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的沙丘(臧棣詩歌)
作品原文
臨海的沙丘 (為吳曉東而作)
在一片樹林背後,它的氣息
趨向強烈;似乎要將我們
熟悉的空氣抽空。它躺在
它自身的赤裸中。我能感到
它強烈地吸引着我的獸性。
它不像我們,有里外之分。
它的局部隨處可見
曲線柔和如交響樂的乳房,
尚未被亨利·莫爾的想象徵服過。
而它的面部表情一旦被捕捉。
便讓人聯想到被幽禁的處女
是怎樣對待陌生人的。
風的手時而有力地伸出,
時而輕柔地滑過:
變化莫測,卻從不顯形。
風的手比人的腳步
更經常地觸及到它的肌體。
風的狐步舞推進着我們的知識。
使她的形狀像雲,並且輕飄。
經過如此多遍空虛的撫摸,
它已毫無高度可言。
只有一種沉悶的風度,
展示着那不能完全溶解於
時光的存在的奧秘
用腳踩着它的側背。
我能明顯地感到它的肌膚
有一種深度:儘管鬆軟
卻無法穿透。我的踐踏
也不能令它產生傷口,
或是類似的記憶。
我來到這裡。我帶來了
我的一切。但我無法和它
交換任何東西。我的生命
不可能在此留下痕跡。
我的抵達也不能被它的天真
所證實。更不用說遙相呼應。
作者簡介
臧棣(1964年-),出生於中國北京,畢業於北京大學,現任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1]
其曾獲《作家》雜誌年度詩歌獎,憑藉《寫給兒子的哀歌》獲得第三屆鐘山文學獎詩歌詩評類作品獎,曾入選「中國當代十大傑出青年詩人」,代表作品有詩集《風吹草動》《新鮮的荊棘》等。[2]
詩人柏樺引用弗羅斯特的名言「詩始於愉悅,終於智慧」來評價臧棣的詩歌。弗羅斯特主要是在解釋一首詩生成的過程,最初的情緒和意象引導了愉悅的寫作衝動,然後水到渠成一行接一行,最終在隱秘的智慧里結束。而從閱讀的角度而言,甫一接觸臧棣的詩歌,人們便很容易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愉悅,它由每一個單獨的、漂亮的句子帶來,主要源自於詩人的語言,首先在修辭層面衝擊了我們的視域,讀詩的時候獲得了異樣的快感,似乎有點眩暈,那種激動的興奮感懸留在行句間。每一首詩裡面的小單元、短結構,是感官的,是肉體的,是用隱喻、想象力處理經驗(臧棣講過想象力達成詩的效果,語言的本質就是隱喻,詩即隱喻),把讀者帶入修辭的愉悅,愉悅的衝動之中。
在臧棣的詩中,同樣有許多拗口難懂的句子,需要付出一些腦力才能理解。它們可能是被變形的個人經驗,是糾纏的、含混的語義表達等等,有意無意地製造了理解的困難,像不聽話的小馬踩在讀者微痛的神經。[3]
有人認為臧棣的詩太過晦澀,有人甚至批評他的詩過分地重視技巧。而臧棣早在1990年代論述後朦朧詩時就提到了「作為一種寫作的詩歌」,即在探討寫作的可能性。在他看來,詩的技藝是必須的,甚至是支配性的,而強調詩歌作為一種寫作行為,某種程度上即是對外界所謂他詩歌晦澀說法的回應,作為一個對寫詩極具抱負野心的詩人,臧棣在寫作的路上也比多數人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