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龙成寸,寓美于丑 ——浅议盆景艺术(华章)
作品欣赏
缩龙成寸,寓美于丑 ——浅议盆景艺术
盆景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是以植物、石料、土壤、水体为材料,盆、几架等为配景,融文学、美学、植物栽培学、植物形态学、植物生理学以及园林艺术和植物造型艺术为一体,经艺术加工,在有限的空间中浓缩而成的自然奇观异景。盆景之妙,在于缩龙成寸,寓美于丑。
一盆之景,“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咫尺”,显天然野趣,妙趣横生,实在是一种大雅。你看:小树未盈尺,得见冠成荫;树桩寸根密,根蟠叶亦茂;石立盆盎中,突兀又幽寂。蟠梅,寸枝三弯,气势从千折;山水盆景,一勺之水,显万里湖海之壮,峰石兀立,显山川之壮丽。甚至,一石立盆,成千仞之势,独石成景。精致的盆景,一盆一景一世界,在有限的空间中尽显山水花木的精神品格和风情韵致,把观赏者带入了一种深邃幽远,如痴如醉的意境之中。
绘画仅是平面艺术,而盆景则是三维空间的立体艺术,活的立体山水画。
几架之上,盆钵之中,一撮之土,栽绿松半尺,技干虬曲,提根露爪;取石入盆,沉泥上,点缀成山,剪苔铺翠,汲水成溪,丘壑在望,山水相映,亭台舟桥,童叟立柴门。这难道不是微型的山间景色,立体的山水画吗?
这立体的山水画,虽咫尺之间,却让人“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杜甫),给人以“咫尺之内能瞻万里之遥,方寸之中乃辨千寻之峻”的艺术感受;虽咫尺之间,却让你在不同的视距、视野和视角中,游目驰怀,移步重看又改容,体味出不同视角中的意境之美,让您应物象形,心与物相随,顿生诗情画意。
中国的各类艺术,都以创造境界为上乘,追求气韵生动为目标。盆景艺术也不例外。盆景作为植物造型艺术,深受谢赫“绘画六法论”的影响,是中国山水画画理中“师法自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境由心造”,“意在笔先”;应物象形”,“形神兼备”;“格调高远”,“气韵生动”等理念的综合体现。这些理念,这些中国文化的艺术底蕴,通过“穷理”、“立意”、“布势”、“布局”、“透视”、“蟠扎”、“修剪”、“形态”,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穷理,就是要精通自然之理,师法自然;就是要精通绘画之理,妙极自然。
立意,就要立万象于胸怀,借景言志,借物抒情,景有尽,而意无穷,将自己的情感、美学意蕴和精神追求寄寓其中,展个性之魅力。
布势,就是气、势相生,气、脉不断,使所造之景,通过体势,譬如,雄奇、奔放、蜿蜒等,生成一种环环紧扣,若断若续,若即若离,一气呵成的运动气势。
布局,就是要把山的高低、树的参差、岸的曲折、坡的陡缓、水面的狭阔及其相互间的疏密、虚实、远近、动静等关系,处理得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形成形神兼备,气韵深远,淋漓尽致的自然风采,营造出一种神韵的意境。
透视,就是要符合中国山水画散点透视之画理。山水盆景要符合中国绘画中的“三远法”:自山下仰望山巅,高峰林立,远而且高;自山前向山后望去,曲径通幽,别有洞天;自近山望远山,飘飘渺渺,空阔无边。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空间位置都要主次分明,主宾适宜,层次清晰,尺度合理,疏密得当,错落有致,不局促,不迫塞。
蟠扎,就是通过粗扎细绑,让“枝无寸直”,寸枝三弯。使枝条弯曲稀疏适宜,造型雅致;枝叶均匀得当、高低有致,形成气势。
修剪,就是凭手中之剪,修得主与宾、开与合、虚与实、刚与柔、奇与正、动与静,关系得当又极具神韵,弄得山岭峰峦起伏跌宕,山路水道迂回曲折。修、剪全凭一个“巧”字。这“巧”,却是情感、美学、意蕴和精神的高度体现。
形态,就是穷理、立意、布势、布局、透视、蟠扎、修剪之后,将自然状态升华为艺术形态。这最终形成的艺术形态,是创作者文化修养,美学理念,植物栽培技术和植物形态学、植物生理学知识高度交融凝结后生成的艺术结晶。因此可以说,盆景是艺术和技术的联姻。
盆景的“意境”,全在创作者穷理、立意后,通过布势、布局、透视、蟠扎、修剪之后,删繁就简,挑出那些表明特征的东西,对于特征变质的部分加以修正,对于特征消失的部分加以改造,最终成就在“形态”之中,生成“渊然而深的灵境”,“代山川而立言”。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衍化,中国的盆景艺术形成了树桩盆景和山水盆景(盆面上有水而无陆地的称水盆景,以白石子或砂代水的为旱盆景)两大类,八大流派。即,扬派、岭南派、川派、苏派、海派、湖北派、福建派和浙江派。
八大流派,各有特色,手法各异,但“师法自然”的理念相同,“妙极自然”的艺理相通。我特别注意了它们所造“形态”中共有的“丑”。因为,盆景之美在于“缩龙成寸”后的“寓美于丑”,各大流派无不如此。
“寓美于丑”是一种美学理念。中国赏石文化中瘦、透、漏、皱的赏石标准,戏剧中的脸谱,某些地方剧的唱腔,中国戏剧中的丑角,禅画中的人和物,肖像漫画,甚至木质拐杖,无不体现出“丑”之美。这种“丑”,是一种审美存在,它所表现出的美学理念,被引入到了盆景艺术之中。郑板桥在谈到石之丑时说:“一丑字则石之千姿百态皆从此矣。”同样,一个“丑”字,则使盆景艺术千姿百态,传神约形。从这种意义上讲,没有“丑”,就没有盆景艺术。
这种“丑”,主要体现在树桩盆景中。选材,多为松、柏、梅。通过蟠扎、修剪、人毁,有意造成断枝残臂,或造成植物枝干歪、扭、斜、垂、皱,甚至通过虫蛀使部分枝干千疮百孔,或枯死或枯枝纵横。生成歪中有雅,扭中有致,斜中有韵、皱中有媚,瘦中有韧,枯中有刚的清雅感,沧桑感,悲壮感,抗争感,醉态感,节奏感,形成超越自然之丑的大丑。这大丑,展示的是中国文化崇尚的另一种美:一种不屈不挠的美,一种旺盛生命力的美,一种残缺的美,一种积极向上的美,一种发人深思的美,一种激励人心的美,一种让人幽默愉悦的美,一种让你有所感悟的美,一种令你醉倒的美。
盆景艺术,将中国古代美学理论中的凄楚之美,“丑”之美,表现到了极致,寓美于丑,大美于丑。因此,欣赏盆景艺术,善于从“丑”中找“美”,才能得其三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