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悠扬(高莉玲)
作品欣赏
南曲悠扬
车行驶在渔洋关到长乐坪的路上，窗外几朵棉花糖般的云彩在天空中缠绕撕扯，路两旁的绿树向车后倒去。阎刚老师边开车边哼着：春去夏来，不觉又是秋，柳林河下一小舟，渔翁撒网站立在船头，唱来唱去就这么几句，听了一路。
下了公路，拐上一段青条石铺的小路，没多远，停在一农户家门口。白墙黛瓦的小两层楼房，门口大大小小花盆中的花开的热热闹闹，八月的阳光把门前藤架上密匝匝的葡萄烤得青中透紫，道场坎下一畦畦碧绿的稻苗已结满了穗儿，正低着头欣赏着倒映在水中的身影。
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看到阎刚老师，先是小愣了下，接着连忙伸出手招呼着让进堂屋里。原来这就是阎老师念了一路的南曲传承人，也是他二十多年前就结识了的好朋友陆先模师傅，也是这家的男主人。突然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和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陆师傅激动的都有些拘谨了。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忙着泡茶端水，进里屋寻了一包烟打开，一道道地给我们装烟。
同去的胡老师和蔡老师着急着要听南曲，他们这次可是奔着听传承人私人演唱来的。陆师傅拿起三弦，弹拨几下，清了清嗓子，悠悠地唱起来。
春去夏来，不觉又是秋……唱词在堂屋里婉转缠绕，竟好像有点昆曲的韵味儿。沉浸在南曲里的陆师傅拔着弦子，一边唱着曲儿，头还轻轻地摇着，脚也跟着节奏点着，这会儿可是从我进门到现在看到他最放松的时刻。歌词我还听不太懂，光这韵律和婉转轻柔的唱腔已经惊艳到了我。唱罢一曲《春去夏来》，陆师傅兴致渐浓，我们更是不依不饶，央他再唱一段。《扫松》的节奏更跳脱些，倒有点北方小曲儿的欢快和灵动，唱词里好像还有说唱对话的情节。
这就是南曲？这般雅致的唱腔从什么地方来，流传了多少年了，鄂西这片丛山之地怎会唱出这么精致的曲牌？我脑子里瞬间划出无数个大问号。
南曲原来是来自北方的宫廷雅乐，难怪唱词这般雅正，两百多年前，她从远方出发，一路跋涉，最后在卾西这片灵山俊水间停下了脚步。或许她累了，想在这儿歇息片刻，再走向远处；也许她是沉醉在这片土地间，再也挪不开脚步，便缠缠绵绵地留了下来。
投身鄂西这片土地怀抱中，融入了土家小调韵律的南曲，在这里寻到了一个更广大的舞台。白云衬景、青山为幕。春有花红、夏有绿荫、秋有远山、冬有寒松。火塘边、晒场上、农田前、青山深处无不是它的主场。有人倾听时唱、一个人时唱，喜庆时唱、劳动时唱、丰收时唱、聚会时唱、休息时唱，欢饮时唱、清坐时也唱。 这就是南曲，在四季更迭间悠扬，在时光深处盈绕。
她从乱世飘零中风尘仆仆而来，最终把根深深地扎在卾西这片土地上。也许是喜欢上这方青山秀水，或许是因为遇上了热情、淳朴的鄂西人，他们和远道而来的南曲一见如故、两相欢喜，便难舍难分。
多少个春去夏来间，在苍茫大山里回响的声声南曲，撩拨着少年的心弦，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这曲调穿行在山野乡间，从少年到白头，无怨也无悔。
靠着心底那份执着和热爱，像守护珍宝般的呵护南曲。发黄模糊了的曲谱，舍不得用手再翻动了，就把它们牢牢刻在心里。弹破了弦子皮，去山里寻一张蟒蛇皮细心绷上。直到有一天，他们怕自己唱不动了，就开始寻找接班人，一字一句的教他们唱南曲，教他们学手艺，教他们谋生立命的技能，更教给他们要像对自己的家人般用心去守护南曲。就这样，一代一代艺人把自己对南曲的依恋、不舍、钟爱统统交托到他们身上。
那些已经离我们而去的老南曲艺人，他们没有说过传承、守望、情结这样的话，就凭着这份简单的、纯粹的喜欢，他们无怨无悔地一路追随。杨志柏、胡次生、杜海卿……他们的身影已渐渐远去。在他们身后，新一代南曲艺人拨响弦子、打着云板，唱起师傅传授的曲子，他们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的师傅们送行，也像是在告慰那些离去了的老艺人：您们放心吧，南曲会一直唱下去的！
鄂西南曲在这样的托负和交接中，唱响于群山之巅。
春去夏来，不觉又是秋……[1]
作者简介
高莉玲（海棠心语）宜昌市人，宜昌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