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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外儲說右上

《韓非子·外儲說右上》是戰國末期思想家韓非創作的一篇散文。

目錄

作品原文

君所以治臣者有三:

經一

勢不足以化則除之。師曠之對,晏子之說,皆合勢之易也,而道行之難,是與獸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說《春秋》也:「善持勢者,蚤絕其奸萌。」故季孫讓仲尼以遇勢,而況錯之於君乎。是以太公望殺狂矞,而臧獲不乘驥。嗣公知之,故不駕鹿。薛公知之,故與二孿博。此皆知同異之反也。故明主之牧臣也,說在畜鳥。

經二

人主者,利害之軺轂也,射者眾,故人主共矣。是以好惡見則下有因,而人主惑矣;辭言通則臣難言,而主不神矣。說在申子之言「六慎」,與唐易之言弋也。患在國羊之請變,與宣王之太息也。明之以靖郭氏之獻十珥也,與犀首、甘茂之道穴聞也。堂谷公知術,故問玉卮;昭候能術,故以聽獨寢。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勸獨斷也。

經三

術之不行,有故。不殺其狗則酒酸。夫國也有狗,且左右皆社鼠也。人主無堯之再誅,與莊王之應太子,而皆有薄媼之決蔡嫗也。知貴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之。吳起之出愛妻,文公之斬顛頡,皆違其情者也。故能使人彈疽者,秘其忍痛者也。

說一

賞之譽不勸,罰之毀之不畏.四者加焉不變,則除之。

齊景公之晉,從平公飲,師曠侍坐。景公問政於師曠曰:「太師將奚以教寡人?」師曠曰:「君必惠民而已。」中坐,酒酣,將出,又復問政於師曠曰:「太師奚以教寡人?」。師曠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出之舍,師曠送之,又問政於師曠。師曠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歸思,未醒,而得師曠之所謂公子尾、公子夏者,景公之二弟也,甚得齊民,家富貴而說之,擬於公室,此危吾位者也,今謂我惠民,使我與二弟爭民邪?於是反國,發稟粟以賦眾貧,散府餘財以賜孤寡,倉無陳粟,府無餘財,宮婦不御者出嫁之,七十受祿米,鬻德惠施於民也,已與二弟爭民。居二年,二弟出走,公子夏逃楚,公子尾走晉。

景公與晏了子游於少海,登柏寢之台而還望其國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後世將孰有此?」晏子對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國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對曰:「夫田氏甚得齊民,其於民也,上之請爵祿行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區釜以出貸,小斗斛區釜以收之。殺一牛,取一豆肉,餘以食士。終歲,布帛取二制焉,餘以衣士。故市木之價不加貴于山,澤之魚監龜鱉贏蚌不貴于海。君重斂,而田成氏厚施。齊嘗大飢,道旁餓死者不可勝數也,父子相牽而趨田成氏者,不聞不生。故秦周之民相與歌之曰:『謳乎,其已乎!苞乎,其往歸田成子乎!』《詩》曰:『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歸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國而田成氏有之,今為之奈何?」晏子對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奪之,則近賢而遠不肖,治其煩亂,緩其刑罰,振貧窮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給不足,民將歸君,則雖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

或曰:景公不知用勢,而師曠、晏子不知患。夫獵者托車輿之安,用六馬之足,使王良佐轡,則身不勞而易及輕獸矣。今釋車輿之利,捐六馬之足與王良之御,而下走逐獸,則雖樓季之足無時及獸矣。托良馬固車,則臧獲有餘。國者,君之車也;勢者,君之馬也。夫不處勢以禁誅擅愛之臣,而必德厚以與天下齊行以爭民,是皆不乘君之車,為因馬之利,釋車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勢之主也,而師曠、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子夏曰:「《春秋》之記臣殺君、子殺父者,以十數矣,皆非一日之積也,有漸而以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積,積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殺,故明主蚤絕之。」今田常之為亂,有漸見矣,而君不誅。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簡公受其禍。故子夏曰:「善持勢者,蚤絕奸之萌。」

季孫相魯,子路為郈令。魯以五月起眾為長溝,當此之為,子路以其私秧粟為漿飯,要作溝者於五父之衢而飡之。孔子聞之,使子貢往覆其飯,擊毀其器,曰:「魯君有民,子奚為乃餐之?」子路怫然怒,攘肱而入,請曰:「夫子疾由之為仁義乎?所學於夫子者,仁義也;仁義者,與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其也。今以由之伯粟而餐民,其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禮也!女之餐之,為受之也。夫禮,天子愛天下,諸候愛境內,大夫愛官職,士家其家,過其所受曰侵。今魯君有民而子擅愛之,是子侵也,不亦誣乎!」言未卒,而季孫使者至,讓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止徒役而餐之,將奪肥之民耶?」孔子駕而去魯。以孔子之賢,而季孫非魯君也,以人臣之資,假人主之術,蚤禁於未形,而子路不得行其私惠,而害不得生,況人主乎!以景公之勢而禁田常之侵也,則必無劫弒之患矣。

太公望東封於齊,齊東海上有居士曰狂矞、華士昆弟二人者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於營丘,使吏執而殺之,以為首誅。周公旦從魯聞之,發急傳而問之曰:「夫二子,賢者也。今日饗國而殺賢者,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無求於人者,是望不得以賞罰勸禁也。且無上名,雖知,不為望用;不仰君祿,雖賢,不為望功。不仕,則不治;不任,則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祿則刑罰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則望當誰為君乎?不服兵革而顯,不親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於國也。今有馬於此,如驥之狀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驅之不前,卻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則臧獲雖賤,不託其足。臧獲之所願托其足於驥者,以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為人用,臧獲雖賤,不託其足焉。已自謂以為世之賢士,而不為主用,行極賢而不用於君,此非明主之所以臣也,亦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誅之。」

一曰:太公望東封於齊。海上有賢者狂矞,太公望聞之,往請焉,三卻馬於門而狂矞不報見也,太公望誅之。當是時也,周公旦在魯,馳往止之;比至,已誅之矣。周公旦曰:狂矞,天下賢者也,夫子何為誅之?」太公望曰:「狂矞也議不臣天子,不友諸候,吾恐其亂法易教也,故以為首誅。今有馬於此,形容似驥也,然驅之不往,引之不前,雖臧獲不託足於其軫也。」

如耳說衛嗣公,衛嗣公說而太息。左右曰:「公何為不相也?」公曰:「夫馬似鹿者,而題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馬而無千金之鹿者,何也?馬為人用而鹿不為人用也。今如耳萬乘之相也,外有大國之意,其心不在衛,雖辯知,亦不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薛公子相魏昭候也,左右有欒子者曰陽胡,潘,其於王甚重,而不為薛公。薛公患之,於是乃召與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問,謁者言客張季之子在門,公怫然怒,撫兵而授謁者曰:「殺之!吾聞季之不為文也。」立有間,時季羽在側,曰:「不然。竊聞季為公甚,顧其人陰未聞耳。」乃輟不殺客大禮之,曰:「曩者聞季之不為文也,故欲殺之;今誠為文也,豈忘季哉!」告廩獻千石之粟,告府獻五百金,告騶私廄獻良馬固車二乘,因令奄將宮人之美妾二十人並遺季也。欒子因相謂曰:「為公者必利,不為公者必害,吾曹何愛不為公?」因私競勸而遂為之。薛公以人臣之勢,假人主之術也,而害不得生,況錯之人主乎!夫馴鳥者斷其下翎,則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馴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祿,不得無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祿,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說二

申子曰:「上明見,人備之;其不明見,人惑之。其知見,人飾之;不知見,人匿之。其無欲見,人司之;其有欲見,人餌之。故曰:吾無從知之,惟無為可以規之。」

一曰:申子曰:「慎而言也,人且知女;慎而行也,人且隨女。而有知見也,人且匿女;而無知見也,人且意女。女有知也,人且臧女;女無知也,人且行女。故曰:惟無為可以規之。」

田子方問唐易鞠曰:「弋者何慎?」對曰「鳥以數百目視子,子以二目御之,子謹周子稟。」田子方曰:「善。子加之弋,我加之國。」鄭長者聞之曰:「田子方知欲為稟,而未得所以為稟。夫虛無無見者,稟見。」

一曰:齊宣王問弋於唐易子曰:「弋者奚貴?」唐易子曰:「在于謹稟。」王曰:「何謂謹稟?」對曰:「鳥以數十目視人,人以二目視鳥,奈何不謹稟也?故曰『在于謹稟』也。」王曰:「然則為天下何以為此稟?今人主以二目視一國,一國以萬目視人主,將何以自為稟乎?」對曰:「鄭長者有言曰:『夫虛靜無為而無見也。』其可以為此稟乎!」

國羊重於鄭君,聞君之惡己也,侍飲,因先謂君曰:「臣適不幸而有過,願君幸而告之。臣請變更,則臣免死罪矣。」

客有說韓宣王,宣王說而太息。左右引王之說之,以先告客以為德。

靖郭君之相齊也,王后死,未知所置,乃獻玉珥以知之。

一曰:薛公相齊,齊威王夫人死,中有十孺子,皆貴於王,薛公欲知王所欲立,而請置一人以為夫人。王聽之,則是說行於王而重於置夫人也;王不聽,是說不行而輕於置夫人也。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勸王置之,於是為十玉耳而美其一而獻之。王以賦十孺子,明日坐,視美珥之所在而勸王以為夫人。

甘茂相秦惠王,惠王愛公孫衍,與之間有所言,曰:「寡人將相子。」甘茂之吏道穴聞之,以告甘茂。甘茂入見王,曰:「王得賢相,臣敢再拜賀。」「寡人托國於子,安更得賢相?」對曰:「將相犀首。」王曰:「子安聞之?」對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道之泄,乃逐之。

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將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之與治天下,犀首曰:「衍人臣也,不敢離主之國。」居期年,犀首抵罪於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將也,恐犀首之代之將也,鑿穴於王之所常隱語者。俄而王果與犀首計,曰:吾欲攻韓,奚如?」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國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於是樗是疾已道穴聽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韓,犀首為將。」於是日也,郎中盡知之;於是月也,境內盡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似犀首也。」王曰:「吾無與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羈旅新抵罪,其孤,是言自嫁於眾。」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諸候矣。

堂谷公謂昭候曰:「今有千金之玉卮而無當,可以盛水乎?」昭候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候曰:「可。」對曰:「夫瓦器,至賤也,不漏可以盛酒。雖有千金之玉卮,至貴而無當,漏不可盛水,則人孰注漿哉?今為人之主而漏其君臣之語,是猶無當之玉卮也,雖有聖智,莫盡其術,為其漏也。」昭候曰:「然。」昭侯聞堂谷公之言,自此之後,欲發天下之大事,未嘗不獨寢,恐夢言而使人知其謀也。

一曰:堂谷公見昭候曰:「今有白玉之卮而無當,有瓦卮而無當。君渴,將何以飲?」君曰:「以瓦卮。」堂雞公曰:「白玉之卮美,而君不以飲者,以其無當耶?」君曰:「然。」堂谷公曰:「為人主而漏泄其君臣之語,譬猶玉卮之無當。」堂谷公每見而出,昭候必獨臥,惟恐夢言泄於妻妾。

申子曰:「獨視者謂明,獨聽者為聰。能獨斷者,故可以為天下主。」

說三

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縣幟甚高,然而不售,酒酸。怪其故,問其所知閭長者楊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則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懷錢挈壺雍而往酤,而狗迓而齕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國亦有狗鉻,有道之士懷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大臣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肋,而有道這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問管仲:「治國最奚患?」對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對曰:「君亦見夫為社者乎?樹木而塗之,鼠穿其間,掘穴托其中。熏之則恐焚木,灌之則恐塗阤,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則為勢重而收利於民,入則比周而蔽惡於君。內間主之情以告外,外內為重,諸臣百吏以為富。吏不誅則亂法,誅之則君不安。據而有之,此亦國之社鼠也。」故人臣執柄而擅禁,明為己者必利,而不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為社鼠而間主之情,人主不覺。如此,主焉得無壅,國焉得無亡乎?

一曰:宋之酤酒者有莊氏者,其酒常美。或使仆往酤莊氏之酒,其狗齕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他家之酒。問曰:「何為不酤莊氏之酒?」對曰:「今日莊氏之酒酸。」故曰:「不殺其狗則酒酸。」一曰:桓公問管仲曰:「治國何患?」對曰:「最苦社鼠。夫社,木而塗之,鼠因自托也。熏之則木焚,灌之則塗阤,此所以苦於社鼠也。今人君左右,出則為勢重以收利於民,入則比周謾侮蔽惡以欺於君,不誅則亂法,誅之則人主危。據而有之,此亦社鼠也。」故人臣執柄擅禁,明為己者必利,不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則術不行矣。

堯欲傳天下於舜,鯀諫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傳之天匹夫乎?」堯不聽,舉兵而誅殺鯀於羽山之郊。共工又諫曰:「孰以天下而傳之於匹夫乎?」堯不聽,又舉兵而誅共工於幽州之都。於是天下莫敢言無傳天下於舜。仲尼聞之曰:「堯之知舜之賢,非其難者也。夫至乎誅諫者,必傳之舜,乃其難也。」一曰:「不以其所疑敗其所察則難也。」

荊莊王有茅門之法,曰:「群臣大夫諸公子入朝,馬蹄踐霤者,廷理斬其輈戮其御。」於是太子入朝,馬蹄踐霤,廷理斬其輈,戮其御。太子怒,入為王泣曰:「為我誅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廟,尊社稷。故能立法從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誅也?夫犯法廢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則主失威;下尚校則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將何以遺子孫?」於是太子乃還走,避舍露宿三曰,北面再拜請死罪。

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國之法,車不得至於茆門。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驅車至於茆門。廷理曰:「車不得至茆門。至茆門,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須無潦。」遂驅之。廷理舉殳而擊其馬,敗其駕。太子入為王泣曰:「廷中多潦,驅車至茆門,廷理曰『非法也』,舉殳擊臣馬,敗臣駕。王必誅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逾,後有儲主而不屬,矜矣!是真吾守法之牙也。」乃益爵二級,而開後門出太子,勿復過。

衛嗣君謂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國以為不足仕,則寡人力能仕子,請進爵以子為上卿。」乃進田萬頃。薄子曰:「疑之母親疑,以疑為能相萬乘所不窕也。然疑家巫有蔡嫗者,疑母甚愛信之,屬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盡以聽疑也。然已與肄言者,亦必複決之於蔡嫗也。故論疑之智能,以疑為能相萬乘而不窕也;論其親,則子母之間也;然猶不免議之於蔡嫗也。今疑之於人主也,非子母之親也,而人主皆有蔡嫗。人主之蔡嫗,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繩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內也。繩之外與法之內,仇也,不相受也。」

一曰:衛君之晉,謂薄疑曰:「吾欲與子皆行。」薄疑曰:「媼也在中,請歸與媼計之。衛君自請薄媼。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從之,甚善。」衛君曰:「吾以請之媼,媼許我矣。」薄疑歸,言之媼也,曰:「衛君之愛疑奚與媼?」媼曰:「不如吾愛子也。」「衛君之賢疑奚與媼也?」曰:「不如吾賢子也。」「媼與疑計家事已決矣,乃更請決之於卜者蔡嫗。今衛君從疑而行,雖與疑決計,必與他蔡嫗敗之。如是,則疑不得則長為臣矣。」

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詘之,其聲反清徵者,乃教之。

一曰:教歌者先揆以法,疾呼中宮,徐呼中徵。疾不中宮,徐不中徵,不可謂教。

吳起,衛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織組,而幅狹於度。吳子使更之。其妻曰:「諾。」及成,復度之,果不中度,吳子大怒。 其妻對曰:「吾始經之而不可更也。」吳子出之,其妻請其兄而索入,其兄曰:「吳子,為法者也。其為法也,且欲以與萬乘致功,必先踐之妻妾,然後行之,子毋幾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於衛君,乃因以衛君之重請吳子。吳子不聽,遂去衛而入」

一曰:吳起示其妻以組,曰:「子為我織組,令之如是。」組已就而效之,其組異善。起曰:「使子為組,令之如是,而今也異善,何也?」其妻曰:「用財若一也,加務善之。」吳起曰:「非語也。」使之衣而歸。其父往請之,吳起曰:「起家無虛言。」

晉文公問於狐偃曰:「寡人甘肥周於堂,卮酒豆肉集於宮,壺酒不清,生肉不布,殺一牛遍於國中,一歲之功盡以衣士卒,其足以戰民乎?」 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弛關市之徵而緩刑罰,其足以戰民乎?」 狐子對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喪資者,寡人親使郎中視事,有罪者赦之,貧窮不足者與之,其足以戰民乎?」狐子對曰:「不足。此皆所以慎產也;而戰之者,殺之也。民之從公也,為慎產也,公因而迎殺之,失所以為從公矣。」曰:然則何如足以戰民乎?」狐子對曰:「令無得不戰。」公曰:「無得不戰奈何?」狐子對曰:「信賞必罰,其足以戰。」公曰:「刑罰之極安至?」對曰:「不辟親貴,法行所愛。」文公曰:「善。」明日,令田於圃陸,期以日中為期,後期者行軍法焉。於是公有所愛者日顛頡,後期,吏請其罪,文公隕涕而憂。吏曰:「請用事焉。」遂斬顛頡之脊以徇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後百姓皆懼曰:「君於顛頡之貴重如彼甚也,而君猶行法焉,況於我則何有矣。」文公見民之可戰也,於是遂興兵伐原,克之;伐衛,東其畝,取五鹿;攻陽勝虢;伐曹;南圍鄭,反之陴;罷宋圍。還與荊人戰城濮,大敗荊人;返為踐土之盟,遂成衡雍之義:一舉而八有功。所以然者,無他故異物,從狐偃之謀,假顛頡之脊也。

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則煩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彈之。今人主之於治亦然:非人不知有若則安;欲治其國,非如是不能聽聖知則誅亂臣。 亂臣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親愛也。人主所甚親愛也者,是同堅白也。夫以布衣之資,欲以離人主之堅白所愛,是猶以解左髀說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說不行者也。

譯文

君主用來控制臣下的方法有三種:

對權勢不能加以馴化的臣下,君主就要把他除掉。師曠的回答,晏嬰的議論,都丟掉了利用權勢控制臣下這種易行的辦法,而去稱道實施恩惠爭取民眾這種困難的辦法,這就如同,和野獸賽跑,不知道除掉禍害。禍害可以及早除掉。在子夏解釋《春秋》時所說的話中已表達出來了;「善於掌握權勢的君主,及早杜絕臣下作奸的苗頭。」所以,季孫為孔子的門徒濫用權勢而向他提出指責,何況把這樣的事移於君主呢?因此,姜太公殺掉不為君主所用的狂禖,就像奴僕不乘貌似雄駿的劣馬一樣。衛嗣公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拿鹿不能駕車來說明不能用如耳為相;薛公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在一對孿生子賭博時用權術嚇唬他們。這些人都懂得君臣之間利害關係是相反的。所以明君豢養臣下的道理,在養烏鴉的故事中可以體現出來。

君主成了群臣共同對準的目標。因此,君主如果表現出愛憎,就會被臣下利用,這樣君主就被迷惑了;君主把聽到的話泄露出去,臣下就難以向君主進言,君主也就做不到神明了。有關的解說在「說二」中申不害講君主應該在六個方面謹慎小心,以及唐易鞠談論七射飛禽的道理。不這樣做的禍患在國羊用表示悔改來試探君主對他的態度和韓宣王的近侍從宣王的嘆息中窺探到他的態度。闡明上述觀點的有靖郭君用十個玉珥測試齊威王愛哪個妾,以及甘茂派人從小洞裡偷聽到秦惠王的話,因而用計陷害犀首,堂谿公懂得術,所以問及玉杯無底來說明君主不能把群臣的話泄露出去;韓昭侯能用術,所以才能聽取堂谿公的話而獨自睡覺以免泄密。明君的治國原則,表現在申不害勸說君主遇事要能獨斷的議論里。

三 法術不能推行、總是有緣故的。賣酒人不殺掉他的惡狗,酒就會發酸。國家也有惡狗,況且君主的近侍都像是躲在社壇里的老鼠。一般的君主都不能像堯那樣,一再殺掉反對自己決定的人;不能像楚莊王答覆太子時那樣,把堅決執法的臣子看作是最好的臣子;而都像薄媼那樣,自家的主張卻要取決於蔡巫婆。要區分賢能的人和無能的人,就用教歌之類的方法先予以測試。吳起因為愛妻織的布不合規定而把她休掉,晉文公因愛臣顛頡不遵從法令而把他殺掉,都是違反自身感情的。所以能讓人治療毒瘡的人,一定是那些能忍痛的人。

以上是經文部分。

說一

獎賞、稱讚不能使他奮勉,懲罰、譴責不能使他畏懼,賞、譽、罰、責加到身上都無動於衷,就應當除掉他。

齊景公到晉國,隨晉平公飲灑,師曠陪坐。齊景公向師曠請教如何處理政事,說:「您將用什麼來教我呢?」師曠說:「您一定要施惠於民罷了。」飲到一半的時候,酒興正濃,又向師曠請教如何處理政事:「您用什麼來教我?」師曠說「您一定要施惠於民罷了。」景公出門去住處,師曠送行。景公又向師曠請教如何處理政事。師曠說:「您一定要施惠於民罷了!」景公回到住處,考慮着這句話,酒還沒有醒,就明白了師曠說話的意思——公子尾、公子夏是齊景公的兩個弟弟,很得齊國民眾的心。他們的私家又富又貴,民眾又喜歡他們,可以和公室相比,這是危及君位的事情。現在叫我施惠於民,大概就是讓我和兩個弟弟爭奪民眾吧?——於是景公回到齊國,發放米倉糧食給予貧困民眾,散發財庫多餘錢財去賞給孤寡人家。米倉沒有陳年的糧食,財庫沒有多餘的錢財,君主沒有臨幸過的宮女嫁了出去,七十歲以上的人可以得到國家供給的糧食。這是把恩德布施給民眾,用來和兩個弟弟爭奪民眾。過了兩年,兩個弟弟出逃,公子夏逃到楚國,公子尾逃到晉國。

齊景公和晏子在渤海遊玩,登上柏寢的台觀,回頭眺望自己的國都,說:「真美啊:廣大弘闊,雄偉壯觀!後代誰能擁有這樣的國都?」曼子回答說:「大概是田成子吧!」景公說:「我擁有這個國都,卻說田成子會擁有,為什麼?」曼子回答說:「田成子很得齊國的民心。他對待民眾,向上請求爵位俸祿賜給大臣,向下私自增大量器出貸糧食,縮小量器來回收。殺一頭牛,自己只拿一盤肉,剩下的用來供養士人。一整年的布帛,自己只取七丈二尺,剩下的都給士人穿。所以集市上木頭的價格不比山上的貴,湖泊里的魚、鹽、龜、鱉、螺、蚌的價格不比海里的貴。您加重搜刮,而田成子更多地施捨,齊國曾遇特大荒年,路邊餓死的人不能數清,父子相攜投奔田成子的,沒有聽說不能活下去的,所以全國民眾都相聚歌唱道:『哎呀,快要完了吧!成了,還是去投奔田成子!』《詩》上說:『雖然沒有什麼恩德施給你們,你們卻高興得又歌又舞。』現在從田成子的恩德和民眾的歌舞來看,民眾都將情願投奔他了。所以說:『大概是囚成子吧。」』齊景公眼淚汪汪地說:「不是太悲哀了嗎?我享有的國家卻被田成子占去了。現在該怎麼辦呢?」曼子回答說:「您何必擔憂呢?如果您想奪回它,就親近賢人,疏遠不賢的人,治理混亂的局面,放寬刑罰,救濟貧困,撫恤,孤寡,施行恩惠,資助不富裕的人,民眾就會歸心於您。那麼即使有十個田成子,又能把您怎麼樣呢?」

有人說:景公不懂得使用權勢,師曠、晏子不懂得除去禍患。打獵的人憑藉車廂的安穩,依靠六匹馬的腳力,用王良幫助駕車,那麼自身毫不費力就可以輕易地追上輕捷的野獸了。現在丟掉車廂的便利,捨棄六匹馬的腳力和王良的駕馭,卻下車跑着追逐野獸,那麼即使是樓季那樣的快腿也沒有追上野獸的時候了。依靠良馬堅車,就是奴僕駕車追趕野獸,力量也會有餘。國家好比君主的車,權勢好比君主的馬。不運用權勢來限制和處罰那些擅施仁愛的臣子,而一定要用豐厚的恩惠,和普通人同樣做法去爭取民眾,這樣的做法,都像是不利用君主的車子,不依仗馬的便利,丟掉車子而下地跑路一樣。所以說:齊景公是不懂得運用權勢的君主,而師曠、晏子是不懂得除去禍患的臣子。

子夏說:「《春秋》上記載臣殺君、子殺父的事件,要以十為單位來計算。這不是一天就都積累起來的,而是逐漸積累以至於此的。」凡是奸人,陰謀活動的時間長了,勢力就有所積累;積累多了,力量就大;力量大了,就能殺人,所以明君應該及早消滅他們。現在田成子作亂,有苗頭露出來了,但君主不殺他。晏子不讓他的君主禁止侵權犯法的臣子,卻讓他的君主施行恩惠,結果齊簡公受到了禍害。所以子夏說:「善於掌握權勢的人,要及早杜絕奸邪的苗頭。」

季孫做魯相,子路做邱邑的長官。魯國在五月份發動民眾開挖長溝,在開工期間,子路用自己的俸糧做成稀飯,邀請挖溝的人到五父路上來吃。孔子聽說後,叫子貢去倒掉他的飯,砸爛盛飯的器皿,說:「這些民眾是屬於魯君的,你幹嗎要給他們飯吃?」子路勃然大怒,握拳露臂走進來,質問說:「先生憎恨我施行仁義嗎?從先生那裡學到的,就是仁義;所謂仁義,就是與天下的人共同享有自己的東西,共同享受』自己的利益。現在用我自己的俸糧去供養民眾,為什麼不行?」孔子說:「子路好粗野啊!我以為你懂了,你竟還不懂。你原來是這樣的不懂得禮,你供養民眾,是愛他們。禮法規定,天子愛天下,諸侯愛國境以內,大夫愛官職所轄,士人愛自己的家人,越過應愛的範圍就叫冒犯。現在對於魯君統治下的民眾;你卻擅自去愛,這是你在侵權,不也屬膽大妄為嗎!」話沒說完,季孫的使者就到了,責備說,「我發動民眾而驅使他們,先生讓弟子給徒役吃飯,是想奪取我的民眾嗎?」孔子駕車離開了魯國。以孔子的賢明,而季孫又不是魯君,對於以臣子的身分,借用君主的權術,能在危害還沒有形成之前就及早杜絕,使子路不能施行個人的恩惠,使危害不致發生,何況是君主呢?用齊景公的權勢去禁止田常爭取民眾的越軌行為,那就必定不會出現被劫殺的禍患了。

姜太公受封於東方的齊國,齊國東海邊上有兄弟二人,名叫狂禖、華士,是隱居的士人,他們確定為人宗旨說:「我們不臣服天子,不交結諸侯。靠自己耕作吃飯,靠自己挖井喝水,我們無求於人。不要君主給的名聲,不要君主給的俸祿,我們不為做官忙碌而要從事體力勞動。」姜太公到了齊都營丘,派官吏捕殺了他們,作為最先問斬的對象。周公旦在魯國聽到這件事後,派出緊急的傳信專車前往,向姜太公詢問說;「這兩位是賢士。現在您有了封國而殺了賢士,為什麼?」姜太公說:「這兄弟兩個確定為人宗旨說;『我們不臣服天子,不交結諸侯。

靠自己耕作吃飯,靠自己挖井喝水,我們無求於人,不要君主給的名聲,不要君主給的俸祿,我們不為做官忙碌而要從事體力勞動。』他們不臣服天子的話,那我就不可能把他們看作臣子了;他們不結交諸侯的話,那我就不可能派他們出使了;靠自己耕作吃飯,靠自己挖井喝水,不求助於別人的話,那我就不可能用賞罰來勉厲和約束他們。況且他們不要君主給的名位,即使聰明,也不能為我所用;他們不仰望君主授予的俸祿,即使賢明,也不能為我立功。他們不願意做官就無法管教,不接受任用就對上不忠。再說先王之所以能驅使臣民,不是依靠爵祿,就是依靠刑罰。現在爵、祿、刑、罰都不足以驅使他們,那麼我將做誰的主子呢?不打仗立功而顯貴,不耕田種地而揚名,這又不是來教化國人的辦法。

假如有匹馬在這兒,像良馬的樣子,是天下最好的馬。但驅趕它,它不上前;制止它,它不停步;叫它左,它不左;叫它右,它不右;那麼奴僕雖然低賤,也不依託它的腳力。奴僕之所以希望把腳力寄托在良馬身上,是因為依託良馬可以得到利益,避免危害。現在不受人的支配,奴僕雖然低賤,也不依託它的腳力了。這樣,他們自以為是世上的賢士,而不願為君主所用,自以為行為好到了極點,而不肯為君主賣力,這不是明君可以用作臣子的,也就像良馬不可以使喚一樣。因此,我要殺掉他們。」

另一種說法:姜太公被封在東方的齊國。東海邊有個賢士叫狂禖,姜太公聽說後,前去登門求見,三次在門前停下馬車,狂禖都不答應見面。姜太公將處死他。當此之時,周公旦在魯國,駕車前去制止。等趕到齊地,姜太公已殺了狂棋。周公旦說:「狂禖是天下的賢士,您為什麼要殺他?」姜太公說:「狂禖主張不臣服天子,不交結諸侯,我伯他擾亂法度改變教令,所以拿他作第一個問斬的對象。假如有一匹馬在這裡,樣子很像良馬,但是趕了它不走動,拉了它不前進,即使是奴僕也不會把腳力寄托在它拉的車子。」如耳遊說衛嗣公,衛嗣公又高興又嘆息。近侍說;「您為什麼不任命他為相國?」衛嗣公說:「一匹像鹿的馬可以標價千金,然而有價值千金的馬,沒有價值千金的鹿,因為馬能為人所用而鹿不能為人所用。現在如耳是做大國相國的材料,表現出要到大國謀職的意願,他的心不在衛同,雖有辯才和智謀,也不能為我所用,我因此不任他為相。」

薛公做魏昭王的相國時,昭王近侍中有一對孿生子名叫陽胡、潘其,很受昭王的器重,但不肯替薛公效勞。薛公為此感到憂慮,於是就召他們來賭博。薛公給他們每人一百金,讓他們兄弟二人賭博;一會兒又給每人增加二百金。剛賭了一會兒,傳達官通報門客張季的兒子在門口。薛公悖然大怒,拿出兵器交給傳達官說:「殺了他!我聽說張季不肯為我效勞。」一會兒,剛好張季的黨羽在邊上,說:「不是這樣的。我私下聽說張季為您出力很多,只是他暗中出力,您沒有聽到罷了。」薛公就停了下來,不再殺門客張季的兒子,並厚禮相待,說:「過去我聽說張季不為我效勞,所以想殺他;現在知道他確實為我出力,我怎麼能忘了他呢!」於是通知管糧倉的人送給他千石糧食,通知管財庫的人送給他五百金,通知養馬的人從自己的馬棚里拿出好馬堅車二乘送給他,接着還命令宦官把宮中的二十個美女一併送給張季。孿生子就商量說:「既然為薛公效勞一定獲利,不為薛公效勞一定受害,我們為什麼不情願為薛公效勞?」因而私下爭相勸勉並行動起來替薛公效勞。薛公以臣子的勢位,假借君王的權術,使禍害不能發生,何況把這種權術移用到君主身上呢?

馴養烏鴉的人要剪斷烏鴉的翅膀和尾巴下邊的羽毛。剪斷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後,烏鴉就必須靠人餵養,怎能不馴服呢?明君蓄養臣子也是這樣,要使臣子不得不貪圖君主給他的俸祿,不得不臣服君主給他的名位。貪圖君主給的俸祿,臣服君主給的名位,怎麼能不馴服呢?

說二

申不害說:「君主的明察如果顯露出來,人們就會防備他;君主的糊塗如果顯露出來,人們就會迷惑他。君主的智慧顯露出來,人們就會美化他;君主的愚蠢顯露出來,人們就會蒙蔽他。君主沒有欲望顯露出來,人們就會探測他;君主有欲望顯露出來,人們就要引誘他。所以說,我沒有辦法知道其中奧妙,只有無為可以窺測它的端倪。」

另下種說法:申不害說:「言行謹慎了,人們將會探測你;行動謹慎了,人們將會跟蹤你。智慧顯露出來了,人們將會躲開你;愚蠢顯露出來了,人們將會算計你。有智慧,人們將躲避你;沒有智慧,人們將對你採取行動。所以說,只有無為可以窺測其中奧妙。」田子方問唐易鞠說:「射飛禽的人要謹慎什麼?」唐易鞠回答說;「鳥用幾百隻眼睛看着你,你只用兩隻眼睛防備它們,你要謹慎地密閉你的穀倉。」田子方說;「好。你把這個道理用在射飛鳥上,我把這個道理用在治理國家上。」鄭長者聽到後說:「田子方知道要守護穀倉,卻不知道守護穀倉的辦法。那些虛靜無為、不外露的人才能守護穀倉。」

另一種說法:齊宣王向唐易鞠求問射飛鳥的方法,說:「射飛鳥的人看重什麼?」唐易鞠說:「在于謹慎地守護穀倉。」宣王說:「什麼叫做謹慎地守護穀倉?」唐易鞠說:「鳥用幾十隻眼睛看着人,人用兩隻眼睛看着鳥,怎麼能不謹慎地守護穀倉。」宣王說:「那麼用什麼方法像守護穀倉那樣來守護國家呢?現在君主用兩隻眼睛看着全國,而一國的人用上萬隻眼睛看着君主,將用什麼方法自己守護國家這個穀倉呢?」唐易鞠回答說:「鄭長者說過這樣的話:『虛靜無為,不要外露,』大概這樣的方法就可以防衛國家這個穀倉了。」國羊受到鄭君重用,聽說鄭君厭惡自己,就在侍奉飲酒時,趁機先對鄭君說:「我如果不幸犯有錯誤,深望您能告訴我。請讓我改正過錯,那樣我就可以免除死罪了。」

有個客人向韓宣王遊說,宣王又高興又嘆息。君王近侍就把韓王對說客表示滿意的態度爭先告訴說客,以此做人情。靖郭君田嬰做齊相時,齊王的正紀死了,田嬰不知道立誰為正紀,就進獻珠玉耳飾來了解真情。

另一種說法:薛公田嬰擔任齊相,齊威王的夫人死了,宮中有十個姬妄都被王寵愛着,薛公想了解齊王打算立哪個姬妄為夫人,然後請求立這個人為夫人。齊王聽從了,就是建議取得成功,而在立夫人這件事上被齊王看重;齊王不聽,就是建議失敗,而在立夫人這件事上被齊王看輕。田嬰想先知道齊王想立的人,然後再去勸王立她,於是製作了十個珠玉耳飾,並把其中一個製作得特別精美,一起獻給齊王。齊王把十個耳飾授給十個姬妄。第二天侍坐時,田嬰就觀察那隻精美的耳飾由誰佩帶,就勸齊玉立誰為夫人。甘茂做秦惠王的相。惠王喜愛公孫衍,和他私下有話說:「我準備立你為相。」甘茂手下的小官吏從孔洞裡偷聽到這件事,就去告訴了甘茂。甘茂進見惠王,說:「大王得到賢相,我冒昧前來拜賀。」惠王說:「我把國家託付給你,怎會另外得到賢相?」甘茂回答說:「您準備立犀首將軍公孫衍為相。」惠王說:「你怎麼聽說的?」甘茂回答說:「公孫衍告訴我的。」惠王對公孫衍泄露秘密很生氣。就趕走了他。

另一種說法:犀首是天下的良將,是魏惠王的臣子。秦惠王想用犀首一起治理國家,犀首說:「我是做人臣子的。,不敢離開魏國。」過了一年,犀首因犯罪受到魏王的處罰,逃到秦國,秦王對他很好。樗里疾是秦國的將領,擔心犀首會代他為將,在秦王經常說秘密話的地方挖了一個小洞。不久秦王果真和犀首商量,說:「我想攻打韓國,怎麼樣?」犀首說:「秋天可以。」素王說:「我想勞你負責國家大事,你一定不要外泄。」犀首倒退着拜兩拜說:「接受命令。」這時候梧里疾也從小洞裡聽到他們的談話了。秦王近侍都說:「秋天起兵攻打韓國,犀首擔任將領。」就在這一天裡侍從都知道了,就在這個月裡,國境以內部知道了。秦王召見樗里疾說:「為什麼這樣喧譁?消息是從哪裡出去的?』』樗里疾說:「好象是犀首。」秦王說:「我沒有跟犀首講過,為什麼說是犀首講的呢?」樗里疾說;「犀首在秦國寄居,由於剛受過處罰,心裡感到孤單,想通過這樣的話取悅於眾人。」秦王說:「對。」派人召見犀百,犀首已逃往別國了。堂谿公對韓昭侯說:「假如有個價值千金的玉杯,上下貫通沒有底於,可以用來盛水嗎?」昭侯說:「不可以。」「有陶器不漏水,可以用來盛酒嗎?」昭侯說:「可以。」堂谿公說:「陶器是最不值錢的,如果不漏,就可用它盛酒。雖然有價值千金的玉杯,最值錢,但沒有底,不能盛水,那麼還有什麼人往裡面倒飲料呢?現在貴為人君而泄漏群臣言論,這就好象沒有底的玉杯一樣。臣下雖有極高的智慧,也不肯充分獻出自己的謀略,因為伯它被泄露出去。」昭侯說:「對。」昭侯聽了堂谿公的話,從這以後,想對天下採取大的行動,沒有不是單獨睡覺的,唯恐說夢話而讓別人知道計謀。

另一種說法:堂谿公進見韓昭侯說;「假如有白玉杯而沒底,有陶瓷杯而有底。你渴了,將用什么喝水?」昭侯說:「用陶瓷杯。」堂谿公說:「白玉杯很美,而您不用它喝水,是因為它沒有底吧?」昭侯說:「是的。」堂谿公說:「做君主的泄露群臣的言論,就好比玉杯沒有底。」堂谿公每次進見完出去後,昭侯必定單獨睡覺,唯恐講夢話泄密給妻妾。

申不害說:「能獨自觀察問題叫明,能獨自聽取意見叫聰;能獨自決斷的人,就可以做天下的王。」

說三 宋國有一個賣酒的人,量酒非常公平,待客非常殷勤,釀酒非常醇美,酒旗掛得又高又顯眼,但卻賣不出去,酒都變酸了。他對此感到詫異,不知原因何在,就去問他熟悉的地方長老楊倩,楊倩說:「你養的狗凶嗎?」他說:「狗凶。可是酒為什麼就賣不出去呢?」楊倩說:「人們伯狗呀。有人讓小孩子揣着錢拿着壺瓮去買灑,猛狗卻迎上來咬他。這就是酒變酸而賣不出去的原因。」國家也有猛狗。法術之士懷有治國的策略,想使大國的君主明察起來,大臣卻像猛狗一樣迎上去亂咬,這也就是君主被蒙蔽和挾持,而法術之士不能受到重用的原因所在。所以齊桓公問管仲:「治理國家最怕什麼?」管仲回答說:「最怕社壇里的老鼠呀。」桓公說:「幹嗎要伯社壇里的老鼠呢?」管仲回答說:「您曾看見過那些做社壇的人嗎?把木頭樹起來;塗上泥巴;老鼠咬穿了木頭,挖洞藏身在裡面,用煙火熏它吧,又伯塗上的泥巴掉下來:這就是捉不到社鼠的原因。現在君主身邊的近侍,在朝廷外就賣弄權勢,從民眾那裡榨取利益;在朝廷內就緊密勾結,在君主面前隱瞞罪惡。在宮內刺探君主的情況告訴宮外的同黨,內外勾結助長權勢,群臣百官以此獲得富貴。官吏不誅殺他們,國法就要受到擾亂;誅殺他們,君主就不得安寧。他們控制着君主,也就是國家的社鼠啊。」所以臣子掌握權勢,操縱法令,向人表明:為他賣力的人必有好處,不為他賣力的人必有禍患。這也就是猛狗。大臣既像猛狗一樣迫害法術之士,左右近侍又像社鼠一樣刺探君主內情,而君主卻不能察覺。這樣,君主怎能不受矇騙,國家怎能不衰亡呢?

另一種說法:宋國賣酒的人中有個叫莊氏的,他的酒一直很美。有人派僕人前去買莊氏的酒,莊家的狗亂咬,僕人不敢去,就買了別家的酒。有人問道:「為什麼不買莊氏的酒?」僕人回答說:「今天莊氏的酒酸。」所以說,不殺掉莊氏的狗,酒就會變酸。桓公問管仲說:「治理國家害怕什麼?」管仲回答說:「最怕社鼠。社壇,立了木頭,塗上泥巴,老鼠趁勢藏身在裡面。用煙熏它,木頭就會燒毀;用水灌它,塗上的泥巴就會掉下來。這就是人們苦於社鼠的原因。現在君主的左右近侍,在朝廷外就賣弄權勢,從民眾那裡榨取利益,在朝廷內就緊密勾結,欺瞞隱罪來矇騙君主。不誅殺他們,就會擾亂國法;誅殺他們,君主就會不安。他們控制着君主,也就是社鼠了。」所以臣子掌握權勢,操縱法令,向人表明:為他賣力的人必有好處,不為他賣力的人必有禍患。這也就是猛狗。所以左右近侍像社鼠,掌權的大臣像猛狗,治國的法術就行不通了。

堯想把天下傳讓給舜。鯀勸諫道:「不吉利啊!誰會把天下傳讓給平民呢?」堯不聽,起兵在羽山郊外誅殺了鯀。共工又勸諫道:「誰會把天下傳讓給平民呢?」堯不聽,又起兵在幽州都城殺了共工。於是天下沒有人敢說不要把天下傳讓給舜。孔子聽到後說:「堯知道舜的賢明,並不是困難的事。至於殺掉那些勸阻一定傳位給舜的人,確實是困難的。」另一種說法是,孔子說:「不因為進諫的人提出疑問而敗壞自己明察的事情才是困難的啊。」

楚莊王有外朝的法規是:「群臣、大夫、諸公子入朝,有馬蹄踏到屋檐下滴水處的,執法官砍斷他的車轅,殺掉他的車夫,」這期間太子入朝,馬蹄踩到屋循下滴水的地方,執法官砍斷他的車轅,殺了他的車夫。太子發怒了,進去向莊王哭泣道:「替我報仇,殺了執法官。」莊王說:「法是用來敬宗廟,尊社稷的。所以能確定法制,遵從法令,尊敬社稷的,是國家的臣子,怎麼可以誅殺呢?違犯法制,廢除法令,不尊敬社程的,是臣下凌駕君主之上,臣下侵犯君主。臣下凌駕君主之上,君主就失去威勢,臣。下侵犯君主,君主的地位就危險。威勢失去,地位危險,國家不能保有,我將拿什麼傳給子孫?」於是太子就回頭跑開,躲避到外面露宿了三天,面北一再拜請給予死罪。

另一種說法:楚王急召太子。——楚國法令規定,車子不准坐到第二道門。——天下着雨,院子裡有積水,太子就把車子趕到了第二道門。執法官說:「車子不能到達第二道門。到達第二道門是不合法的。」太子說:「國王召喚得很急,我不能等到沒有積水。」接着就趕馬向前。執法官舉起兵器刺向太子的馬,摧毀太子的車。太子進去,對楚王哭訴道:「院子裡積水、很多,我趕車到了第二道門。執法官說不合法,舉起兵器刺我的馬,毀我的車。父王一定要殺了他。」楚王說:「前有年老的君主,他不越規辦事;後有接位的太子,他也不去依附,賢啊!這真是我守法的臣子。」於是就給執法官加了兩級爵位,開了後門讓太子出去,說;「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

衛嗣君對薄疑說:「你嫌我國家小,以為不值得做官,我可是有能力滿足你做官的要求,讓你進爵做上卿。」就給了薄疑一萬頃土地。薄疑說:「我的母親愛我,認為我能做到大國的相併有餘力。但我家有個姓蔡的老巫婆,我母親非常喜愛並聽信她,把家政都委託給她。我的智慧足以議論家事,我的母親也完全聽信我。然而母親已經和我商量過的事,還要由蔡巫婆再來決定。所以要說我的智慧才能,母親認為我能做大國的相而有餘力;要說親密關係,則是母子兩人。即使這樣,母親還是不免要和蔡巫婆商量。現在我和君主,沒有母子之間的親密關係,而君主身邊卻都是蔡巫婆之類的人物。君主身邊的蔡巫婆,一定是握有權勢的人。握有權勢的人是能夠行私的人。那些行私的人,是可以逍遙法外的;而我講的,則是按法辦事。非法與合法,是完全對立的,是不能相容的。」

另一種說法:衛君要去晉國,對薄疑說:「我想和你一起走。」薄疑說:「老太太在家裡,請讓我回去和她商量一下。」衛君親自請問薄疑的老母親。薄疑母親說:「薄疑是您的臣子,您有意讓他隨從您,很好。」衛君對薄疑說:「我已經問過你母親,她答應我了。」薄疑回家,向母親談起這件事,說:「衛君對我的愛和您對我的愛比起來,怎麼樣呢?」老太太說:「不如我愛你。」「衛君說我能幹和母親說我能幹比起來,怎麼樣呢?」老太太說:「不如我說你能幹。」「您和我商量家事,已經決定了的,還要和占卜的蔡老婆子商量後才決定。現在衛君想讓我跟他一起走,雖已和我說定,日後必會和其他像蔡老婆子一樣的人去敗壞它,這樣一來,我就不能長久做臣子了。」

教歌的人先叫學唱的人放聲高呼,然後轉變音調。對那些能在轉音之後回復到清越微音的,才加以教授。

另一種說法:教歌的人先用音法測驗,要求學唱的人急呼合於宮調,慢呼合於微調。急呼不合宮調,慢呼不合微調,就不能算是教歌。吳起是衛國左氏邑中鄉的人,讓他妻子織絲帶,結果幅寬比要求的尺度窄些。吳起讓她改一下,他妻子說:「行。」等到織成,又量了量,結果還是不符合要求的尺度,吳起非常生氣。他妻子回答說:「我開頭就把經線確定好了。不可以更改了。」吳起休掉了她。吳起妻子請求哥哥去要求回去。她哥哥說:「吳起是制定法令的人,他制定法令,是想用來為大國建立功業。他必須首先在自己妻妄身上兌現,然後才能推行開去,你不要希望回去了。」吳起妻子的弟弟被衛君重用,就憑着被衛君器重的身份去請求吳起。吳起不聽從,便離開衛國到楚國去了。另一種說法:吳起把絲織的帶拿給他妻子看過,說:「你為我織條絲帶,織成這樣。」絲帶織成後一經比較,新織的那條特別好。吳起說:「讓你織條絲帶,要求像樣品一樣。現在織得特別好,為什麼?」他妻子說;「用的材料是一樣的,只是額外多用了工夫,所以更好。」吳起說:「這不是我的吩咐。」讓她穿好衣服,把她休回娘家。她父親前去求情,吳起說:「我在家從不說空話。」

晉文公向狐偃詢問道:「我把美味甘食遍賜朝內臣子,只有少量的酒肉放在宮內。酒釀成後尚未澄清就給大家飲,鮮肉不經存放就煮給大家吃,殺一頭牛也要普遍分給國人,一年織成的布都給士兵做衣服穿,這足以使民眾為我打仗了吧?」狐偃說;「還不行。」文公說:「我的民眾有喪失財產的,我親自派遣郎中去查看;對有罪的人予以赦免,對貧窮不足的人布施恩惠。這足以使民眾為我打仗了吧?」狐偃回答說:「還不行。這些都是滿足民眾生存要求的辦法。而要他們打仗,等於要殺死他們。民眾追隨您,是為了順順噹噹地活着,您卻違反他們的意願而殺掉他們,也就失去了民眾跟從您的理由了。」文公說:「那麼,要怎樣做才足以使民眾為我打仗呢?」狐偃說:「使他們不得不去打仗。」文公說:「不得不去打仗怎麼說呢?」狐倡回答說:「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大概足以使他們打仗了。」文公說:「怎樣達到刑罰的最高境界?」狐倡回答說:「刑罰不避開親近和顯貴的人,法治實施到你寵愛的人。」文公說;「好。」第二天,下令在圃陸打獵,約定以中午為期限,遲到的按軍法處置。這時有個文公愛重、名叫顛頡的人遲到了,官吏請君主定他的罪,文公掉着眼淚,很是犯愁。官吏說:「請讓我對他用刑。」於是腰斬了顛領,拿他向百姓巡示,用來表明有法必依。此後百姓都非常害怕,說:「國君對顛領的愛重是那麼深切,尚且按法治罪,何況對於我們,有什麼值得留情的呢。」文公見百姓可用以打仗了,於是就起兵攻打原國,戰勝了對方。攻打衛國,讓衛國的田畝吁陌方向改為東西向,占領了五鹿地區。攻取陽樊,戰勝虢國,討伐曹國。向南圍困鄭國,破壞了鄭國的城垛,解除對宋國的包圍。回兵和楚軍在城淄開戰,大敗楚軍。班師北上,主持了在踐土舉行的盟會;接着又成就了衡雍的結盟。一下子就建立了八項功業。所以能夠這樣,沒有其他原因,只是由於聽從了狐倡的主張,借用了顛領的脊樑。癰疽的疼痛,不用石針刺入骨髓,心裡的煩苦就支持不了;如果不是這樣,也就不肯讓人用半寸長的石針去刺它。現在君主治理國家也是這樣,不是不知道只有經過苦痛才能平安。要想治理好國家,不是這樣就不能聽信聖人智士而鎮壓作亂的奸臣。作亂的奸臣,一定是握有權勢的人;握有權勢的人,一定是君主非常親近寵信的人。君主非常親近寵信的人,就像堅和白不能離開石頭而獨立存在一樣,不能離開君主而存在。以普通人的身分,想要把君主和他所親近的權臣分開,等於是勸說右腿同意割掉左腿一樣,是不可能辦到的。這樣一來,自己一定會遭殺害,而主張仍然不會被採納的。[1]

作品簡介

《韓非子》一書重點宣揚了韓非法、術、勢相結合的法治理論。這部書現存五十五篇,約十餘萬言,絕大部分為韓非自己的作品。當時,在中國思想界以儒家、墨家為代表,崇尚「法先王」和「復古」,韓非子的法家學說堅決反對復古,主張因時制宜。韓非子攻擊主張「仁愛」的儒家學說,中國歷代封建專制主義極權統治的建立,韓非子的學說是頗有影響的。[2]

作者簡介

韓非子是中國戰國時期(前475年—前221年)著名的哲學家、法家學說集大成者、散文家。他創立的法家學說,為中國第一個統一專制的中央集權制國家的誕生提供了理論依據[3]

參考資料