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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的秋天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屋頂上的秋天》中國當代作家孫駿毅的散文。

作品欣賞

屋頂上的秋天

這輩子肯定不會再去寫這麼大的字了,是用笤帚蘸着調成漿糊狀的石灰水塗在大屋頂上,每個字有一間房子那麼大,隔5里遠就能看得見。

這是一個姓苗的營長(我下鄉去的是江蘇兵團,建制為師團營連排)交給我的美差:「聽說你的美術字寫得不錯,你能爬到屋頂上去寫5個字嗎?」

我故作謙虛,說我寫美術字也就是出黑板報的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營長笑了,說寫的字能看懂就成,兩個月寫完,行不行?

我問寫那5個字,怎麼要那麼長時間?

營長說,就寫「農業學大寨」。

我說我試試吧。

我借來梯子、灰桶、刷子、笤帚等工具,開始我的5字工程。

剛過「白露」,這兩個月恰恰是大田裡最勞累的時候,我的知青同伴們早出晚歸,晴天一身泥,雨天一身水,累成了一條狗。我因為有營長的尚方寶劍,就可以每天搬個梯子輕輕鬆鬆地爬到屋頂上去塗字。我要「鉚」足這點時間,儘量把在屋頂上塗字的難處放大了說。我說爬到屋頂上才知道每一面傾斜的屋頂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先要數清楚屋頂上有多少片洋瓦,橫豎不能錯,然後將其縮小畫在方格紙上,計算出每個字的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所需要塗滿多少片洋瓦。有的瓦片要全塗,有的瓦片塗一半或三分之一。因為瓦片吸水性強,石灰水至少要塗上三遍。石灰水裡可能還要摻和一點麵漿,刷上去的字才不會被雨沖刷掉,遠看也光亮一些。

營長揮揮手說你盡力而為吧,兩個月不夠,可以延長嘛。

我為這份美差暗自得意。誰說「文化無用」啊,我就因為會寫幾個美術字,就能逃過大田裡的苦難,比起同齡人來真是老鼠掉進米囤里——幸運至極!

初秋的午後還是相當炎熱,蟬在樹上鳴,狗躲在屋後吐舌頭,知青們裹件汗濕的長衫貓在植株半人高的棉田裡打老葉,去贅枝,累得汗流浹背。我可以散漫地爬到屋頂上去觀天察地,儘管也是在大太陽底下,但畢竟輕鬆多了。若是陰天,有點兒小風拂面,那陣勢頗有幾分《空城計》里唱的「我坐在城樓觀山景,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大屋頂坡度平緩,瓦與瓦之間交叉着一道道瓦楞,瓦楞里居然冒出了手指長的狗尾草,這兒一叢,那兒一堆。秋風吹過,狗尾草搖晃着,飄散着細小的草籽,頑強地傳播着儘管卑微卻是綠色的信念。它們企圖把整個屋頂都染綠麼?你得給我留下五個字的位置啊。

幾隻麻雀飛到屋頂山來了,就在不遠處蹦蹦跳跳,既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那就索性放下遠走高飛的夢想,在屋頂上安下家來,得意時也能在瓦楞間叫喚幾聲。狗尾巴撒下的草籽是秋後的食糧,滿屋頂都是,麻雀們是心滿意足了。

一隻豆綠色的蜻蜓飛上屋頂,在瓦尖上飛飛停停,左顧右盼,好像在等待什麼,它可能要等待的是另一隻豆綠色的蜻蜓。果然沒錯,那隻蜻蜓姍姍來遲,扭扭捏捏,一見面就顯得那麼熱情,一個曲起尾巴馱在另一個身上,過了一會,就雙雙飛走了。

一隻泥黃色的大馬蜂匆匆忙忙飛過來了,我以為它是來攪局的,誰知它是來築巢的,那巢有一隻山芋那麼大,就築在兩片碎瓦之間,仔細看去,蜂巢已經快要竣工了,工地上就剩下一兩隻馬蜂在做掃尾工作。

我順着瓦楞小心翼翼地從屋檐爬到屋脊,登高望遠,雖然沒有「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雄心壯志,卻也看到了平時所看不見的灘涂風景。換一個角度,看得也許更加真切。

遠處的廢海堤長滿苜蓿草,像一條綠色巨蟒從容地游向大海。海堤腳下,有幾間破破爛爛的草房子,住着一個守海堤的人,那傢伙是留場的勞改犯的兒子,都管他叫「壞分子」,一個乾癟的像病弱老頭的中年人,馬臉,三角眼,頭髮有一半白了。無論與誰擦肩而過,他總是點頭哈腰地縮在路邊,也不敢拿正眼瞧人家,等人家走遠了他才走。不過,說實話,我真看不出「壞分子」壞在哪裡,或許就是在批鬥會上說說而已吧。從屋頂上,我看見那傢伙蹲在草房子的門口,就像一條狗趴在那裡半天不動窩,他可能在抽旱煙,使一根竹節煙竿,那煙味有一點臭。

海堤腳下,牛群了無牽掛地在灘涂上散步。它們在夕陽緩緩地移動,忽而散開,忽而聚攏,始終保持着一個和諧大家族的井然秩序。牛犢是最活潑的,它們不知道憂傷是什麼,三三兩兩在灘涂間蹦來蹦去,餓了就鑽到母牛肚子下吸上幾口奶,然後又到灘涂上來瘋玩,盡情享受童年的歡樂。它們可能全然不知道它們的母親剛從牛車上卸下來或者剛從水田裡勞作一天歸來,四蹄還有些發軟,疲憊不堪的眼睛裡是濕潤的。天空中飄過一片又一片染着胭脂的霞彩,嫵媚而絢麗多姿地堆在天邊,卻沒有一片可以擦去濕潤的牛眼裡飽含的憂傷。

近處是成片的棉田,從田壟的這頭走到那頭有數里長,成排成班的知青沒在齊腰深的棉株里,只能看清半個頭。戴草帽的肯定是女的,光着脊背的肯定是男的。他們要做到月亮掛上樹梢才會收工。歸來時,那被汗水和農藥「樂果」濕透的褲腿都能擰出水來。

再近處就是連隊的宿舍區了。只見一排排齊整而毫無生氣的灰色屋頂,錯落有致地排列着,屋子的前面是空地,空地上插上竹竿,拉起幾道晾衣繩,掛滿城裡知青才有的花花綠綠的衣衫。在宿舍區的盡頭,有一棵楊樹,樹叉上掛了一塊報廢的犁鐵,出工或開會就「噹噹當」敲犁鐵

我那一陣就是每天在屋頂上讀着這樣的秋景,既熟悉又陌生,讀着讀着,風涼了,露寒了,天冷了,屋頂上的5個字也終算搞定了。站在地上,退到遠處半里地處,一眼就能看見橫豎工整的「農業學大寨」,白晃晃的,耀眼得很。可我知道那「學」字的彎鈎處有大雁飛過時落下的一坨屎,「寨」的寶蓋頭上頂着一個泥黃色的大馬蜂窩。 [1]

作者簡介

孫駿毅,江蘇作協會員,蘇州姑蘇區作協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深宅薔薇花》《黑白情調》。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