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煙壺與鼻煙散記(吳化龍)
作品欣賞
鼻煙壺與鼻煙散記
鼻煙最早發源於美洲,最初被當地土人吸食以便作為精神刺激,消除疲勞之佐助用品,也用與當地人祭祀等大型宗教用場。十六世紀由海外傳入福建,再由福建傳入菲律賓,日本等地,後來又由日本隨海外貿易進入中國東北和蒙古,廣泛為中國包括皇帝在內的宮廷與民間所喜愛,成為民間交往的一種重要工具與手段,人與人相見,首要程序便是交換鼻煙壺以示尊重,俟個自打開對方的煙壺吸食後再交還對方,以示禮成。這個習慣後來在內陸絕跡,但在包括內蒙在內的蒙古地區流行至今。
鼻煙與鼻煙壺傳入中國以後,無論其形狀與作為鼻煙的種類,用材都有了更為完美的發展。清代皇宮專門有為皇帝製作鼻煙壺的造辦處,民間也有製作煙壺的作坊。清代學者趙之謙的《勇盧閒詰》是一本專門談鼻煙壺的著作,學者王士禎在香祖筆記中寫道,鼻煙以玻璃為瓶貯之,瓶之形種種,顏色紅,黃,紫,白黑,綠諸色。白如水晶,紅如火漆,極可愛也。有關鼻煙壺的種類,可謂包羅萬象。用材有貴金屬,貴石類,乃至最普通的果木及果實種核。這些用材,經過匠人的藝術發揮,精雕細琢,製成了各種精美絕倫的鼻煙壺。
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國的鼻煙壺製作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最為突出的是內畫鼻煙壺的出現和各種材料製作的鼻煙壺。這兩類鼻煙壺從質量和數量上均已大大超越了清代。而民間湧現出的高手亦是比比皆是。據清內務府檔案記,康熙五十九年七月初五,西洋使臣嘉樂進獻教皇所貢財物:鼻煙壺一個,火鏈包一個,荷包蛋四個。這階段鼻煙的種類也有了許多種,主要有煙草型,薄荷型,乾果型,花,草藥,酒香,泥土,皮革,麝香涎香等等。
2017年時,我的兒子一家到北京旅遊,從北京返回來時就給我帶回來一個小小的鼻煙壺,這個鼻煙壺之用材一看就是用果木作的。它被從果木的內部鏤空,用專門的雕刻刀具將果木從裡面掏一個洞,並將裡面的洞括成一定容量,使能在內部盛相當空間的鼻煙。這種在木頭裡面淘洞的手藝很不容易,它不僅僅只在裡面挖一個洞,這個洞被雕刻出來之後,還要在耬空的基礎上,用某種特製工具,把它裡面的內壁細細打磨平整,使之光滑,倘若不小心弄得作工粗糙,內壁凹凸不平,不僅本身不符合工藝的要求,也容易出現各種毛刺,木屑,易與裡面的鼻煙摻雜,降低商品自身的質量。但我兒子從北京給我帶回來的這件鼻煙壺做工精細,不存在工藝方面的瑕疵,是一件好工藝品。兒子說,這是從賣工藝品的攤上買的。他說,他們從故宮裡面參觀出來,走到西單附近的南池子,就發現有個攤販在那裡擺攤賣工藝品,買主都是外地人,人們都在買,他也就買了。兒子是相中了那鼻煙壺上的雕花工藝,那上面的工藝做的真精緻,小小的煙壺表面,雕出了許多的花鳥魚蟲,還有一隻碩大的烏龜,烏龜張牙舞爪的,在地上爬來爬去。
我得到兒子給我帶來的鼻煙壺之後,一時愛不釋手,每天茶餘飯後便不斷拿來把玩,一看就觀摩很長時間,捨不得放下。我自己小的時候,在老家的農村里就見過這種鼻煙壺,但那些鼻煙壺不是果木作的,它們許多是玻璃作的,瑪瑙石作的,當時我的老家就有瑪瑙石礦,出產瑪瑙石,離我們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叫新立屯的鎮子,那裡當時是東北三省的鐵路交通樞紐,十分繁華,那裡就有許多製作鼻煙壺的作坊,承制各種各樣形狀的鼻煙壺,琉璃的、瑪瑙的、玉石的,千奇百怪,有各種形狀,十分好看。我的老家遼寧阜新離新立屯很近,當年,許多蒙古老年人手上都備有鼻煙壺,它們既是交往禮節的必備之物,也是人們的生活必須品。
出於炫耀的心態,沒過多久,我就把兒子從北京帶回來的鼻煙壺放到網上,在眾人面前顯擺。我用手機將它仔仔細細照下來,把光圈對好,亮度和距離調好,我對拍照的結果非常滿意,光與物的對比非常清晰,很受親友和朋友們的好評。
雖然有了一個令我鍾愛的鼻煙壺,但從我的本意上,我仍然喜歡玻璃和玉石製作的那種鼻煙壺,那種鼻煙壺,晶瑩剔透,表面光滑,或潔白如雪,上無一絲瑕垢,或綠如春草,碧如藍天,煞是好看。可到哪裡去買到這類鼻煙壺呢。在小時候,這些東西,買到並不難的,可是現如今,這些陳年文化並不時興了。於是,市場上賣鼻煙壺的也就少了,有的,也是作為古董去買,價碼很高,花高價買回來,也不值,何況,這些東西來路不明,點兒背,一旦遇上盜墓中物,豈不霉氣。
雖然鼻煙壺現在已經很難買到,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把這樁事情從此放在心裡了。一次到蘇州去,逛了逛蘇州的十里山塘,心裡想着,興許能在這裡可以買到這物件了,蘇州乃東南最繁華都市所在,蘇州倘若買不到,那就徹底的無戲了。
蘇州山塘街為蘇州沿江一景,它旁枕大運河,河面上水光灩灩,舟車往來,林木蔥鬱,而山塘街景尤為美妙,街上人潮如織,店肆林立,紫牆烏瓦,花鄔井亭,勾欄深院,真是一步一景。到得山塘街上我也無心瀏覽,一心尋找賣鼻煙壺的店肆。走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撥開一眾行人,邊走邊看,終於在街肆的一旁,看到一處賣鼻煙壺的店鋪,該處店堂鋪面很淺,沿街邊就擺着各種各樣紅紅綠綠的不同材料製作的鼻煙壺,有紅玉的白玉的,也有藍玉的,綠玉的,因為我不是行家,我總以為這些鼻煙壺都是由玉石材料作成的。因為,店肆裡面的老闆就是這麼說,所以,我也便深信不疑了。店堂老闆見我走到店堂間,便以為我是買鼻煙壺的,格外的客氣。這條街上的人專門是做旅遊生意的,掙外地人的錢。他百般殷勤地為我介紹他的各種各樣的商品,顯得極度的耐心。不厭其煩的將各種不同型材,不同色調的鼻煙壺從櫥窗裡面取出來,拿給我看,他真的打心裡想與我做成生意 ,他希望我看到他的貨以後,會與他作交流,與他討價還價,他向我熱情的介紹他的商品的同時,還不斷的觀察着我面部表情的變化,觀察着我的一舉一動,包括我的眼神。他想做成這筆買賣的。遺憾的是,這家的鼻煙壺是作為工藝品賣的,而不是一般商品。所以,它的價格都高的出奇,極為一般的一個用石材製作的鼻煙壺,都索價八九百元,好的更是到三五千,乃至上萬。這個價碼讓我實在難以承受,我說您這是賣金子呢,太貴了。那老闆說,這貨進的就貴,我也沒有辦法啦,現在什麼都貴,房租,水電,工商稅務,沒辦法的啦。
打從蘇州回到南京家中,同愛人談起蘇州的鼻煙壺價碼,皆晞噓不語。老太說,既然那麼貴,還買它幹啥?我說,總還有便宜的吧,只是沒找到地方而已,瞅機會再找找看吧。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尋找的。
2018年春,我專為此事跑了一趟夫子廟,徐圖從那裡能淘出些東西出來。那天傍晚,街上行人稀少,很多店鋪也臨近打烊,孔廟左邊的一處深巷裡面歷來就有許多工藝商店,那巷子很窄,巷子裡燈光也暗,行人影影綽綽,真買東西的人也不多,找了半天,也沒有一處作鼻煙壺生意的。一個快謝頂了的老漢,要下班了,看到我走過來,以為來了生意,興奮異常,站在那裡問我買什麼,我說想買一個鼻煙壺。他說有,黑燈瞎火的,帶上老花鏡,貓着腰,在櫃檯下的幾個抽屜裡面翻了個遍,最後翻出也不知道是那個年代的一個破鼻煙壺出來。他說,就這一個,你要不要,我說不要,你這是哪年哪月的東西,不僅那煙壺上面的顏色都掉了,那鼻煙壺的嘴上面還掉了一塊。那老闆聽到這話,只好將那寶貝收了回去。
真正有斬獲的是2019年的夏天,那年七月份我回呼和浩特辦事情,有一天閒暇無事,上街轉悠。走着走着就走到新城南門內蒙古大學的南面,經過改革開放二十多年的建設,呼和浩特的規模擴大了好幾倍,市區日新月異,高樓大廈林立。我不知不覺走到大學附中東面的圖書城,這地方我以前在內蒙古工作時經常過來。突然想到我的一個朋友在這裡開着一個舊書店,幾年沒來,不知他還在不在,想着想着,就走進去,在東南角處,看到那舊書店還開着,但我那朋友今天不在。聽打工的工人說,我這朋友因為年邁的原故,現在基本上不到班,有事才過來一趟,我沒有在那裡過多的停留,臨走時從書架上選了張恨水的《涕笑姻緣》和另一個台灣作家寫的《紅牡丹》兩本書,走出店堂。
從書店裡走出來,那天天氣比較熱的,但內蒙古地區的的暑熱與南京是有區別的,這裡的暑熱是一種燥熱,濕度小,人並不感覺難受。我一邊用手裡的書當作扇子,一邊看着腳下的路,忽然就發現在朋友書店的對門隔一條過道,開了個蒙古玉器店,那碩大的裝修過的門帘兒上面還寫着幾行大大的蒙古字。走進這家玉器商店,我的眼前豁然就是一亮,我的視線在此一刻,因為無意的一撇,居然發現了在櫥窗里擺放着許多鼻煙壺。那些形形色色的鼻煙壺被有序的放置在櫥窗里,吸引着人的眼神。我問店老闆,這些鼻煙壺是賣的嗎?他說,是啊,不賣擺在那兒幹嘛呢。我說,我今天算是撞着了,我為買這個鼻煙壺不知走了多少地方,南京、蘇州都跑遍了,都沒買到,今天在你這裡就碰到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商店老闆是個內蒙古小伙子,人也十分的爽快。他說,鼻煙壺不很貴,大多是用玻璃作的,但個個都十分漂亮。我問那小一點的,綠顏色的鼻煙壺要多少錢,他說,給你六十元吧,外加鼻煙一共是七十元。還有一個鼻煙壺是白顏色的,如一片潔白的美玉,上面沒有一點瑕疵,異常的華美。足見製作過程中工藝的精細,這樣美倫美奐的工藝品,我還很少見過。這個白色的鼻煙壺是120元,在我看來,還不算貴的。我終於在一個非常普通的商店裡,因意外的遇見,買到了我想買的鼻煙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