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開了幾朵(王征宇)
作品欣賞
梅花開了幾朵
且看執杖，行過窄窄板橋的那個。風呼哧哧地吹，吹得柳條如一把把濕重的長髯，斜斜飛。他那麼暢快地邁着步子，衣袍鼓風。真有如，迷津月渡，桃源望斷有尋處……
看「沐浴祓禊」，我居然想起二千年的逸聞：有一天，孔子和一幫弟子閒聊。孔子問弟子們，假如有機會，你們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子路說，給我一個中等大小、內憂外患的國家，我去治理，不出三年，就治好。冉求說，我治理一個小國，三年時間，讓人民富足。公西赤的理想則是做個小司儀。總之都是入仕從政。
最後，孔子問曾點，你呢？
曾點正在彈瑟，聽問，鏘的一聲，放下瑟，起身說，我的理想，是暮春時節，穿着新縫的春衫，三五個朋友，先去沂水洗個澡，然後在舞雩台上吹着春風，一路唱歌走回來。
畫中，有沐浴的曾點，尋花的曾點，吹着春風的，亦是曾點。情懷的高致，莫不相同。
畫家是得意的。煢煢奔顧中，心累了，能撇掉俗塵喧鬧，將自己從俗塵里，輕輕提溜出來，化作士子，放任山水，找到詩意的棲居。讓山鎮俗，水滌妄，身體放鬆，心也放鬆。再洶湧的波濤，也成微瀾。
「好風相從」的起初，也許畫家也許只想畫幾棵松，當畫下它們的時候，心刷地安靜了下來。偶然一個念頭，想在此耽留。然後就讓樹下長出一隻亭。像一粒松蕈，來自一場潮濕的雨，因畫家內心偶然的溫潤，它長了出來。天光薄潤，山風揖讓。就是這隻，虛懷若谷的亭，叫人心思野鶴來：對酌，茶敘，彈琴，聽松……看得我恭心相隅。
畫中人，個個皆「遺老」。獨棹扁舟，東籬相逢，袖手夕陽，踏雪尋梅……精舍似的布局，一則則，如明清小品，清調彈撥，古雅通透。即便三月花團錦簇，紅錦映窗，也是吳越士大夫家的華艷。這裡的士子，要風流倜儻一些，仿佛他起身就能拍曲：紅顏一春樹，流年一擲梭……聽得又心灰、又醍醐。繁華靡麗、過眼皆空的幻滅，如佛緣渡心。
畫中出沒的松，郊寒島瘦，剔掉了浮誇，剩骨感。斜斜伸出一枝，放曠之姿，嵌在畫中，留與寬袍士人勾連。抬頭痴望，樹下打坐，半天、一日，都可能的。想，萬曆44年春，徐霞客初登黃山盤桓近十日。日日，無不忙於穿石過水、尋勝探幽。只這初四日，僅一句話：兀坐聽雪溜竟日。無奇石嶙峋，無僧人引路，無樵夫隨行。他獨自枯坐石頭上，聽簌簌落雪聲，一日。任靈魂出走不知所終。這樣的停頓，就如畫中的士子，於樹下數梅花，一朵二朵……徐霞客的情懷，紅藝當懂得。
作者簡介
王征宇，筆名：阿果。浙江省德清縣莫干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