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老妖(黎樂)
作品欣賞
風姿老妖
近處無風景,不是說風景不存在,而是司空見慣,到了哪個地步呢?她的好與壞,熟視無睹。這樣的事實在生活中,多得無法想象。我不去想象,因為我面對着劉莉最怵的也正是這個,我怵我太熟悉她了,熟到她像我某一個方面的北方放大版。
第一次見面,還不是因為認識她。當初的那小姑娘現在已經出挑得千萬里挑一了,也只能說明這就是她的能耐,將個孩子管理得優秀,由此可觀她之齊家。而另一面其實是證明我們老了,我們相識的時間太長,我卻不願意承認,因為一承認,她的明眸會一翻,皓齒會一咬,恨我說她老。
我去山西時春光不太好,人們爬山觀風景看名勝,我是掉着隊在任何一個有樹木的地方歇息着。為了人們在找我的時候,便於看到我我就更容易走過去一點。人們很熱,我不熱,我只需站在那裡等着就行。等着時那個小姑娘就在一個女子耳根子下笑,笑完了那明亮的眼睛依舊撲哧對住我。
這個時候,我們的主角才登場。她看向我,一步都沒有遲疑,走了過來。這一種走向,果然就帶來了後面多少年風雨都習以為常的緣由,緣由到底不知從何寫起。畢竟是寫,給一個作為多年老友的人來寫點什麼,我的思想變得不夠單純:一方面,想把她擺到更高一些;一方面,當然得找她的各式優點與特點。她的那種明麗方式,讓我想起中國畫的「風雅姿」。是她,將那些唯美的氣質傾倒在眼睛裡,也不見怎麼地媚視煙行,卻真是地道的明眸生笑,然後就是和我比劃着格調似的。她說:「我女兒說看到你,覺得和心中的作家形象差不多了,才覺得不虛此行。」
我想告訴她,我那一時真的想對着她的眼睛也來一通攀比,可我中氣不足內力不夠底盤也不夠紮實,我只能假得不能再假地客套。她直接說了下去:「我女兒還說:『以為作家都是傳說中的書生和美女,一看挺失望的:都是老頭老太太不算,還不怎麼美。』。」
那一瞬間,兩兩相互對視了一番,止不住一通暴笑。寫到相逢的詩詞里,只想起杜甫的《相逢歌贈嚴二別駕》:「把臂開尊飲我酒,酒酣擊劍蛟龍吼。」面對着我,她娘兩嘀咕的不過是作家這麼一個事。蘇東坡與佛印鬥法的故事裡就說,你心中有佛證明你看到的就是佛。作家嘛,算是一個很自我的群體,一般膚淺里看過去,本就很難融於人群。而寫作,又是一件很主觀的行為,得自我風格自我定義自已找到自己適合的方向。是以,作起文來,面對同一對象筆下呈現的關注點,千差萬別。這種差異性正是來源於作家,當然,是真正寫文的而不是作文的。文人對事物不同解讀和認知,也就註定了作家本身的價值所在。
後來看她撐着的那一面《新銳》與《新絲路》,我終是看到了她的追求和韻味。倒不是說這一面里寫文人的人品如何好,也不是寫文人文的質量就有多麼不好。多麼好與多麼壞,我想說的只是她的那一種為了文學而走到底的堅持。就如同一個寫作的人,寫作不是藝術,寫作是藝術地寫作,寫作的藝術。這在某程度上來說,寫作可以是「重現」一種行為的藝術。寫作如畫家造型,能夠寫畫出觀感與視覺之外的藝術,而手下真章到底是說到了質量人品與筆沉墨厚。她就是這一號一直在那裡或者是原地堅守的人。
文人風雅,關於這個作家整體的一群裡面,有着人情世故有性格的諸多因素,倒不想在這裡多說。許多時候,我們需要一種情趣來緩解生活的壓力,需要一份妙境來調適生命的狂躁。於是風的出現,是風情也是風物,這個世間原本多少人懂春聽鳥聲,夏聽蟬聲。其實風騷騷風也挺好的,只是現代的詞典里,關於風騷,已經不是我們所說的四書五經之類里的騷與離騷了。而我們還是要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風聲。這聲聲入耳,心中方覺人生趣味,不虛羈旅漫漫。這就是劉莉的好處:集結着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許多人說,她老妖,我小妖。妖就妖罷,妖也要妖在一起。或許,是一眼見了就埋下的伏筆,竟然以妖的形式在以後的一頁里慢慢打開。我們一起走出很遠的一程,還將一起一縷清風。這樣純粹的相識,純粹的相處,純粹一起錦繡人生里百味遍嘗,又何嘗不是對自己最是沒有壓力與前世緣份的詮釋呢?
雅,為人之道、為學之道、為藝之道,有着將心事散在天涯的碧水如畫,有着自然在歲月忽已老中刪繁就簡的素樸生活。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善惡因果,只是輪迴。解釋不清的時候,人們說這是前世就欠下的。沒關係,這一世清清楚楚記得,縱算水盡山窮葉落成空,我們都在一起,已經很好了。
想起她與我,雙雙擎着小小的酒杯,那種豪氣敬酒於人前,總覺得要有人高歌來相和,唱和處一曰敬禮二曰致辭三曰拜見拜堂之類,帶着一種落定的沉甸甸,卻又輕綿綿。那一刻不求水袖盈舞,不說人生素淡,只求老去,年華里依舊有着這一段歲月里的風姿。
這時,牆壁上的投影頓時生動了起來,窗外的樹影斜倚在牆上,感覺心也隨之搖曳。攤開桌上那封熏色筆墨,似有心緒要寫,想必這故事便要從筆墨說起了。才覺察到時光打在身上如隔夜的雨滴落,春水初起,雅盈潤潤。而我,是真想她。
在這樣一個聒噪的世界,能夠靜下心來即便不揮毫自如,卻懂得它要表達,並將它的意味濾進心底,默默沉澱或反芻,這就是情緒的凝結。當這一個個字寫下,只一壺茶的工夫,擱筆拾首間,窗台的茉莉好像就開了。倒是細細折騰起劉莉與茉莉的名來,真是緣分。[1]
作者簡介
黎樂(澳門),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