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舞石嘴山(王淑萍)
作品欣賞
鶴舞石嘴山
「候鳥的故事是一個關於承諾的故事,一個對歸來的承諾。它們的旅程千里迢迢,歷盡危機重重,只為一個目的:生存。候鳥的遷徙是為生命而戰。」在影片《遷徙的鳥》中,導演雅克·貝漢以這樣一句話將波瀾壯闊的鳥類遷徙之旅緩緩展開,一幅幅絕美的鏡頭由眼入心,一場用人類的視角觸及鳥類靈魂的盛宴呈現於眼前。
當影片放映到7分50秒的時候,一群體態優美的灰鶴出現了:以灰色為主調的羽毛,頭部少量黑色的羽毛與腿腳黑色的肌膚上下呼應,使它們通體呈現一種均衡的美麗。最點睛的,是脖頸上那道白色的紋路,像少女頸上風情的絲巾,將纖細的美頸襯托得蝤蠐般修長美麗。莊稼地、水草間,它們細腿高抬,昂首挺胸,邁着矩步,姿態徐緩而高雅,渾身透着一股知性的優雅,讓我不禁有片刻的恍惚,眼前這輕盈行走的,哪裡是一隻鳥兒,分明是董卿一樣知性美麗的女子。
在長達95分鐘的影片中,留給灰鶴的只有一分半鐘的鏡頭,在這一分半鐘的鏡頭裡,熟悉的景和不熟悉的鶴交替出現,柔美了眼,觸動了心。
觸動心是有理由的。生於鄉村的我,對青草地、農家院,包括毛驢悠長悠長的鳴叫,有着自然而然的親切感。在關於鳥兒的鄉村記憶里,有一年到頭麻雀、喜鵲的嘰嘰喳喳,有燕子銜泥年年落在屋檐下,有「七九河開,八九雁來」……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一種叫灰鶴的鳥兒竟會落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黃河以近乎完美的手法,為寧夏平原賦予了一片詩意,寫下一片草場,又刻下一段河灣,再記下一片濕地、林場,以及成片的莊稼地。於是,農民收割時遺落的稻穀、大豆、葵花籽,各種野草衰落後的一地草籽,以及大片濕地草叢掩護下的一汪汪水面,就成了灰鶴選擇在石嘴山安家落戶的最好理由。
每年的十月底,秋風起,落葉盡,灰鶴就從遙遠的南方千里跋涉而來,將北上的身影集體寫在黃河惠農段的上空,在以湛藍的天空和渾黃的河水為背景的美麗畫卷上,發出一聲聲美妙的鳴叫,給這大西北荒涼的冬日添寫一抹動人的生機。
當攝影師畫冊中靜態的灰鶴和影片中動態的灰鶴一併進入視野,我的腦海里便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面來:秋冬時分,綿延數十公里的黃河惠農段河灘上,靜默着農人們收割後留下的成片的金黃色稻茬、茂密的紅柳林以及枝頭上殘留着火紅果實的沙棗樹。瑟瑟秋風中,數百隻灰鶴嬉戲在河灘上,或引頸長鳴或翩翩起舞。河水靜逸,以寵溺的姿態,看它們依在自己的臂彎里梳理好羽毛後揮動翅膀,將孤傲的身影划過寒風呼嘯的河面,發出一聲聲天籟的鳴叫,打破這片河域的寂寞與寧靜……
萬物蕭瑟,呵氣成霜。灰鶴高傲而優雅的身影低調地融在喜鵲與麻雀之間,時而輕巧地划過水面,時而呢喃在水草深處,時而在陽光下休憩,時而在河岸上嬉戲,沒有任何張揚和喧鬧,通身洋溢着美而不自知的大氣和淡定。
我們無從得知是誰為它們設計了統一的隊形,是誰為他們選出了自己的領隊,是誰為它們編輯了出發的口號,讓他們所有的行動像訓練有素的士兵,無論排成「V」字隊,還是變成「人」字形,它們自始至終保持着頭、頸向前伸直,雙腳向後直伸的姿態,揮動着翅膀,隨着太陽、星星和地球磁場的指引,從不同的起點起飛,飛過叢林、沼澤、沙漠、雪山、城市、鄉村……頭頂星辰,羽撫大地,不遠千里只為趕赴這場與黃河濕地的約定。
長路漫漫,定期往返,是所有候鳥對內心、對自然一種本能的、高貴的遵從。
遷徙之路漫長而艱辛,它們單薄的身體需要在風沙中尋找方向,在大漠中辨別路線,在風霜中照顧自己,在雨雪中呵護子女。在每年一次的遷徙往返中,因為年邁、體弱、疾病、或是人為的獵殺,太多的候鳥喪命於遷徙途中。
人類創造的詞語中,有知難而退,也有知難而進。退,是一種智慧;進,需要足夠的勇氣。在遷徙的路上,灰鶴和所有的候鳥一樣,知難而進是融在血液里的本能——守着一份不變的諾言,以固定的姿態沿着固定的路線,在固定的時間到達固定的地點,在大地和藍天之間起起落落,譜寫出一首從起點到終點,從終點到起點的優美詩篇,跨越八千萬年的時光,初心不改。
貴為萬物之靈,人類只有汗顏。
作者簡介
王淑萍,回族。寧夏石嘴山市平羅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