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拉莫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内容简介
“远处的拉莫在看着你,那是你的神。
你存在的每一秒,被痛苦占据的每一秒,他都在看着你。
有时候你可以感觉到他,但一生只有那么几个瞬间。”
《远处的拉莫》是胡迁离世前留下的一组文学作品结集,收录了其自2017年6月开始尝试的一系列“危险的创作”,如中篇小说《远处的拉莫》, 如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短篇小说《海鸥》,以及他在生命最后一个月里完成却还未及排演的戏剧剧本《抵达》等。对于这段创作过程,胡迁这样写道:“这半年我每休息一段时间后,就会重新尝试不同的越渡,摧毁某种关系进入崩溃边界。酒精是好东西,但直接灌入大脑就不好了。男女情爱的小故事是排遣无聊的,它们无论任何维度都在安全的区域。另一种创作则充斥着危险。”
胡迁赤身赤诚地灼烧自我,将天分和生命力一气呵成转化为语言。这组小说和剧本笔触冷峻干净,读来灰暗,凝重,决绝,荒暴,包容了胡迁在生命最后阶段的隐秘心迹和极致思索,包容了他对文学这件事最认真最虔敬最赤裸的剖白,更包容了对我们所处时代强烈的反思和质疑。他仿佛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率先抵达,所有痛苦都化为静默在永恒里的一线光亮,如笔下的拉莫一样,召唤着茫茫人生荒野里我们每一次的跋涉和远行。
本书还特别收录了胡迁生前访谈和完整大事年表。
名家推荐
胡迁是一个满怀尊严的人,从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不寻常的强烈个性。我想告诉你们,我遇到的胡迁对世界怀有辽远广阔的目光……他是最勇敢的电影人。
——贝拉•塔尔,匈牙利导演
胡迁的小说从我初次读到,就如雷电爆闪着天才的光。他是烈性要用那光焰亮瞎观者之眼,要烫伤人,要让人有真实痛感的。他作品中那超荷的忧郁、愤怒,或正是这个国度里的青年切肤、呼吸、每一毛孔感受到的忧郁。我想一百年后,人们观测这个年代的中国年轻人,他们活在怎样的时光?那时是怎样的一种文明?可能并不总是一个解离的、纷乱光影的、楼盘如蕈菇暴长的、选秀节目和无聊大制作电影充斥的时代,我觉得未来的人们,会拿起胡迁的小说,若有所感地读着。
——骆以军,作家
胡迁的小说,你会感受到那赤诚中所迸射出的破坏力,你会获得完整和有效的灼伤,纯正的艺术性灼伤,如同佐罗的签名或V字仇杀队的面具,那是胡迁对艺术这片日渐荒芜贫瘠的领土的贡献。他加重了阴影,他校减了速度。他后视镜,他恶作剧,他思无邪。
——鲁敏,作家
胡迁刚写完的新剧本,叫《抵达》。本来我们要一起弄舞台剧,可他孑然前往,率先抵达。他再不会被消解掉,他再不给你们、我们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丝消解他的机会。
——章宇,《大象席地而坐》主演
作者简介
胡迁(1988—2017)
原名胡波。作家,导演。
出生于山东济南,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台湾第六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得主。
原文摘录
上一代人总是会不遗余力地压制下一代,这与进化的意志相反。在我吃这橘子的那个夜晚,我的朋友说。他的女朋友坐在一侧,腿放在他手腕上。 你被压制什么了?我说 我被不剥夺了很多,也对抗不了,他们扣押了我所有的版权。就像现在,我把这些称作邪恶,但可能二十年后,我也会这么干。我剥夺年轻人,压制他们,利用他们,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拥有的东西令我心烦。他揉着那个女人的脚,我能看出这中间有种色情的意味,情侣喜欢在公开场合以不起眼的方式调情,这种色情使他们有乐趣。如果没有旁观者,充斥在这里的只剩下乏味。 我能理解你,就你所说的这种邪恶,人们会在不同的年龄以不同的方式发作出来。我说。 童年时是什么?他说。 杀戮。 杀戮?他的女朋友抽回了脚。 我总觉得,虽然所有阶段都会产生杀戮,但杀戮始于童年,你身边更为强大的个体告诉你杀戮是可怕的。某个儿童敲死一片蚂蚁,这被认为是不好的,但这个不好,只是因为你屈服于周围的强大,毕竟那段日子,你没有选择任何事物的权利。 所以呢?朋友说。 所以杀戮被掩埋住,在一些年代以别的方式发泄出来。像你所说的,在一些年代你被剥夺了,在另一些年代以直接的杀戮呈现。 哈哈,那青年呢?女人问。 侵占。 我没觉得自己在侵占什么啊。朋友说。 让自己覆盖更多的事物,侵占所有可以看得到的。我仔细想想,我觉得这个民族的自负跟这个有关系。这个民族,还停留在青年人的阶段,也就是一个侵占的时期,必然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那中年呢? 我还不知道,但我观察到,中年已经开始向毁灭过渡了,不计任何后果地令世界丑陋下去。 你这样看待周遭,因此活得糟糕透顶。朋友说。 我无论怎么看待,这都是注定的。你能想象十几年之后的样子吗?我们还能坐在这里,你递给我两个橘子,你虚伪地跟我说起这漫长的友谊,你讲起我们的过去那看起来好玩的事情。但到了某些情况下,即便是很脆弱的情况,我认为所有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获得那个强大的本能。 十几年... 他下巴上液着汗水。女孩伸手挡了一下 然后女孩看着周围的一切和他在身体上的样子,对他说,“这是什么呢?” 他想描述当下的状况,但并不能总结出来 “痛苦。”他说。
书评
拿到《远处的拉莫》那一天,距我最后一次见到胡迁,刚好是四百天。在这四百天里,地球上又诞生了数以万计的书,而《远处的拉莫》只是其中一本,它的特别之处仅在于我和这本书的作者视彼此为朋友,并喝过几次酒,聊过许多次天。如果不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作者突然的离世,他留下的电影的离奇遭遇,辗转多时最终由我整理他的遗稿,以及往日谈话在他缺席后的某一刻突然焕发出新的意义的几个震悚时刻——我可能不会这么细致、以及这么频繁地重复读起这本书。
而每一遍,都让我想起第一遍看这些小说的情景。胡迁通过微信发给我文档,我抽空读了,然后聊几句感受,大多时候是赞赏此小说的特别之处——而无论何时,他的小说总有特别之处。他有时惊喜地认同,有时(大多时候)保持谦逊,有时则陷入突然的忧郁。比如当我谈起《祖父》中的叙事声音时,他说:“看过这篇小说你就会了解我过去的生活,以及今天我为什么活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一切早已注定了,我完蛋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补充道。
《远处的拉莫》这本书创作于2017年4月到2017年10月,准确说,是10月7日。那一天,戏剧剧本《抵达》完稿。在戏剧结尾,人们在寒冷的旅程中陷入绝望,最终在集体狂热中抵达了太阳。灼热的光亮之后,笼罩人们的是彻底的黑暗。我在他的作品里见过太多光——大多时候是裂隙之光,象征着黑暗中的希望。而太阳是个死亡意象。
见到胡迁是第二天晚上。他拆了《牛蛙》的塑封,然后问餐厅柜台要了一支圆珠笔,在扉页写道:坚持不懈地写下去。我说用这笔签名也太随意啦。他乐,说:对,下一本,我得写的庄重点。而他庄重以待的下一本书,也就是这本《远处的拉莫》。在创作这本书的半年里,他经历了太多真实的绝望——有的事后来人们知道了,有的事人们则永远不会知道。他没有被这一切摧毁,而是选择去凝视巨大的私人痛苦,通过它们挖掘出世界的本质和深意,又将这些转化成了创作——最终,这组小说保留了他最纯正最独特的文学声音。这也是波德莱尔所定义的,现代生活的英雄。
当天稍晚,在我们散步(并迷路)去寻找酒吧的路上,我对胡迁说起《远处的拉莫》的非凡成就,笃定这本书中的一些篇目会经受时间的考验留下来,并谈起《牛蛙》和《大裂》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他说,“对,但那也是我经历的一个阶段。《小区》、《牛蛙》、《大裂》,然后是《远处的拉莫》。我通过写作来反思我的生活境遇。每一次完成,都代表着我可以告别这一阶段(以及这一阶段里困扰我的事情)。”之后也提及了下一阶段的工作,他的新电影叫做《天堂之门》。后来回望时,也像是个暧昧的隐喻。
需要补充的还有:最后,在我收到的文档里,他已经做好了篇目排序。我是这样理解这排序的:
《看呐,一艘船》是精致的前奏,《远处的拉莫》是他最看重的篇目(在他的创作手稿里,这个以人类未来世界为背景的故事有一套详细的世界规则,我曾考虑是否作为附录加入本书,但最终决定保留写作者的幕后秘密),《祖父》里有他过去的生活记忆……《海鸥》是他反思历史、恶与暴力之间关系的佳作,以及《抵达》,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记录了世界上最寒冷的精神旅程,以及这旅程暴烈华美的收尾。
这组作品看似散乱,实际上有整体结构上的考虑。因此我保留了这个排序,并尽量摒除外界的猜测、赞美、解读……让读者去接近沉默的文本,去获得各自的领悟。而关于胡迁的故事,当人们问起我。我会说:去看《大象席地而坐》吧,你会了解胡迁是个什么样的人,去看《远处的拉莫》吧,你会了解胡迁最后的日子经历过什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亲自去看,因为你看得越多,就懂他越多。
至于胡迁的作品,我怀疑我已经解读得太多了——无非是因为我由衷地喜爱这些作品(像喜爱所有柔软易碎的小生命),希望它们被更谨慎、更珍重地呵护。即使当这些作品存在瑕疵的时候,它们依旧有这个时代最匮乏的品质:真诚与专注,而且是最高纯度与最高规格的。
我又想起最后告别的那个深夜,十月的北京下着濛濛的细雨。我们戴着帽子,坐在室外喝酒。雨或者雾落在我们的杯子里。所有的酒客都走了,我们依旧说了又说,说所有过去和未来的事情。他最后叫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然后说,该回家了。我站起来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喝多了,眼前的一切都显得硕大而明亮。明亮的球状路灯,明亮的雾的颗粒,明亮的玻璃建筑,明亮的阜通西大街,而这一切事物的明亮,依旧遮挡不住胡迁本人的明亮。
“恭喜你啊老胡,被载入文学史啦!”我的声音在凌晨两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响亮——像极了一个发酒疯的人。而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像往常一样忧郁地笑着,看着我上车。那天我们没有说再见。
直到此时此刻,当我回想起这一幕,才发现原来我想说的,早已亲自跟他说过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