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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梁下乾坤灣(李景平)

黃土梁下乾坤灣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黃土梁下乾坤灣》中國當代作家李景平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黃土梁下乾坤灣

黃土圪梁梁里,醒了個乾坤灣。

——題記

黃土梁 黃土高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累了,終於趴了下來。趴下來,卻又不甘地爬了起來,爬成了一世界的黃土圪梁,爬成了一世界的黃土溝壑。

黃土圪梁與黃土溝壑於是爬成一種袒露的掙扎,爬成一種赤裸的崛起,爬成了一種淒風苦雨在黃土塬上切削而成的梁峁溝壑的瘦黃雕像。

我們走進黃土高原的典型地貌而到達任何地方,在哪裡,都會看到延綿的、蒼茫的、黃土圪梁俯臥爬行的世界。

而我,就是在那個黃昏,走進了呂梁山的這片黃土涌動的世界的。

那時,黃昏的天幕從高空沉了下來,斜陽的金輝貼着天底也貼着地平浩蕩過來,將熙熙雲翳和漫漫土塬打得金亮金亮;斜射的亮色和垂直的暗色交叉在黃土塬上,陳列在黃土世界的梁峁溝壑,立時呈現出幽幽明明的神秘反差;而梁峁背後的土塬,披着金黃,亮亮光光渾然一色地伸向了遠方。

時空突然籠罩了歸去的感覺。我們的大巴在高速上疾馳,那些明暗的梁峁溝壑,刷刷刷趕來又嗖嗖嗖退去,似乎一群躬起腰背赤裸着臂膀的高原漢子,不是要趕回炊煙裊裊的村舍,而是趁着夕光尚亮的瞬息,依然匆忙勞碌在向晚的秋風裡,好收割最後一片莊稼,或者,耕犁最後一壟大地。

這些耕作在黃土地上的農人的形象,將自己的腰背和臂膀躬成黃土圪梁的時候,夕陽的沐浴給它們鍍上了肌腱精壯的銅色和汗流浹背的金亮。它們的軀體於是凸的越凸凹的越凹凸的越亮而凹的越暗了,猶以一種倔強而精悍的雄性堅韌,背負着漠漠黃土艱難躬行。這躬行,似凝聚了整個軀體的骨力,即使撲倒了臥倒了,依然凸起着隆起着,保持着前驅的姿勢,成為了背負整個黃土高原匍匐前行的——脊樑。

哦,脊樑!人們形容過的黃土高原的黃土的脊樑!

那麼,這就是所謂的黃土高原挺着的黃土的堅強嗎?

應該說,這是黃土塬上縱橫着的溝壑梁峁的崚嶒,是黃土高原行走在雲天之下大地之上的嵯峨,是黃土圪梁站成並屹立在整個高原世界又支撐着整個高原世界的千古農人的嶙峋,是我們付之以詩的讚美和歌的頌唱的黃土地的奇崛。

這形象,它輝煌在夕陽里,是銅色的,是金色的,或者,在天光雲焰的燒煉里,它們就是銅鑄的金鑄的。而且這銅鑄的金鑄的脊樑,躬身凸隆於大地之上,赤裸裸地,光燦燦地,簡直就是亘古不變的青銅,或者呢,就是萬古不朽的金鋼!

但事實上,那裡,哪有什麼青銅,又哪有什麼金鋼啊!這夕光里幻然而閃耀的所謂青銅的金屬的脊樑,這光與影交織里演化的審美,其實恰恰是歲月風雨剝蝕和雕刻的一種畸形的形象。

是的,是畸形的形象。這凸隆的形象里,黃土上每條金銅凸着的脊樑和它的天造般凹着的幽影深暗的溝壑,黃土塬上波瀾起伏跌宕洶湧的脊樑和它的宿命般沉落的陰森深重的溝壑,整個黃土高原崛起於天底又雄立天地之間的浩茫的脊樑和它的命運註定的憂鬱深徹的溝壑,恰恰是其脊樑的光彩也是脊樑的悲愴,是黃土高原脊樑形象一個巨大的悖論。

這黃土高原脊柱般躬起又肋骨般爬伏的千梁萬壑,其實是天的遺憾也是地的喟嘆,是天地間水土流失的一種無奈!

人在審美里以為那是風的創作雨的傑作,焉知天若有知,天的自審里,也不認為那是自己的佳作,而恰恰是拙作。

而且,其本身源於一種天地悖謬。天降雨水,給大地以浸潤、滋養和澆灌,也給大地以沖刷、洗滌和毀滅;天走風神,給世界以催生、撫慰和激盪,也給世界以浸蝕、風化和剝落。久久,岩石都腐爛了剝離了沙化了,何況黃土呢?

浩淼之黃土,就這樣剝蝕着,消化着,終至於衰落。

當然,原初的黃土世界並非如此。黃土高原曾是森林茂密的原始世界,遠古生物,遠古植物,遠古動物,喧囂了一個遠古的時代。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巨大的地質運動顛覆了這一切,而一切之後,就成為後來的黃土高原和高塬山河。

森林被顛覆於地層深處,變成了黑色的礦藏,而地底翻出的岩漿和沙土,就變成赤裸地面的黃土和黃土地上的山。

於是,當這黃土塬上光禿的山和裸露的黃土承受了天風天雨的時候,終於抑制不住了沖刷和洗滌的無情而急劇外溢,或者承受不了浸蝕和剝離的創痛而流離失所。終於,由圓潤而雕鑿成凸凹的形象,由豐厚而瘦削成骨感的屹立,由壯碩的軀體而聳立成為的挺着的脊樑。豈不知,那挺立的脊樑掉下來的,是汗是血是淚,是這豐潤豐腴的土地的靈肉。

這就是天下農人為之而流血流汗流失生命的黃土形象!

熱愛土地的農人沒有不珍愛黃土的。我想起我的祖父,一位終生躬耕於黃土的農人。是在黃土高原邊緣的晉東山地。說是黃土高原,卻奇缺的就是黃土。祖父一生都在山坡上搜刮着黃土,搜颳了黃土造地,造了地種糧,種了糧果腹,總是把山坡搜颳得土木淨光,把堾邊拔除得草木淨光。結果,一場暴雨,造地搜刮的黃土和黃土種植的莊禾,流失殆盡。

於是,我的祖父,我的祖父們,一代又一代的農人們,又辛勞在壘堾、刮土、造地、種糧的無限循環里了,並在這無限循環里打得一顆顆一粒粒有限的糧食。而那糧食,在祖父眼裡,已不是糧食,而是土換來的金子,土變成的金子。因而,在所有老輩農人的眼裡,黃土不是土,黃土就是糧食,土地就是糧倉,黃土是可以變成金的,黃土塬就是米糧川。

在這樣的珍惜里,可以想見,那刮光土木的黃土收集,那拔光草木的莊稼守衛,實在是天下農人珍惜過度的悖逆。

就像這黃土塬上水土流走對於黃土溝壑黃土脊樑的塑造。在外人看在,黃土脊樑聳立的千溝萬壑,那是美輪美奐的天工造物,是奇美絕倫的鬼斧神工。然而,在老輩農人看來,黃土脊梁背後的世界,卻是無可奈何的土地的坍塌和流水落花似的糧食的丟失。而在生態學家看來,當這黃土流失了的時候,那所謂挺立的脊樑,已不是了挺立也不是了脊樑。

事實上,所謂的脊樑,其實就是剝蝕、疏離、消瘦了的黃土的形銷骨立;而所謂的挺立,也完全是頹落、坍塌、流失了的黃土的殘骸遺骨。由黃土塬而流失成了黃土梁,由黃土梁而流失成了黃土峁,由黃土峁而流失成了黃土林,由黃土林而流失成了黃土溝壑……終於,禾草悲摧,黃土逝去!

逝去了的流失了的黃土,就成為了河溝里的洪水,黃河裡的黃水,黃土高原的泥水,河南中原的地上河,山東入海口的三角洲,就成為了黃河入海而流進入海洋的渾黃。黃土高原的厚土坍塌下去了,千里之外的入海口,卻壅積起遼闊而肥厚的土地,而大海,則默默地,遙遙地,吞沒了黃土。

那麼,黃土高原流失的僅僅是黃土嗎?僅僅是黃土裡的莊禾和糧食嗎?僅僅是傳統農人的汗水和血肉嗎?

對於現代會,對於現代人,那黃土那土地,其實,依然是大地的精血,生態的魂靈,人類的元氣,文化的息壤。

流失了黃土,流走了土地,鄉村何以立農,農業何以生長,工業何以為基,城市何以怒放,文明何以葳蕤?

看着黃土塬縱縱橫橫的梁峁和長長短短的山壑,看着黃土高原凸然兀立的脊樑和深重凹陷的肋溝,看着大地上流過的黃色的沉重和沉重的積澱,我久久地悵望,久久地慨嘆。

那麼,我們只能悵望大地,或者,只能慨嘆山河麼?

一切流失不會在一夕完成,但願一夕不是一種註定。

我想,結束剝落、坍塌和流失,給黃土以豐厚與蘊藉,或者,延續垮塌、流走與萎縮,讓脊樑依然凸露與消瘦——這是一個時代的選擇,也是一種現代的選擇。

抑或,是一個時代的抉擇,和一種現代的抉擇!

也許,古老的天,只給了黃土高原以裸露的肌膚,然後,它交給現代人類的,就是給這黃土塬和黃土脊樑披上衣裳。

乾坤灣

我終於站在了乾坤灣。我站在永和的高山之巔,看乾坤灣。

我站在山西的山巔看陝西的山,看黃河從山西的山和陝西的山間流過。

陝西的山圓島一樣臥着,山色灰黃;乾坤灣也圓環一樣盤着,河色渾黃。

黃河從山西的山和陝西的山間流過的時候,長長的黃河就流成了圓圓的河灣。

之前,我沒有見過乾坤灣的黃河,但我看見過別的地方流着的不一樣的黃河。

在保德峽谷,我看到的黃河,是長流直瀉着的一種深靜與悠遠的大河;那河流淌到吉縣壺口的時候,一河大波縱橫而來,突然聚攏,猛然飛起,凌空一躍,呼嘯成一種狂野與桀驁;而到了河津龍門,這黃河洶湧出峽,則演繹成一種激越與奔放;直至芮城風陵渡,終於流淌在了空闊嘹亮的天野里了,沉寂為一種深邃與凝重,然後,由南而東,折轉而去……那時,黃河將一河滔滔鋪張得豪情澎湃雄勁激盪而終至於肅穆堅韌,展現的是一種男子般長驅直入的豪壯氣勢。

而在偏關老龍頭,我則看到了黃河的婉轉迴環,將山崗和古堡圍攏在一灣青碧之間;它流到河曲娘娘灘時,則伸出雙臂將一座綠洲懷抱在奔騰流瀉的河心,孕育出了一個超然於世的所在;而至於柳林三交渡的山川間,遠遠的黃河如天降的黃綾,浩淼,飄渺,將遠山環繞成一座圓潤的孤丘;至石樓馬家畔,黃河的婉轉迴環則愈發婉轉迴環,如一條纏繞於青岡大山的飄帶閃爍抖動在曚曨的天光里……那時,黃河終於將自己舞成了一個圓,呈示着女子般神奇曼妙的氣韻。

我走過的黃河,就這樣,一條河流成了一條帶,一條帶流成了一道弧,一道弧流成了一個灣,一個灣流成了一個圓。

不過,不是小家碧玉曲水流觴的圓舞,而是大氣磅礴的激盪豪邁的迴旋,是低徊在山岸水谷里的曠世奇絕的奏鳴。

可以說,黃河的直之美與曲之美,或由曲之美流成直之美,或由直之美流成曲之美,我都已看過,唯獨沒看見過黃河在永和乾坤灣的婉轉回流,與這回流婉轉里的乾坤世界。

倒是曾在乾坤灣的攝影圖片裡看到過乾坤灣的黃河。那裡,黃河也是盤旋在乾坤灣的一個巨大的圓,一個渾黃的圓,而且圓得沒有來由,圓得沒有去處。似乎,在乾坤灣,黃河不是拐了一個灣,旋了一道弧,而是重重複重重,山不轉水轉地,繞着凸隆的圓形山,從流來的地方,又流回到流來的地方。似乎,黃河之水天上來,終究,又流到回天上去了。

我真的站在了乾坤灣看黃河的時候,黃河是震撼的,驚心動魄的震撼。那時,黃河是落在山底的,落在山底,卻驚動了無數的山。山西的山肯定是急切而不顧危殆地撲來看河的,它們擠擠挨挨踮着腳尖萬頭攢動地越站越高越站越擠,結果,一站就站成了壁立千載廝守億萬斯年的懸崖。而陝西的山,則緩緩伏下身體匍匐向河邊,也想急急切切挽住匆匆而過的黃河卻又擔心跌進河裡,結果,卻挽也挽不住地,被黃河把自己旋轉成了一個圓,黃河,也被它拖成了一個圓。

山西的山和陝西的山,就這樣站成了一灣晉陝大峽谷,灰黃灰黃地,日日夜夜地,亘古不朽地,站立着,看着黃河在乾坤灣里流成了黃土鋪成的,也是陽光鋪成的天河。

是的,天河,就是一條天河!你越過群山,看得見這河從遠遠的天上瀉了下來,在這乾坤灣,浩浩蕩蕩地瀉了過去,又瀉進遠遠的天上去了。似乎,這河是攜群山而來,留一堆山給乾坤灣,然後,又攜一堆群山而去。這時,你看得見大河行走,卻聽不見行走之聲;你看得見群山奔馳,也聽不見奔馳之聲。是大音無聲。是滾滾滔滔的天籟地籟,已經與河與山一起凝固,凝固成渾黃、浩大、旋轉的乾坤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於天地之間,將美輪美奐震撼成一種大有大無。

人說,一條黃河在流過的地方,不是十灣八灣,而是九曲十八灣,甚至九十九道灣。那麼,在乾坤灣,到底多少這樣的灣?據說,從陝西看,是五曲五道灣,從山西看,是七曲七道灣。諸如英雄灣,仙人灣,永和關灣,白家山灣,郭家山灣,河澮里灣,於家嘴灣。彎彎曲曲延延綿綿32公里,形成了黃河流域最大最多最完整的蛇曲群,形成了黃河之上的最亮最美最曠闊的天然地質博物館。在乾坤灣,就是看一個山或看一道灣,就已經至美至甚,何況是一群的蛇曲灣呢。

然而,這樣的彎彎曲曲回迴旋旋的黃河蛇曲陣,在任何一個河灣或者任何一個山灣,人們是不能夠完全地完整地領略於眼底的。唯高空攝影,方盡顯乾坤灣的蜿蜒蛇曲之美。

於是我又在乾坤灣看到了乾坤灣的彩照。不過,那是完全不同於曾經看到的彩照。那是夢幻光影里的乾坤灣,金紅迷離中的乾坤灣,晴雲藍海下的乾坤灣。那裡,乾坤灣是潛藏在曚曨溟濛萬山激盪里的渾黃土龍,也許因為藏得太深太久了,老天揮動劍一樣的陽光,嘩嘩嘩劈碎密密掩隱的暮靄,或揮出漫天的碧藍,悄悄地融化了厚厚覆蓋的白雲,於是,一條土龍頓時變成了一條金龍,在天地玄黃之間,曝出一世界的絕妙、美艷與奇幻,驚出一世界的詫異、驚愕與震撼。

我在乾坤灣看乾坤灣的時候,我沒趕上這樣的時刻。但我在乾坤灣的彩照世界看到了這樣的時刻。而捕捉這樣瞬息千年的彩的攝影,無疑是高空的拍攝或天上的拍攝。那麼,是無人機上的拍攝麼?是航天器上的拍攝麼?我想到了現代攝影乃至現代發展之於乾坤灣的審美關聯。是的,乾坤灣一直在那裡,一條金龍一直在那裡,如若沒有這個時代的發現、這個時代的打撈、這個時代的呈現,這奇彩煥然的金龍,這悠悠長長彎彎曲曲的乾坤灣,會飛騰飛翔並飛向世界嗎?

據說,這乾坤灣神龍一樣的彩色攝影,已經登上了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的片頭,央視將其作為大地山河中國龍的形象,展示給了世界,也已經載入國家主席贈送俄羅斯總統的畫冊,中國將其作為國際文化交流的珍貴禮品,推向了世界。

乾坤灣,這個古老的河灣,這個蛇曲如龍、金光如龍、沸騰如龍的黃河灣,在這個時代,橫空出世了!

哦,是橫空出世了!是縱情而飛了!

乾坤灣里,黃河千里。黃河之上,乾坤萬里。

在乾坤灣,你站在高山之巔,或者走在山巒之上,遠眺黃河,你於是看到了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悠遠縹緲;而立在黃河岸邊,或者立在黃河水間,仰視黃河,你又感覺到了黃河之水天上來的磅礴氣勢。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河落天走山西,這條中國龍,給人驚魂攝魄的激盪,也給人超然於世的激越。

那麼,我們就是這樣由高山之巔走下黃河河谷的,我們就是這樣由黃河沙灘進入黃河水流的時候。那時,悠遠的乾坤灣的神龍不見了,闊大的乾坤灣的圓弧也不見了,黃河的超然飄渺和黃河的氣勢激盪,頓時化作了一種人與河的渾然融合。這個時候,仿佛河不是流在河裡,人也不是立在河岸,似乎啊,河是流在人的心裡了,而人,也流在河的心裡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黃河的沙灘上,我撿起了一塊圓石。我欲將石頭投向河心的時候,卻猛然發現,這小小的青色的圓石,竟嵌着一圈圓圓的玉樣的潔白。這簡直就是一個微縮在石頭裡的乾坤灣啊!我驚呼,我撿到了一個乾坤灣。我把石頭給了身邊一位愛石的作家,送她。她也驚呼,簡直是一隻天眼啊,一隻天眼!人們一看,都驚呼:簡直太神奇了!像一個乾坤灣,又像一隻天眼。一隻天眼看着一個乾坤灣。天眼和乾坤灣合成一體了。是完全的神功之作天然之作啊!

人們以為天然之作總是好的。其實呢,不盡然。天然的東西,不一定就都好。黃土高原是不是天然的?天然的黃土高坡,大風颳過暴刷過,但流失了多少黃塬厚土?綠水青山是好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冰山雪原是好的,冰山雪原也是金山銀山。但荒山禿嶺是好的嗎?荒山禿嶺也是金山銀山嗎?許多人欣賞黃土高原和黃河浩流的「黃」,無疑只是審美的眼光,但以生態的眼光看,流失的高坡,流失的脊樑,流失的泥土,流失的林草,無論如何成不了金山銀山。

不過,黃土高原也在變成金山銀山呢,黃土溝壑也在變成金山銀谷呢,黃土高坡也在變成金山銀坡呢!在乾坤灣,我們已經看到了人們種植在黃色山樑和黃色溝壑的綠樹。

由山巔往下看,看黃河的時候,就看到了山樑山坡漫山遍野的魚鱗坑和魚鱗坑裡的樹;由河谷往上看,看黃塬的時候,也看到了山崗山脊挺立的綠樹和綠樹頂着的藍。看山,山種了綠;看溝,溝植了綠。整個黃河岸畔,雖然尚未漫山覆蓋生命之色,但樹們錐子似地扎在山坡綴在山巒,熙熙攘攘的,沒有一絲猶豫的樣子。河畔的棗子紅了,竟沒有人顧得上收穫,樹上樹下坡上坡下結着了鮮亮的鮮棗也落着了滾圓的紅棗。滿世界的黃尚未退去,黃世界卻生長着倔強的綠。

河的這邊與河的對岸,薄薄的綠里,聳立起了幾多構造別致的現代建築,也錯落着了點點傳統意味的鄉土建築。

黃河蛇曲地質博物館之下,野遊棧道和野居的屋舍間,木的廊庭木的樓閣木的天梯,踏踏踏地叩響着行人的腳步。

秋葉黃着,紅着,落着,落在山間,落在草地,斑駁了一地的詩意。山泉從崖縫裡鑽了出來,油亮油亮地,又蛇一樣鑽入草葉,時明時暗地,鑽入山下,鑽入到黃河裡去了。

這河谷,這山川,這無邊無際地隆起的俯臥的脊樑和溝壑,越來越披上了人類的衣裳,越來越跳動了人類的脈搏。

一個時代就這樣煥發着了一條黃龍和它的黃龍世界[1]

作者簡介

李景平,筆名景平,中國環境報高級編輯,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山西省委聯繫高級專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