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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犷爷爷与精致奶奶(张海平)

粗犷爷爷与精致奶奶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粗犷爷爷与精致奶奶》中国当代作家张海平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粗犷爷爷与精致奶奶

我的爷爷奶奶早已过世,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是奔百岁的人了。

爷爷从小命苦,因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十岁就过继给了没有子嗣但家境还算殷实的叔伯,前提是必须给两位老人养老送终。爷爷从小性格叛逆,是一个天生的革命者。土改时虽被划为下中农,但每次开会,他比雇农都还积极,常听到他在大会上慷慨陈词,以至那些个土匪恶霸恨他胜过恨共产党。爷爷不修边幅,常年穿着那条补了好多个补丁的缠腰裤,还大模大样地与干部们来来往往,久之,那些南下的干部,都成了他无话不谈的朋友。土改结束,一位老红军还把自己身上那套藏青色的中山装脱下来送给爷爷。爷爷虽然邋遢,但那中山装却总是折叠得整整齐齐,不是重大节日,绝对不穿。八二年爷爷病重,咽气前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穿着那套中山装上路。。。。。。算起来,这套中山装陪着爷爷已是三十多年了!

爷爷刑罚很厉害,他有个绰号,叫“牛见怕”。七十年代初,农村主要靠牛耕地,拖拉机还是稀罕物。而爷爷却是犁田的好手,一块田,别人得半天的时间才勉强犁完,爷爷两个小时便大功告成了。别人犁田是慢慢悠悠,爷爷则不然,老远就听到他骂声震天,鞭子一挥,牛便像喝了咖啡一样直往前冲。爷爷犁田一般喜欢用水牛,因为水牛不仅皮实,而且耐力强。打是打,骂是骂,只要把活做完,爷爷总是把牛牵到水塘里,亲自用扫把给牛洗澡按摩,所以凡是爷爷用过的牛,总是对爷爷又恨又爱。

爷爷常常能够别出心裁,化废为宝。那时,镇里有个屠宰厂,专门宰杀土狗。狗皮狗肉都是送往城里去的,剩下的狗肠子、狗肾、狗肝则被当作垃圾扔进了粪池。那是一个没有催肥剂与瘦肉精的年代,动物的生长周期比现在长得多,一条狗一头猪从幼崽到可以宰杀,最短也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吃肉对于乡下人来说的确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爷爷却对那些白花花的狗肠子动了心思。他把尚未腐臭的狗肠子捞了起来,里里外外用清水漂得干干净净,再回家用盐水一煮,肠子便变成了浅浅的棕色。天气冷的时候,爷爷就把狗肠子挂在外面自然风干,想吃的时候就让奶奶用自种的辣椒在油锅里一爆,那香味真的把人的口水呛得直往下滴。天气热的时候,爷爷便嘱咐奶奶把煮好凉干的狗肠子切成一段段,再拌上红辣椒泡菜水,然后用一个大土缸密封起来,想吃的时候就用筷子挑几根出来,或蒸或炒,味道绝对正宗。爷爷还经常端着做好的狗肠子让这个尝那个品,却不知道这样竟然断了自己财路。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狗肠子好吃,隔壁左右争先恐后都去鼓捣狗肠子,以至屠宰厂的胡经理也按捺不住了,断然宣布狗肠子属于计划物资,以后凭票供应。

爷爷也有细腻的时候。那时他喂了几头猪,可饲料紧张,不得不经常到野地里扯些青草以暖猪胃。一日,他扯青草时顺手把一大簇长在田埂上的草籽花也捎进来了,结果便遇到了麻烦。那时农村很少用化肥,草籽花便是唯一的绿肥。到了春耕的时候,这遍山遍野的紫红色花草便为土地提供了最充足的营养,美丽而又鲜嫩的草籽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公共财产。爷爷挑着草筐刚回到家,生产队长就寻上门来,批评爷爷是“假革命”,用草籽花喂猪是典型的损公肥私。爷爷无以为辩,胀红着的脸顿时没有了往日的粗犷与刚强。不久,拖拉机突突的引擎声代替了旷野里爷爷的鞭声与骂声,爷爷与牛终于下岗了。只是下了岗的爷爷经常牵着牛在野外遛弯,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只有牛才能听懂的话!

而奶奶则是一个典型的小脚女人。与爷爷的粗犷刚烈正好相反,她性情温和,待人友善,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她的女红,是乡里的第一块牌。各种各样的刺绣、鞋垫、头饰,奶奶出手便是经典中的经典。奶奶嘴巴很紧,从不搬弄是非,那些家长里短的婆娘们,都喜欢主动向她掏心窝子。后来,乡里选举妇协主席,奶奶竟然得票最多。八十年代我考取大学的时候,还亲眼看到好多白发苍苍的婆婆恭恭敬敬地对奶奶说:“恭喜你啊,张主席!”

奶奶很爱美。奶奶的卧室有一面圆圆的镜子,镜子背面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剧照。奶奶对着镜子梳头,头发一丝不乱地挽在后面,既精神又利落。奶奶很会美。奶奶常常用一根粗长的棉线蘸着白色的面粉在脸上拉来拉去。拉过脸的奶奶总是皮肤光洁,看不出明显的皱纹。后来大凡哪家闺女出嫁,一定会请奶奶去帮忙收拾收拾。

奶奶很精致,她爱讲究是方圆十里都出了名的。六十年代,因为失火,爷爷奶奶下中农的家底顷刻化为灰烬,不得已,奶奶住进了爷爷用土坯砖与茅草搭起来的救灾房。但奶奶硬是把那套十分简陋的救灾房收拾得舒适无比。奶奶用竹丝编织了一幅幅门帘与窗帘,不仅采光,而且透气。奶奶还把废弃了的古青砖捡了回来,错落有致地平铺在地面上,于是地面一下子变得洁净而又典雅。家里有数口祖上留下的的石磨,也被奶奶派上了用场。一面直径近一米的磨盘摆放在屋前小院里,底下垫着两块青石。天气晴好的日子,奶奶常在上面摊晒着自制的萝卜干;到了晚上,搁几样农家小菜,一家人围坐在石磨周围边吃饭边关心国家大事,倒也乐在其中。另一面很大的磨盘则被安置在堂屋里,大磨盘下面码着两口小磨盘,沉稳而又美观。奶奶把半幅不能用的方格旧被面罩在磨盘上,再在上面盖上一层塑料薄膜,于是一张美轮美奂的西式圆桌便在这个茅草房里诞生了。每天,奶奶总是把一篮非常新鲜的蔬菜放在上面,远远看去,还真有点静物写生的感觉。

那时候,公务员们会经常被贬到农村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些爷们吃了一轮派饭后就赖在爷爷奶奶的茅草屋里不走了。究其原因,无非有三:其一,爷爷是共产党的天然粉丝,奶奶是土改时的妇协主席,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温婉和善,住进来无拘无束;其二,这茅草屋虽不气派,但经奶奶一收拾,处处都显得舒适和美,住进来心情不压抑;其三,奶奶的厨艺真是了得,一样的饭菜,奶奶总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住进来至少不会让肚子吃亏。所以一直到七十年代末,爷爷奶奶的家都是名副其实的堡垒户,大凡干部下乡,茅草屋一定是他们的首选,奶奶的贤惠能干更是远播乡里。

奶奶很小资。她老人家虽然没读什么书,但绝对不缺少文化,她总能在看似平凡的日子里营造出一些不平凡的情调。有一年的初春,屋前的那棵老椿树刚刚发了新芽,奶奶便踏着竹梯摘了一筲箕嫩叶子,一半炒了鸡蛋,另一半则做了十几个饭团,奶奶说这叫做“品春”。到了五月端午,奶奶专门买回粽叶,自己亲手包糯米粽子,那粽子的清香沁人心脾,奶奶说这是“怀古”。夏天来了,奶奶在即将干枯的塘底拾回一个个肥大的河蚌,晚上,会用蚌肉做一桌丰盛的蚌宴,奶奶说,这就是“尝夏”。现如今,“情调”似乎是精英们的专利,奶奶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但谁能说她老人家没有情调?

爷爷一生粗放,奶奶一生细致,但他们依然相濡以沫地度过了几十年的光景,繁衍出了七个儿女,十九个孙子、孙女、外孙的大家族,这个大家族里,洋溢着淳朴、友善、正直、上进等正能量。爷爷去世后,奶奶又颠着她那双小脚活了十几年。奶奶死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特色年代,中风的她其实不想死,但不死只能为别人增加负担,终于,在元宵之夜烟花炮竹的狂欢中,奶奶无奈地寻找爷爷去了。。。。。。

爷爷奶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没有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过,死后可以葬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相互依偎,也应该是他们的福分。而他们的粗犷与精致、光荣与梦想、快乐与遗憾,将是一部我们后人永远都无法读完的书。爷爷和奶奶,代表着那段无法回避的岁月! [1]

作者简介

张海平,湖北云梦人,现任职湖北大学继续教育学院。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