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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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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娘》中國當代作家趙慶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趙大娘

前言

生活的小鎮,人們努力活成一家人,同輩男人互稱兄弟,再按他們的長幼,稱呼彼此家人。家庭主婦,無論自己年齡大小,男人年長,則被稱呼嫂子,年弱,則被呼名字;晚輩人稱比自家父親大的人家的媳婦為大娘,小則為嬸子。前面冠其夫姓。

這般老氣的稱呼,是自她們二十幾歲就開始了的,很少人知道她們的名字,她們被弱化,淡化。她們的聲音,淹沒在男人們雄壯的喊山號子裡,她們的身軀,隱約在一棵棵古松倒塌飛濺的半天雪沫後,她們的花季青春,淹沒在孩子們嘰喳的鬧聲中,她們的思念和期待,一點點延伸在孩子們長大的細碎步子裡……半個世紀後回看,時代卻從不能忽略她們:小鎮的山水田疇里有她,小鎮的行走步態里有她,小鎮的言談音笑里有她……如今,她們或已八十上下,或已作古,那個在她們手裡長大的小鎮,卻處處有她們的味道,她們的影子。

其實,最能凝聚一個家庭、深刻影響一代代人的精神思想、成就一個個時代的特徵的,是女人。

我想寫寫我母輩的女人們。

趙大娘

十七歲,趙大娘被叔叔從河南老家帶到內蒙,終於居有安,食能繼了。

那年,她對着別人的一面小圓鏡第一次見了自己,吃驚地問,我怎麼這麼丑!又驚呼:你們的眼睛都能轉,我的眼睛咋不轉!夥伴們笑:你的眼睛也會轉,現在看鏡子呢怎麼轉? 趙大娘今年八十歲了,她住在通州運河邊一個小區里,平日裡打打太極會會老姐妹,日子悠閒愜意,她更愛的是在哪片空地里種棵瓜,栽根蔥的,再閒了,她把多年穿舊的衣服做成各種包兒,大大小小的,送給鄰里朋友,「可結實了,去個超市買個菜拎個東西,比塑料袋好……」她說一輩子忙慣了,呆着啥也不做覺着沒意思。

她穿得素舊,兒女們買的衣服放着很多,她說穿不着,舊衣服穿着方便,干點活出點汗的,不心疼。有時從外面回來,看到瓶子啊紙箱啊也會撿回來,送給收廢品的老人。「我不撿廢品,怕孩子看了難受。有時又覺得扔着怪可惜的……」小區人看她的樣子,常把自家的舊衣服送她,她也笑着感謝,「人家好心好意,不要讓人家難為情。我就接着,回頭看誰需要就給誰……都是好人,其實他們日子都不如我……」趙大娘笑了,她說得實在:她自己幼兒園退休,退休金夠用了。女兒在北京某大學教書,兒子是知名企業家,還曾被評為通州區十大傑出青年。他們都很孝順。只有大兒子讓她惦記:大兒子原來經營工廠,後來病了,妻子提出離婚,遂連房子帶工廠都給了她,自己只留了輛車和幾十萬現金。外人聽了都不平,趙大娘卻很寬和:兒媳婦能幹,這麼多年也多虧了她;兒子病了,留着廠也管不了……兒媳婦現在對我也好,打電話還是媽長媽短的。

她很瘦,越老了越眼窩深深地,襯着白皙的皮膚,有點捲兒的花白頭髮,竟有些知識分子的儒雅。我們誇她是漂亮的老太太,她咯咯笑,也認真地說:「真是地,打小人都說我丑,老了老了又有人說我長得好看了,你說怪不?」我們也笑:「哪裡丑,本來就漂亮!」其實我想,這便是相由心生,趙大娘一輩子樸實善良,老了自然讓人看着舒服

趙大娘祖籍河南。三歲多,娘就去世了,父親是村里農會的會長,常開會到很晚,冬天裡,一件大衣把她揣在懷裡,睡了就放在人家灶火前,蓋上大衣。早晨醒了,她自己抱着大衣回家,十有九次,鍋冷灶冷,父親也並不在家。後來大了點,父親去了內蒙,偌大的房子院子,只剩了這個孩子……


她說早就不記得媽的樣子,爸離開後,晚上家裡黑黢黢的,她一個人不敢在家裡住,趕在誰家就睡到誰家了,人家管飯就吃,不管飯就去另外的人家。她帶着惋惜的神情說:「那時也不懂感謝,不知吃了多少家的飯。」

她說有一次特別奇怪,夏天傍晚,村頭老槐樹下坐了好些人,不知誰家的蓆子鋪在樹下,她就在那席上睡着了,半夜下了露水,冷醒了,睜開眼,人都走了,四周一點兒亮兒也沒有……「你說那些人都哪兒去了?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八十歲了的趙大娘攤開手笑着,像個孩子似的問我,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心裡酸楚:人家聊天兒晚了各自走了,不是自家的孩子,誰抱了回家啊……那時趙大娘已記事兒了,只是片片段段的,連不起來。那個晚上又冷又黑,她哭了嗎?坐起來,她去哪兒了?她說不記得了。

那張被露水打濕了的蓆子,如何能慰藉一個孩子的孤獨和恐懼,如何安穩一個孩子的夢呢。

我說,那些年小孩子長大真不易,你們這代人吃苦了。她側着耳朵聽清了,微微斂了臉上的笑意,鄭重地說:「不苦,我沒覺着苦,小時候兒的事兒都忘了,就記得東家吃一頓西家吃一頓,有飯吃有地方睡就高興,害怕的事兒都忘了;來這裡更高興,一來我就喜歡:有吃有喝,還給工資……」「你沒見過,剛來時候多好,咱坐的這裡還是樹林子,到處是花,那花兒開的……冬天下得大厚雪……就林業司那裡蓋了些房子,家屬房也沒幾家。正建學校和醫院呢——職工來了,孩子能上學,生了病有地方看,你看國家想得多周到!」趙大娘的語氣里滿是知足和感激。

她說剛來大興安嶺在食堂幫忙做飯,做了幾年,可開心了——吃飽了就高興。後來招工,讓她選單位,她去了幼兒園,先做飯後來看孩子——林業局職工的孩子陸續出生了,她自己的孩子也一個接一個出生了。回到家,她卻沒時間管孩子,冬天拉柈子,夏天種園子,一會兒也沒閒着,就這麼幹了一輩子。說起孩子,她語氣里透着心疼「那時候孩子多懂事兒,大的看着小的,做飯洗衣服,自己就學會了,一點兒沒讓操心,長大了又自己考學走了……」她說忙忙乎乎的真沒覺得累也沒覺着苦,啥時候都覺得有意思

我還記得她說的一些「有意思」:她做飯的時候,幼兒園有孩子不聽話,哭得沒完,阿姨們就說「大瘋子」來了!孩子多不哭了,如果還哭,就真的讓趙大娘來,趙大娘說她穿着丈夫的黃綠的軍用棉襖棉褲,又大又肥,頭髮兒亂糟糟的,拿着一把大掃帚在門口一站,孩子一見,果然不哭了,臉上掛着淚珠,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她。「哈哈哈哈……」聽的人大笑,趙大娘也大笑,她不以為傷,反而覺得那時自己挺有用。趙大娘的嗓音細而不尖,笑起來仍像小姑娘,恬靜喜悅,純淨無雜。

後來食堂人多了,看孩子的人不夠,她又去看孩子。她說她在小班,孩子年齡差距比較大,小的幾個月,在大炕上躺着睡覺;大點兒的兩三歲了,在炕上跑着玩兒。阿姨們沒事兒,就坐在炕上聊天。暖烘烘的,很清閒也很開心。她說起那年月家長不易:有個雙胞胎家長,大冬天,一個棉被包兩個孩子背在背上騎自行車兒送到幼兒園,不知是家裡燈暗沒看清還是太着急了,到幼兒園打開被子,才發現一個孩子是倒着的,幾乎被棉被捂得沒氣了……還有的家長早晨急着出門,把孩子的腿穿在棉褲和單褲之間了,孩子就坐在爸爸或媽媽的自行車后座上被送來幼兒園。「零下四十度死冷的早晨,你說那時大人多粗心,孩子的臉都凍青了……」趙大娘嘖嘖地嘆,她實在心疼那些孩子。

趙大娘的婚姻很不如意,丈夫早年在公安局工作,長得高大英俊。許是趙大娘丑,又土氣,丈夫始終看不上她,從不給她和孩子們一分錢,還經常喝了酒打她們。趙大娘在家裡小心翼翼提心弔膽,可是出了門她又開開心心地,從沒對外人說起丈夫的不是,我們也一直覺得他們家挺和睦的。那時她丈夫還很年輕,四十歲上下的樣子。經常起得很早,上班前先澆花,掃院子。自家門外掃乾淨,直把我們家門外也掃了。我們去上學,他停了掃帚站着笑呵呵招呼……

可是,有次母親去他家串門,趕上一家人正吃飯。彼此相熟,母親便坐在旁邊聊天,她發現桌上三個菜,一個燉豆角一家人吃,有個拌豆腐和一點兒熟食卻放在爸爸面前。他喝着酒,獨自吃着。母親不客氣地問他,為啥好菜你一個人吃。他說,他們不吃,不信你問他們。然後他問最小的孩子:「你吃嗎?」孩子們低着頭吃飯,都不說話。母親回家說起,那是我們第一次覺得趙大娘和她的孩子們有種隱忍的苦。

多年後趙大娘極偶爾會說起這個男人。她說一次孩子的爺爺來了,她依然做了家常的飯給老人吃——她不懂什麼禮兒,就和平時一樣。丈夫回來卻大發雷霆,說怎麼能給他父親吃窩頭。趙大娘說當時自己覺得的確不對,現在想想即使窩頭也是自己的工資買的呀,他的父親來了他也沒給家裡買一口吃的。可是老人沒有向着兒子,反而問起他的工資問起家裡的收支安排,大概老人覺得兩個人工作的家不至於那麼拮据吧。於是弄明白了,責令兒子每月給家裡35元錢。趙大娘很滿意,說那35元錢起作用了,日子寬綽了好些。後來大兒子上班了,丈夫給家裡的錢又少了十元,可是依然覺25元也好。「那些年也虧了有他給的那點錢……」趙大娘的語氣里滿是感激,是對老人的感激,也對丈夫……她的丈夫後來死在監獄裡,據說入獄前的確做了一些壞事的。如今陰陽兩隔,轉眼近半個世紀了,趙大娘的口裡心裡,似乎只剩了這個人的好兒。畢竟,他們的四個孩子這麼優秀

今年夏天,我們回鄉,又和趙大娘聚在一起。她說咱們就是有緣:前後院兒住了二十多年,又一起在北京生活二十多年,回老家也想一塊兒去了……母親和她一樣,單純地快樂,半世情義,這份默契,格外珍貴。

內蒙老家的房子早在二十多年前隨兒子進京時賣了,後來她又悄悄回去另買了一套,房子很小很簡陋,就為了每個夏天回去住上兩個月,一來躲躲北京的暑熱,更是為解思鄉情。她說,十七歲我就來到這裡,有吃有喝的一輩子,總覺得這裡是家,住着踏實,走在街上心裡也仗義……是啊,這裡雖然寒冷,卻給了趙大娘最初的溫飽和一定意義上的家。 趙大娘是回來賣房子的,她說八十歲了,以後可能也不能回來了,出遠門讓兒女們惦記,她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趙大娘的耳朵有點聾了,別人說話她聽不清,所以要我陪她到銀行給遠在西沙群島療養的大兒子寄錢。前面排隊的人不多,可是窗口辦業務很慢,我們便坐着聊天。「……老大說病好多了,不缺錢。可是就他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我心裡還是惦記……他怕我擔心,就說讓我轉吧,反正錢放在哪也是存着……」趙大娘自己並不大聲說話,她知道別人能聽到。我不說話,任她順着自己的思路說着。

擔心疫情影響上班,我和母親很快回北京了。趙大娘還打算再住些日子。為着清晨買上一塊兒甘河水做的豆腐,本地產的一把豆角、一棵白菜……八十歲了,她快樂孤獨地來去在家鄉的小鎮上。

人都說趙大娘是有福氣的人,我卻知道她一生的清苦:那個河南小山村里吃着百家飯長大的小女孩兒,那個花季年華驚見自己「這麼丑!」的傻乎乎的姑娘,那個被孩子們稱為「大瘋子」的青年少婦,那個上班蓬着頭下班穿着破膠鞋種菜的四個孩子的母親……她何嘗享過「福」呢?她卻一生都發自內心知足地笑着。


春天的雨後,她滿身濕漉漉的,鞋上沾着泥,興沖沖提着一籃兒菜秧兒進門來:看今年這菜籽兒多好,全出苗兒了,剔下來這麼多,不捨得吃,看看你家缺苗兒不?夏天的清晨,天剛剛亮,她一身露水,舉一把浸在水霧裡的黃花站在我家面果樹下:「快點,一宿開了這麼多花兒,看看你家倭瓜要不要'對花』?」滿院都是她的笑和倭瓜花兒明黃色的清香;也是夏天的傍晚,她的腳步有點跌跌撞撞:「老二也考上大學了,和他姐一個學校……」西天的火燒雲仍在燃,烈烈熾熾,天上的星子卻早排了坐,預備着又一個晶瑩璀璨的夜晚 每個暑假寒假,孩子們回來,帶着大城市的新鮮信息和男朋友女朋友回來,趙大娘從不避自家的寒酸,朴樸實實地招待,就像自己的孩子。她探着身子聽他們說着新鮮的話題,懂了,只會拍着腿說:「哎呀,咋那麼好呢。」

有年有個白須黑衣的老道到趙大娘家找水喝,指着我說:「這個孩子將來不是醫生就是教師,是坐硬椅子的。」又對着滿臉汗水滿身泥土正在園子裡拔草的趙大娘說:「你將來是有大福氣的……」 是命運使然還是性格使然?我們的未來都被他說中了。

日子好了,趙大娘依然喜歡穿簡素的衣,吃家鄉泥土裡生出的作物。她輕易不麻煩兒女,自己活成最勤儉的樣子,甚至讓鄰居以為她孤苦貧窮。 她的福氣,來自以苦為樂的不計較,來自內心的知足,來自一生的感恩和付出。[1]

作者簡介

趙慶梅,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現北京市中學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