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年,今天的念(黃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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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兒時的年,今天的念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家家戶戶忙着大掃除曬衣曬被洗洗刷刷,街上的紅燈籠中國結對聯福字賣得紅紅火火,各類花卉盆景,逛超市的人來了又往,大包小包往家拎。
年味漸漸濃了。
記憶中兒時過年是這樣的。
洗刷灶台和廚房是一個大活,尤其是廚房。
以前燒的是柴火,牆長時間被煙熏變得黃黃的,已經滲進牆體。所以用水淋濕後揮起竹掃把像寫打字一樣刷過來刷過去刷一遍,再用水沖洗,黃帶黑的水從牆上流下,幹了以後牆很乾淨,廚房明亮了許多。
刮鍋底灰。
把炒菜鍋,煮飯鍋,煮豬食的鍋,燒水的鍋,大鍋小鍋都搬出來,拿刀片或者是鋸片刮那層厚厚的黑乎乎的鍋灰,有時候還用砂紙把鍋邊的黑灰磨掉,磨得白白錚亮錚亮的才算完事。
洗碗櫃。
以前多是杉木碗櫃,兩三層,紗網門,防老鼠蟑螂,也通風。碗櫃裡面放碗碟,也放吃剩的飯菜。平時也會擦擦,過年了可不一樣了,把所有的碗碟筷子湯勺都拿出來,洗刷碗櫃,洗乾淨後把碗櫃搬到有太陽的地方曬乾。
刷碗刷盤刷杯子。
碗碟用久了肯定會有些污垢影響美觀也不衛生,以前沒有洗潔劑,刷碗用的是爐灰,邊刷邊用水洗。爐灰刷過後的碗碟每一個都是乾乾淨淨跟新的一樣。也極有成就感的,可是十個手指就遭罪了,皺皺巴巴又發白很難看,那時候又沒有什麼手霜護一護理。
煮蚊帳。對,沒錯,就是煮。
煮蚊帳得用大鐵鍋,也不是每家都有大鐵鍋的,都是一家有然後輪流借用,得排隊。
大鐵鍋其實就是半個鐵皮油桶,加工清理乾淨便成了鍋。找一個地方壘幾塊大石頭當簡易爐灶,架上大鍋,起火生爐把鍋中的水燒開,拍幾大塊姜丟進鍋里,把肥皂(以前的肥皂是長條的)切一片片丟進去,再把蚊帳放進鍋里(有時是兩床一起放),蓋上木板釘的鍋蓋。
鍋里的水燒開以後,姜味和融化了的肥皂味夾着蚊帳沾染灰塵和被煙熏的味道飄出來了,時不時的要用一根特製的木棒去攪一攪翻一翻蚊帳,鍋里的水逐漸變成渾變髒,也意味着蚊帳慢慢乾淨了。
等到差不多了,就把蚊帳打撈出來,放進大盆或者大木桶里,放在水龍頭下大水沖,大人們還會站進盆里使勁踩上幾十下,然後兩個人一頭一尾反着擰乾水。如此反覆幾遍才搬去曬,這樣的活干下來耗半天時間,也相當耗體力。
曬乾了的蚊帳滿滿陽光的味道,感覺生活甚是美好。
被子枕套枕巾有時也會放進鍋里煮,只要不掉色的就行。
接下來就是掃蜘蛛網,洗床板洗草蓆洗窗口洗門洗地板儘管洗,每個角落都不放過,連鞋子都洗刷一遍(以前的鞋很多是塑料鞋膠鞋),總之能洗的都洗,一件都沒漏,洗得不亦樂乎。過年前幾天開始貼年畫,貼對聯,大人小孩都沒偷懶的。
給舊棉胎翻新。
很多人家把棉胎搬到彈棉花的巷道那個窄窄暗暗的小鋪,讓彈棉人給翻新。
彈棉人臉上頭髮上沾滿了棉絮,雙手拉扯着弓弦,把舊棉撕開,磨平,手裡的木棰敲打在舊棉胎上,把一堆亂糟糟的棉花壓成一條整齊潔白柔軟如新的被褥,「砰砰砰」的弦琴像悅耳的鼓聲,不緊不慢地敲打着童年舊事。
大人們鋪好被裡被面,四角扯整齊,開始一針一線縫上,小孩子們就在溫暖而清香的被子上滾來滾去。縫好的棉被壓在身上,香香的,沉沉的,暖暖的,夢,是厚實的。
蒸年糕。
那時多是在石舂里手工舂搗糯米粉。看天氣好,各家把糯米洗好浸泡好用簸箕或桶裝好,幾個大人坐在一起,輪換着在石舂里舂米或者篩粉。這家的舂好了,那家接着舂,然後放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曬,曬乾的粉,配上煮好過濾乾淨的黑糖條水,就做成一盤圓不溜秋的甜甜香香的年糕了。
有的人家還會做一些糯米糍粑(海南話yi bua),有椰子絲餡也有花生芝麻餡。
後來有了碾米機打粉機,很多人家圖方便省力氣,便把浸泡濾乾的糯米肩扛手提拿去碾米的地方打粉,排隊打粉的隊伍長長,有的人天不亮就去占位了。
從那時起就很少用石舂舂米了。
再後來中心糧站也有了碾米打粉的機器。同學春家住糧所宿舍,她高中畢業後也在糧所工作,讀書時我倆就很要好,所以近水樓台的我得以開後門把糯米拿去交給她代勞,省去了排隊等候的繁瑣,如此持續了好些年。
炸角仔和蛋散。
大年三十,吃過年夜飯,小孩子洗澡後換上新衣裳,懷揣着大人給的利是封,一窩蜂東跑西奔相互炫耀去了。
家裡所有的燈都亮起來了。
大人們可沒閒着,和面,炒花生芝麻,然後圍坐一起,開始包角仔,做蛋散,蛋散做甜的也做鹹的。也有過來幫忙包的,大家一邊幹活一邊講古仔,時間過得快,效率也高。夠份量了,起油鍋,開炸,滿屋飄香。
我家都是老爹負責炸角仔,他的火候掌握得當,角仔的顏色不深不淺剛剛好。就這麼站在爐前,手中的漏勺不停地攪動着油里的角仔,一直到零點鞭炮聲響起。
據說,過年炸角仔,意為求來年的日子像那隻油鍋一樣油油潤潤、富富足足。
現在很少人家過年炸角仔了,都是在街邊買現成的,好幾種餡兒的,可是不管多香都找不回以前自家炸的那個味道了。
前兩日,跟老姐喝茶還聊起以前的角仔、那個包角仔的氛圍,懷舊了一晚上。
殺年豬。
我家沒養豬,當然也沒年豬可殺。不過街坊鄰居殺豬,我家都能借到光嘗葷。
印象最深是熱乎乎的薑絲豬血粥,還有香噴噴的血腸,那味道,真是童年美味,兒時的年味,永遠難忘。
隱約記得很多人家用板油榨油,常常聞到房前屋後人家廚房飄出的豬油香,恨不得能喝上一口。聽小夥伴蘭說,她家炸好的豬油晾涼後裝在罈子里,油渣用來炒菜,也可以拌熱飯吃,還可以拌糖空口吃。豬肉豬排什麼的用鹽巴醃製,裝在罈子里,隔三差五的拿出一條切了,蒸炒煮悶都行,總之也是省着吃,也有人家曬臘肉做臘腸的。
煮瓜子曬瓜子,也是過年的必備內容。
最早的也一樣是柴爐,大鍋,陳皮八角茴香,是煮瓜子的配料。我自己有好些年也煮瓜子,但用的小鍋,煮三兩斤而已。後來好友玲拜年時拿一些過來,味道不錯,於是讓我以後過年的瓜子她才負責,讓我別煮了,我也樂得坐享其成。每次她拿來的瓜子,還沒到年就被我們磕去一半。
這幾年她過得忙碌也就無暇顧及煮瓜子過年了,外面賣的瓜子味道再好也極少光顧,因為牙齒開始不聽話,造反了。
大年初一早上,文千歲和李寶瑩的拜年歌便從我家那台四個喇叭的收錄機飛出。「恭喜你,恭喜你,大家新年添新禧,恭喜,賀喜」,歌聲在窄窄的街上飄蕩,快樂和喜慶的音符在瓦頂平房和柴籬笆上跳躍。
那時的年,沒有春晚,沒有各式各樣的聚會,沒有短信拜年,沒有手機遊戲,沒有你來我往的微信紅包,沒有五花八門的年貨,沒有各種好聽菜名豐盛的年夜飯。
那時有街頭巷尾迎面而來「新年好,恭喜發財,身體健康」不絕於耳的祝福;有「圍爐」、「守歲「的溫暖與溫馨;有一毛二毛利是錢的歡喜;大年夜,一群人循着爆竹聲東奔西跑撿鞭炮的樂趣;還有飯桌上「年年有魚」的儀式感,那是多麼簡單的幸福。
小的時候饞年,總是數着小指頭等過年。
而現在,對年的期待越來越遠,心情也有些複雜。春晚看了一年又一年也咀嚼不出新意,沒有鞭炮聲的年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於我而言,最大的期待就是忙碌了一年的孩子放假回家,舉家團圓,再說說從前的故事從前的年。
忘不了的記憶,回不去的年,兒時的年,成了如今敘不完的舊情說不完的念。
雖然年味不同,但過年依然是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永遠傳承。 [1]
作者簡介
楊福果,女,筆名阿果果、酒心;海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