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章四則(臨清流)
作品欣賞
短章四則
唯一,是多少生命眷顧的東西。
曾經的一個午後,驀然發覺池塘邊的一隻殘荷,枯澀的,衰微的,正在風的擺弄下,浸跌在污濁殘物之中。小心地靠近,將之打撈而起,洗淨,置於書桌。
後來,又逢公園集會,看見很多的殘荷在河邊漂浮,因為咫尺可見,隨手可得,就一下子撈起了好幾個。可是,置於家中,發覺,最愛的還是第一個。
唯一是什麼?也許就是一場時地人的恰好遇見,就是一個只有你我相見的專注當下,就是一場恰好的心境相逢……即便再有,再多,卻無法抹去那最初心動的美好了。
從另一意義上說,區別人間外物價值和意義的,不是外物本身,而是和你遇見的方式,和你的心境。
偌大世間,荷是同荷,物是同物,但和你有最美好關聯的卻只有一個。這,也是世間之愛的源頭吧。
人生的千年和一天,真的有區別嗎?
南柯一夢里,一個人幾刻間,將人生過盡,諸如等來繁華,迎新嫁娶,生兒育女,再權盡勢消,兒女離散,一夢大醒……然後自覺,此生已過!那些紛疊的滋味真切和深刻。
這樣的一天,和那長長的一生,或者千百年,又有什麼不同?
一天,便是過盡滋味,人生歷遍了啊!
比之,一生,百年,不過是循那足跡,再過一次而已。所以生命有時,未必真的在意長和短吧。長或短,或許只是一種自我的意識感覺而已。
唯一的區別只是,你走過了,是否銘記了其中的滋味,是否真正被歲月碾壓過。
於是,時常就覺得,一個人若只是不停地毫無意識地向前走,那是真的活過嗎?如看一本書,只專注於裡面的故事情節,從未能停下來真正感受其中的悲喜,那只能是瀏覽,而不是生活。生活,一定是有心參與的,一定是有滋味落下的。這些附屬物,才是生命的主角,也才是真正區別你我人生的所在吧。
人生里,有多少意義不過是在單調的重複里顯示。
如長跑,就是手和腳不停的無意義的擺動,就是一次次的呼吸調整,就是你覺得非要堅持下去的詰問,然後,你抵達了終點。那終點,就是之於你無意義重複的最大意義啊!
大樹,從小苗長起,一寸寸爬高,就是那樣一點點的挪移,有意義嗎?意義終於在長達數尺中彰顯出來——你看到了更美的風景,你見識了更遼闊的世界,你可以俯視人間了。
所以,在重複的看似無意義中堅持下去吧,因為意義,總是用很長很長的重複才彰顯!
人生實難。
一個努力的人,無非兩種命運:原位,上位。
原位不動之人,如范進,立志功名,皓首窮年。但你有情,功名無意,等待的征程太長太耗人。太多的時光,還是在空無所有的虛耗里,被身邊的人藐視,取笑。除非你來個現的,戴上烏紗,來一頂大轎。不來,你就和我等一樣,甚至更低。因為,你還做着白日夢呢——你越努力,越證明你不行,還不如我等吃吃喝喝,或者搗鼓其他營生呢?
人和周遭永遠是個整體,人在人群中取暖,也在其中互相扎刺。你越不同,越脫離人群,越自詡清高,得到的箭矢就越多。那些虛高的距離,永遠需要一種拉扯的平衡,那就是攻擊你,嘲笑你!於是,越努力,越不能上位的人,註定要領受更多的寒涼。如范進那屈辱的生涯。唯一的救贖,就是上位了吧。那一道聖旨,便是超越萬眾的一道金光,能讓萬人低眉。
可是上位,就一定得志了嗎?所謂的得,更多不過是超越你舊有的圈子,讓他們刮目相看罷了。可進入的那層新圈子,與你,又是一道景致了。
這景致,有時未必就是風光。比如紅樓夢中的趙姨娘,她之出身,比之下人,自然是榮耀,可是在大觀園裡的夫人圈子裡,她卻又啥也不是了。倒是日日生活在歧視里,冷眼裡,那出身仿佛是那一道無法除去的疤。要知道,人心永遠是需要尋找平衡的,在那些貴族的眼中,他們更願意看你的出生,說你的出生,因為,沒有什麼材料能比這個更能讓他們找到優越感的了。於是,風光的趙姨娘只能在千瘡百孔的現世繁華里,卑下地活着。還有諸如傾城之戀里的白流蘇,諸如世間太多的嫁入豪門的貴婦們,她們除了在以往的生活圈裡,萬眾矚目之外,在那個真正的豪門家族裡,一定就是幸福的嗎?
這種上位,真的是一種得嗎?
唉,人生實難。原位不動受人嘲笑,上位尊貴,亦是另一種涼薄。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