新年伊始。傻小叔的年輪又多了一圈。雖說已老大不小,但幾個孩子在他面前都充大老,有時訓得他一頭霧水。偶爾的,孩子們也有求他的時候,比如要借他的房間打電子遊戲或者換電視頻道,傻小叔便會一本正經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問他們:「叫我什麼?」

「傻叔好!」

「不對不對!」

「連長好!」

「不對不對!」

「司令官好!公安局好!鐵路局好!」

聽到這樣齊嶄嶄的回答之後,傻小叔才展顏一笑:「我的侄子唉,好乖。傻叔要當公安局抓犯人羅!」

言罷出讓地盤,爾後拿起他總是釘了各種自製徽章的帽子,蹣跚着下樓去了。在我住的這一帶,傻小叔幾乎是個人人都認識的名人,他不「上班」怎麼行呢?[1]

作者簡介

溫燕霞江西安遠人,畢業於江西師範大學歷史系,高級編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