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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七的奋斗(张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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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er>'''胡老七的奋斗'''<br><img src="https://images.pexels.com/photos/14324098/pexels-photo-14324098.jpeg?auto=compress&cs=tinysrgb&w=1600&lazy=load" width="280"></center><small>[https://www.pexels.com/zh-cn/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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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七的奋斗》'''是[[中国]]当代作家张学东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胡老七的奋斗===

周五我刚下班回家,老母亲神色焦虑对我说:你快去医院看一下,说是胡老七喝农药,送到县医院来了,正在洗胃呢,不晓得活得活不过来啊!

啊?他咋去喝农药,遇到啥过不去的坎呢?我一边嘀咕,一边朝医院赶去。

医院急救室门口,站着一脸寡黄、焦急万分的堂妹,以及几个护送胡老七到医院来的几个乡下村民,神情也是哀哀的,低垂着头。我见到堂妹,刚要问话,堂妹发红的眼眶里,便涌出两股鲜亮的泪水,口里凄恻地哭叫道:胡老七啊,黄栀子卖不出价钱,损失再大,你也不该想不开寻死呀!!

我一听,懵了:前几年,胡老七巴心巴肝栽种黄栀子,说是赚账大得很,咋弄成这样要死不活得呢?

胡老七大名胡运财,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妹夫。因我堂妹子家里无男丁,而胡老七家里几弟兄,穷得叮当响,就从邻乡一个更偏僻的大山里,来到我堂妹家里做了上门女婿。

其实,我堂妹之前结过婚。而胡老七能做我堂妹的上门丈夫,是因为她前夫的缘故。好多年前,胡老七和堂妹前夫一起,在一个钻隧道的工程队打工。两人都是从一个地方出去的,又都是老实人,性情相投,话题扯得拢,所以两人一个工棚出入,一个锅灶煮饭,一起抽烟喝酒。每年返乡过年,两人都是结伴而行到了妹子家里,胡老七因为回山中家里还要翻山越岭,夜已深了,所以他就在妹子家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起步回家。因为关系熟络了,妹子和前夫曾经还张罗着给他说一门媳妇,但因为他当时家里实在太穷,土墙茅草屋歪歪斜斜、垮墙烂壁的,说了两三门亲,都没谈成。将近三十了,胡老七还单身着,几乎绝了成家的念头。

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让我堂妹和胡老七的命运扯到了一起。

那一年,两人随着隧道工程队来到川北,修建的一条高速公路要穿越一个五千米多米长的隧道。之前,工程一直进展顺利,眼看再过两天,隧道就全线贯通,而时间也接近年关,两人盘算着,隧道一打通,两人就领上工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了。为此,两人头天晚上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躺在床上到了九点多钟,还一头兴起,翻身起床,一人倒了一大碗老白干,就着一捧生花生,一边扯谈,一边喝酒,直喝得醉熏熏才睡去。

不曾想,第二天中午,隧道在贯通的一霎那,从刚开挖的隧道顶层突然坍塌一大网碎石,正好砸在我妹子前夫站立的地方,全身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妹子和她十六岁大的儿子,以及几个亲友,从川南山区赶到工地处理后事。堂妹一见丈夫的尸身,当场昏厥了过去。那段时间,沉浸在几年间最要好工友突然离去而悲痛万分中的胡老七,因为熟悉情况,所以强掩哀伤,带着堂妹一家人,多次参加解决事故的协调会、座谈会,最终达成了赔偿协议。当胡老七陪着堂妹一家人返回川南家中时,已是腊月二十三,腊八节,过小年了。

看到堂妹一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马上过年了,家里还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死者已去,生者还有活下呀。胡老七便建议先把堂妹前夫的骨灰寄存在县城殡仪馆里,等年过了,再择日安葬。堂妹连续多日哀痛,六神无主,家里一应大凡小事,都茫然无绪。堂妹听了胡老七的意见,也觉得过年前选日子办丧事,与山村里大家忙着过年的喜庆气氛不合,到时说不定帮忙的人也不多,便要采纳他的建议,过年后再把亡夫送上山。

偏偏有一个人不答应,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胡老七一个外人,却支使堂妹把自己丈夫孤零零甩在殡仪馆里,是何居心?话一说,噎得胡老七和堂妹心窝子象堵了厚墙,喘息不上,两眼惊瞪得溜圆,随即,堂妹一声长哭,困倒在地下。而胡老七气得一蹬脚,离开了堂妹家,返回了山中的家里。

发横话的原来是堂妹和前夫的儿子。自和施工方签定赔偿协议,领到五十多万的赔偿金后,这儿子就磨蹭着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堂妹,要给他二十万,说是拿去投资一个金融担保公司,月息两分,一个月坐着都拿四千块钱。堂妹觉得领到手的这笔钱,是自己丈夫拿命换来的,每一分都沉甸甸的,不能轻易使用。但自己儿子在跟前死磨烂缠,弄得本来就处于悲痛中的堂妹心绪烦乱焦愁,拿不定主意,就问胡老七投资稳妥不?该不该给儿子?胡老七一听,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想起前一阵子自己一个老表遇到的一件事。

胡老七这老表曾经当过村支书,后来通过公选考上了公务员,在老家的一个镇上当镇干部。胡老七的老表做公家人之先,家境一直不好,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老婆没有职业,就在乡场上做缝纫,后来缝纫实在找不到钱,胡老七的老表一个人在村上做事,拿的薪资要供养一家人,实在困难。于是,这老表就筹借了一笔款子,开始在乡场上卖农药、化肥和种子。那几年,卖农资产品生意简直不摆了,逢场天,购买货物的农民几乎挤爆了门市,而那时村上事情不多,胡老七的老表就帮着老婆做生意,一间门面狭小了,又另租了一间,隔个五、六天,一辆大货车又拖着农资产品,送货到他们的门市上来。胡老七的老表那几年,家里做生意顺顺堂堂,挣钱挣得盆满钵满,还把租来做生意的两间门市都买了下来。应该说,胡老七的老表和老婆通过几年的熬更守夜、精于算计,生意上红红火火,开始积累起了财产,小日子过得舒心伸展。

让胡老七的老表锦上添花的是,有一年县上要从优秀村支书中公选一批公务员,他通过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正式成为了拿工资吃饭的政府公职人员。再后来,他因为写点材料还可以,选入了县级机关,老婆娃儿也随着迁入县城。刚进城那一年,老婆再没有象在乡场上那样起早贪黑做农资生意,袖起手耍起了,养得白白胖胖的,回到老家有种阔太太衣锦还乡的感觉。但感觉找到了,可家里开销靠男人那点死工资来应付,捉襟见肘,手长衣袖短,久而久之,家里以前做生意的一点积蓄细水一样跑滴了,眼看坐吃山空,老婆不免怨言多了,不拿好脸色给男人看,让他窝火怄气。甚至有一次,两人正在床上过生活,胡老七的老表趴在女人肚子上面,正在陶醉中起伏耸动时,老婆突然在身下掀翻他,嚷道:“哎呀,忘逑了,明天要去七姨家赶人亲,她的孙儿满月了,起码赶四百块呀!”“啊,又四百块!日他妈,老子又不是印钞机!”说到钱,胡老七的老表一下泄火了,再无情趣做事,两口子倒背着身子,只是叹声哎气。

这老表开始谋划怎么开发财源了,不然,这种寒酸的日子让人过得憋气。他开始在生意人、机关中喜欢做点小投资的人员中周旋打转,嗅嗅发财的门道。终于,他打听到从自己家乡小镇上走出来的一个搞运输的老板正在集资,说是要采购二十台大货车,运输煤炭交到发电厂,月息两分。搞运输的老板气派大,圆滚粗厚的颈脖上套一个拇指粗的金项链,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主,外界传他起码上千万的家底。老表觉得和这样的老板结交,无形中提高了的身份价码,好长一段时间,与老板形影不离,出入酒店歌厅,和老婆、同事经常一开口,就是“海哥怎么怎么的!”(老板名叫严增海),自己给自己脸上贴了厚厚一层金。老表和老板混熟后,发现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就和老婆筹划着,把以前在乡镇上做生意购买的两间门面卖了,然后还从信用社贷了八万块钱,一共凑了三十万给这个搞运输的老板,每个月纯进六千块的利息,日子好不舒心。头两个月下来,老表领到一万二千块的现钱,两口子脸盘子笑得聚拢了一堆,关上门数钱,手指把钞票捻得“哗哗”响,你数一遍,我又数一遍,婆娘前所未有的兴奋高兴,把一沓票子按在丰隆的胸口上,两眼陶醉紧闭,口里“啊!啊!”快乐地叫唤,弄得男人心猿意马,扑在女人身上就拱开了。

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在兴奋中又过了两个月后,搞运输的老板突然宣布,付不起利息了。原来,老板早就因在贵州经营煤矿不善和受大气候的影响,负债累累,债台高筑。到老家来装阔集资,是最后的挣扎了。象胡老七的老表这样被蒙骗上当的人,在县城里不在少数,起诉到法院,赢了官司,也没有执行的财产,只有悬空成一笔死账了。这老表想到不仅没有利息收入了,就是十多年劳心费力积累的一点资产也洗白了,银行里还欠几万块贷款,气得一个月瘦了十多斤,脸都变型了。老婆更是天天在屋里嘶嚎,有些神经质了。

胡老七上半年出门打工前,去过老表家一趟。看到一家人凄惨的状况,胡老七只有哀怜地甩头。三十万啊!放在任何一个贫家百姓,都是一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巨款。民间有句话说:“你想他的利,他就想你的本”,胡老七念叨起,想到假如放在自己身上,怕也是寻死寻活的了。

所以,当堂妹问胡老七,是否给儿子二十万去投资时,胡老七就摆了自己老表的遭遇,提醒堂妹要慎重。堂妹听了胡老七的话,就不愿意给儿子钱款。于是,儿子便心怀嫉恨,不拿好眼色给胡老七看,私下嘀咕胡老七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对他家没按好心。家里商量点事,儿子咋个都要唱反调,说气话。堂妹看自己儿子闹得心烦,就给了他十万块钱。春节过后,儿子伙起几个狐朋狗友,一会跑浙江,一会跑广东,说是打工,但从没有安份过,一年不到,不仅钱没找到,拿去的十万块钱也花光了。更让堂妹焦心的是,突然一天,儿子打来电话,说是自己欠了别人十五万的水钱,去赌场上赌博时借的,三天内还不上钱,自己只有断手了。堂妹吓得六神无主,找来胡老七商量。胡老七知道借水钱的严重后果,和堂妹一道,跑到浙江,替儿子还了水钱,把不争气的儿子带回了家。这样,短短一年多时间,堂妹的亡夫赔偿的钱就让儿子流失了一半。堂妹心里那个焦急哦,再这样下去,这笔款子不知啥时候就流光了,咋对得起死去的男人呢?

这时,胡老七因为眼见堂妹男人在隧道里被垮塌的碎石砸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心有余悸,也不再去挖隧道了,就在老家所在的县城、乡镇建筑工地上找点活路来干。农忙的时候,堂妹家因为儿子长期不沾家,没有一点劳力,胡老七就去帮衬着干活。堂妹比胡老七要大五、六岁,从胡老七和她亡夫相交以来,都是“嫂子,嫂子!”亲热的叫喊着,而堂妹更多的时候,象一个亲姐姐一样照看着胡老七。只要胡老七在堂妹家,都要弄点好肉菜来招待他。逢到栽秧打谷、点麦收麦,劳力活路艰辛的时候,晚饭时还给他准备一盅老白干,让他舒筋活血,消除疲劳。一晃,几年时间就过去了,胡老七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仍然单身着。让他气恼的是,有一天,一个远房姨姨说给他介绍一户人家,他满怀希望把整个身子修理打扮了一番,一路乐颠颠随姨姨赶去。到了女方家一看,一个接近四十的老女人,不仅如此,还是一个痴呆,看人时两眼呆滞,口水从嘴角斜滴,哪里有点女人的感觉!他气得一跺脚,家也不回,跑到堂妹家,一进门就失声大哭。

堂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默默站在一旁,体谅他内心的郁闷和凄凉。等他哭过后心情平复了,堂妹正要给他劝慰几句,胡老七却扛起锄头,一闷声走出屋子,爬上屋后的几块坡地,象拼命一样翻挖起长满杂草的土块。包谷已经收摘很长时间了,按季候该翻地撒种小麦了。他早几天就该来堂妹家帮工的,因为要说亲才推迟。胡老七使劲挥舞着锄头,向着土地狠狠地开挖下去,发泄着内心的怨愤。大汗淋漓,他脱下上衣,光着膀子“呼哧哧”地把干结的土块,开挖出了黝黑散发泥土清香的松软泥土。

秋阳斜照,山风悠悠。几块坡地开挖出来后,出了大汗的胡老七坐在坡坎上,心情平稳了。这时,他看见堂妹提着一壶老林茶,从坡下的山路走上来。堂妹虽然接近四十了,但因为长期劳动的缘故吧,身材很结实,走在秋阳的光晕里,胡老七似乎闻到了一种温馨的味道。他突然感到腰窝子里热热地抖动了一下。

晚饭,堂妹特意给他炒了一盘香气扑鼻的蒜叶拌老腊肉,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盅老白干,堂妹在一旁陪着喝一小杯酒。酒酣耳热了,堂妹刚开始还安慰着胡老七,说着说着,话题就散开了,说起胡老七和亡夫过往的一切,一会高兴一会哀伤。堂妹想到亡夫的死、儿子的乖戾、自身的落寞,忍不住就红了眼,低低哀泣起来。胡老七醉意朦胧的双眼,模糊地看着堂妹哀怜的模样,却说不出几句劝慰的话,只无措地呆望着。

深秋的山风从堂屋外灌进来,满屋子充塞着凄冷。堂妹伏在桌子上,抽动着身子哀泣。久了,堂妹忽然抬起泪汪汪的脸,端起酒杯,仰头就把浓烈的白干一下倒进嘴里,然后呜咽着跑进了卧室。胡老七再无心绪吃菜慢饮,一口灌下大半盅烈酒,怏怏去客房睡下。

躺在铺上,却是浑身燥热,心里无端涌起许多心事,久睡不着。耳边隐隐传来堂妹还在断断续续的哀泣,眼前便浮现堂妹弱小不屈、勤劳忙碌的影子,身体里便膨胀起要揽怀顾怜的欲望。接下来,自己咋个起身、走过穿堂、进了堂妹卧室、犹豫站在床前抖动身子,最后与堂妹相拥在一起的过程,第二天醒来都是模糊的影像了。最深刻的印象,还是自己象一头满山乱窜的野山猪,哼哼地叫着、无头地拱着,最后还是在堂妹的导引下,一下扎进了满天亮光的天地里,自己迎着亮光,大声地呼喊着,喷洒出一股强劲的热浪后,便舒畅而松软地困顿在一片暖洋洋的草坝中了。

那段时间,堂妹和胡老七沉浸在欢爱之中,山中漫长的夜晚,正好把两个火热的躯体,熬制成了两块濡湿交融的胶泥。但堂妹的儿子在一个漆黑之夜的突然归来,怒目横对,破口大骂,让羞愧气急的堂妹泪雨纷飞,而胡老七只能抱着脑壳,可怜兮兮远蹲在夜幕中的场坝边。这个乖戾的儿子在 又席卷了十万块钱后,阴恻恻笑着离家了。临走,还指着胡老七嚷道:你个老光棍,让你捡便宜了!

为了堵儿子的嘴,初始还有些犹豫担心年龄差异的堂妹,下定决定和胡老七去乡上扯了结婚证,两人正大光明组成了一家子。唯一遗憾的是,堂妹已经做了结扎手术,不能生养小孩了。但胡老七觉得很知足,在堂妹身上,他找到了一个男人活得充实和快乐的源泉。

经儿子一折腾,堂妹前夫遗留下的赔偿金只有十来万了!堂妹气得抹胸跺脚,以泪洗面。她和胡老七商量,要是不赶紧找个存钱的法子,只怕剩下的那点钱也会让儿子败光,哪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啊!打工那些年,胡老七也攒下了五、六万块钱。两人便筹划,看做一个啥子事项,把钱投进去,年年月月有点进账,也避免儿子把钱败光。

堂妹的家在芙蓉山半坡上,坡后是连绵起伏翠绿汪洋的山脉。郁郁苍苍的国有林随着山势蜿蜒铺展,满目苍翠,空气清新,烟霭袅绕,让人赏心悦目。这些年,随着乡村公路向山里延伸,一到周末,不时有车辆,载着城里的男男女女,跑到山上的林子中,看风景,走护林小道,大呼小叫,唱唱吁吁,有的自己找个坪坝搞野炊,都的就找个象堂妹家那样的农户,搭一顿农家伙食。一天下来,过倦了钢筋水泥建筑和人流如织的城里人,在清新自然的环境中陶醉了、迷恋了,连呼过瘾。朋友中你传我,我呼你,一逢周末,大家有空了,就相约起户外爬山。

因为堂妹家刚好处在山丘和高山的交界地带,也正好乡村公路延伸到堂妹家就拴了个疙瘩,所以大多城里人来爬芙蓉山,基本上都是在堂妹家落脚。一来二往,堂妹、胡老七就和经常来爬山的几家城里人搞熟了,他们中有在城里的部门上班的,有银行的、宣传部的、林业局的、报社的,等等。他们偶尔在堂妹家搭伙吃饭时,就在堂妹家周围的山头上转转,都说堂妹家占据了好位置,周围风景又好,以后发展产业,搞乡村旅游,一定有发展前景。

城里人刚开始鼓动他们搞项目时,堂妹和胡老七都不敢下岔,怕钱打了水花。真正让胡老七开始打划找城里人钱的,还是从销售自家屋后的山泉水开始的。

山峰耸峙、林带苍翠的芙蓉山,涵养了丰富的水源。山里的农户,从古至今都是从山上的泉凼中用竹片搭接起输水管道,直接接到农户灶房中的水缸中饮用。芙蓉山系属于红沙土壤,水质清冽甜润。当城镇里从河水中抽取的自来水越来越受到各种污染,居民不能放心饮用时,城里人周末到乡下玩耍,大多数人的私家车后面还放几个塑料桶,从乡下农户家中接上山泉水,拖到城里作为一周的饮用水。在到堂妹家中歇脚户外爬山的城里人中,其中有一个质监局的,把他们家的饮水拿去化验后,认定是优质的山泉水。所以,每次开着车子来爬芙蓉山的城里人,离开时车后厢里都搁着一桶桶接的山水。后来,来的人中就有人鼓动胡老七把山泉水一桶桶装到城里销售。胡老七初始还有些犹豫,但经不住几个城里人的轮番劝说,甚至还替他联络了一些固定的用户,说一百斤的两个大塑料桶装的山泉水,送到城里后,一挑就给七元,三层都以上每增加一层楼就多给一块钱。胡老七和堂妹算了个账,一个货运三轮一次装两千斤,除干打净能赚百多块钱,一个月下来,挑水上楼人虽辛苦,但能找两千多块钱,真是老天爷赐予的生财门道啊!

胡老七花了一万多块买了一辆半新的货运三轮,开始送山泉水到城里卖。从堂妹家到城镇里,大概十二、三里路的样子。芙蓉山上的泉水好,城里人喜欢买来喝。胡老七见生意好,每天从山上跑城里,一路喜笑颜开,口里哼唱着山曲,惹得路边上的农妇们,给他嘻嘻哈哈开玩笑。他还时尚了一把,在一个城里人的指点下,印制了送水的名片,城里一遇到有人摆谈,就递上一张名片,给自己的山泉水打广告。自己腰杆上撇了个手机,村道上开着三轮车跑动时,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了,他停下三轮,扯出手机,偌大个山坡都听到他破开嗓子的叫声:啊!啊!要水啊!星洲国际五幢六楼4号啊,好的啊!马上送到哈!电话打完,阳光正照着他笑纹波浪似绽开的黝黑脸膛上,他顺便喜气洋洋地对着路边包谷地里正锄草的农户两口子,扯开喉咙开玩笑:老表嫂,今晚把门开着哈,我来找你整几刷子!农妇也不示弱,隔空喊道:幺儿也,你来嘛,老娘灌你一尿壶子!

胡老七山泉水卖得好,不想大半年后,城镇[[周围]]的大山深处,跟风卖水的农户逐渐多起来了,打起了价格战,相互压价,冲淡了[[市场]],利润直线下降,客户的蛋糕也分出了不少。一个月下来算账,顶多跑得到千把块钱,[[利润]]少了一半,胡老七心劲消停了不少,有时一天跑下来,山泉水才销售过两三桶,跑货三轮的油钱都还不够,回到家里,脸便沉郁着,闷闷不吭声。堂妹招呼他吃饭,只是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的。堂妹便开导他:别弄么消沉,现在又不愁吃穿的,钱少点,噎不死人啊!女人看问题,有时比男人还洒脱。胡老七听了堂妹的话,心境便放开了些,起身大口吃饭也有了滋味。

每到周末,城里的工薪族们跑到山上来搞户外爬山的还是络绎不绝。胡老七从卖山泉水这件事情上,知道山中蕴藏着发家致富的财宝,关键是要找准路子。他喜欢和城里上山来的人摆龙门阵,在与他们的闲聊中[[琢磨]]出一些开发山中[[资源]]的路子和信息。有一次,他陪着几个城里人在自家附近的荒山上转耍,其中一个是农业局的副局长,这个副局长因为经常来爬山,已经和胡老七非常熟络了。他看着附近几座昔日的茶山,现在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了,问胡老七,说茶山是[[生产]]队的,大概有一百多亩,无人经管,茶树被杂草萎蔸,基本不能采摘茶叶了。这个副局长便告诉胡老七,这片荒山向阳,土质很适合栽种黄栀子,栽种技术和管理不[[繁琐]]复杂,更不用担心病虫害,现在黄栀子市场价格达到一公斤7元左右,一亩荒山开垦出来后产量能达到400多公斤,这100多亩荒山,一年的产值就等达到三十万元左右,扣除生产成本和[[管理]],一年收入十来万块钱不成问题。而且,—— 这个副局长对听得入迷的胡老七进一步描绘道,如果栀子花[[发展]]得好,开花时节,满山雪白,浩浩荡荡,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会[[吸引]]多少城里人上山来观景呢!到时你家再把农家乐跟上,不怕找不钱啊!

副局长富有煽动性的描画,鼓舞得胡老七心醉神迷,灿然入境。他提了两瓶本地产的金潭玉液酒,兴冲冲跑去找生产组长,要求流转自家周围的荒山。组长见胡老七懂人情,加之荒山也无人问津,当即便允诺了。胡老七仅仅以每年三千块钱的价格,就把这一百多亩荒山流转到自己手中。

土地到手了,胡老七从附近山下请了十多个中老年村民,上山开荒,每天开一百块钱的工钱,前后忙了近一个月。胡老七站在山头,大声招呼着埋头除草挖地的村民们,那姿势,那声调,很有一个老板的派头了。晚上做梦,他也在兴奋地吆喝着。堂妹被吵醒,又气又笑,拽醒他,骂他痴迷害傻了。还沉浸在梦境中的胡老七,“嘿嘿”傻笑,一拱就钻进了堂妹的怀中。

开荒时,还是遇到一些阻梗,在开挖小地名鱼嘴的山坡时,荒草刈除了,显露出一座老坟堆,几乎坍塌,仅剩微微拱起的一点土堆,多年没人上坟了。开荒的村民认为是无主坟,几大锄就要铲平。谁知,刚挖了一角土,山下一大帮严姓农户便聚集拢来,气势汹汹,大声闹嚷,说胡老七造了他们严族人的先祖坟,损了严家的阴功。胡老七那天刚好进城办事去了,闻讯立马赶回来。一看阵势,领头的是好吃懒做却又横蛮不讲理的严歪嘴,知道上山来闹事就是诈点钱使的。于是,胡老七把严歪嘴先拍在一旁,私下先塞了四百块钱在他的篼里。严歪嘴得了好处,回去后就转了口风,说胡老七之前问过是哪家的老坟,没有人家回应,因为这座老坟跟我们现在严家隔得远,当初也说不定是犯了啥事,才葬在这偏远山坡上的,成了孤坟野鬼。胡老板说了,虽然是孤坟,但也给严家一笔难写两个严字,大家上山来是客人,中午就请大家吃一顿饭,坟嘛,我看也没有再堆起来的必要了。

一场闹剧,好在就这样化解了。胡老七为了栽黄栀子,之前跑过一些流转土地搞养殖业、种植业的业主大户,他们一谈起发展过程的酸甜苦辣,简直一言难尽。有一次,胡老七去芙蓉山北坡考察兴茂茶花种植公司的基地,学点经验,正碰上一大堆当地村民在围堵着一辆装载茶花苗木的大货车,苗圃基地正在挖的茶花树苗也被挡着不准挖。原来,当地村民要求流转土地的业主老板给他们山下几个组解决自来水的问题,说是茶花基地栽种树苗以后,影响山下的饮用水源了。老板一算账,山下有百来户人家,要解决自来水,修建囤水池和拉通水管,二、三十万资金怕办不下来。于是老板不答应,说自己流传土地协议签署好了的,栽种销售茶花树苗已经和村民没有关联了。就在这天,一辆大货车进山来,老板照常安排人员起挖树苗,再搬运到货厢上。几十号村民聚拢山上,阻挡起挖和运送树苗。老板拿出流转土地协议给村民据理力争,几个带头的村民不屑一顾,嚷道:你流转协议栽种销售树苗,没有说把这坡上的泥土也要带走啊!你要卖树苗,好!你把树桩包裹着的泥土留下,我们就让你把树苗带走,让你卖!老板一听,哭笑不得,树苗不带泥土,咋能销售移栽呢?这村民们也太叫筋扯拐了。双方相持不下,业主只好打电话报告乡政府,几方座谈协调,政府、村民和业主各出点钱来安通水管,当然,业主出了大头。

胡老七回想起茶花基地业主所受的磨搓,自己这点小阻梗根本算不了啥。自己满怀信心,开完荒后,赶在冬月里把全部订购来的树苗栽种了下去,到第二年春上,春雨过后,艳阳高照,树苗吐露出了柔嫩的枝芽,一个月后,满山点缀蓬蓬的绿丛,悦人眼目。胡老七和堂妹成天就在栀子山上转,手里提着锄头,看到杂草就立马除掉。两人的脸庞都晒成了非洲色。第一年下来,胡老七和堂妹就把家里仅存的十多万块钱,几乎投放在了栀子山上。

从第三年开始,黄栀子就开始陆续开花结果了,当年,胡老七采摘黄栀子五千多公斤,卖了三万多块钱,这让胡老七心花怒放,对丰产后的收入充满了无限希望。今年,是他们家栽种黄栀子后的第五年,一百多亩黄栀子进入了盛产期。开春后,胡老七穿梭在满山如雪、香气袅绕的栀子林中,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一个人冲着空旷的山野,放声嘶吼自创的山曲。

谁知,进入九月黄栀子挂果成熟以后,黄栀子从前几年市场收购七、八块钱一公斤,一开园采摘,便直落到三元以下一公斤,让人摸不着头脑。胡老七打死也不相信,仅仅一年时间,价格会跌落一半以上。他等,想熬住,就没有雇请人进园采摘,期望市场价格反弹上去。谁知,一个星期后,黄栀子完全黄熟了,再不采摘,就只有掉在地上烂掉了,而此时,黄栀子的价格不仅没有上升,反而还在继续下降,已经跌落到两元以下了。

胡老七急红了眼,冒着炽热的秋阳去寻找收购商。往几年,收购商们都是直接到栀子山上来看货定价,上车拖货。而现在,不仅收购商人花花看不到一个,电话打去,要么关机,要么不接听,就是打通了,也拿腔拿调,爱理不理的样子。胡老七好不容易电话联系上诨名黄老鹳的收购商,去城里醉月楼的酒店见面。刚吃过午饭的黄老鹳斜躺在大厅的红木长椅上,满脸油红,用牙签剔着牙,不时“呸呸!”吐着口中残物,一点不把卑躬屈膝的胡老七看在眼里。胡老七忍气吞声,小心翼翼说了多次:你看,黄老板,我那黄栀子你想想办法,开开恩,给我收了啊!似乎经不住胡老七的罗嗦,黄老鹳才抬起头,斜眼望着他,说:我现在货也堆起了,你晓得的,卖不走啊!这样吧,看在往年的交情,我担当大亏本的风险,出一块五一公斤,咋样?行就交来!

啥?一块五,比昨天又低了五毛,这不是明摆着抢人嘛。胡老七知道,这黄老鹳家里修了一个很大的炕房,收购的鲜黄栀子可以加工晒炕成干黄栀子,就可以存放一年半载,等市场价格反弹上扬的时候再销售。修建一个炕房要一、二十万,胡老七曾经也设想过自己修建一个炕房,那样就不受收购商们的气了。但一、二十万的资金对他和堂妹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现在,没有炕房,自己那一百多亩的黄栀子,眼看就只有熟透掉落在坡地里,烂掉了。

一块五!意味着今年他胡老七不仅没有收益,还会倒贴三、四万的成本啊!胡老七眼泪止不住汹涌而出,心脏被刺得一阵阵尖疼,呼吸变得紧促,脑壳在不停膨胀。他几乎是虚飘飘回到家,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到家后,他拿起一个农药瓶,仰头就喝了下去。幸亏堂妹发现他回家时行为模样异常,便紧跟在后面。看见他仰头要喝农药,拼命跑上去,打掉喝了一半的农药瓶。随即,赶紧把他送到县城医院来洗胃抢救。

三天后,胡老七终于醒转过来了,脸苍白瘦削,两眼无神,气息衰弱。堂妹在他[[昏迷]]的[[时间]]里,组织村民把山上熟透的黄栀子抢摘了回来,又以每公斤一块三的价格,无奈地卖给了黄老鹳。黄老鹳还假惺惺说:看在胡老七把命都险些搭上的份上,才咬牙收购的。知道这个[[结果]],是胡老七又过了一周后出院才从堂妹口中得知的。他只痛苦地紧闭了双眼,已无力表达心中的怨叹和愤恨。

第二年春上的一天,我接到胡老七电话,叫我给他推荐一个[[律师]],搞一个合作的协议。说是城里一个搞房产开发的老板,愿出资跟他一起开发栀子山,先期投资十五万修建炕房,保证每年黄栀子的收益。随后,两人还将合作,共同打造黄栀子的[[乡村]]休闲[[旅游]]。

电话里,我从胡老七急匆匆兴奋不已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对下一步发展的无限[[憧憬]和[[希望]]。<ref>[http://www.360doc.com/userhome.aspx?userid=43299931个人图书馆网]</ref>

==作者简介==

张学东,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高县作协主席。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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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820 中国文學總論]]
[[Category:825 中國散文論;語體文論;新文學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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